第八章 望来时路，道阻且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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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支人潮长龙渐渐拉长，人们不自觉地聚拢，哪怕是只能站着，也想着尽量占据靠前的位置，能够在上火车的时候有着时间优势，能够帮自己的行李抢占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不至于旅途劳累。当检票口上方挂在墙壁上的LED屏中，K9442的检票信息由红转绿时，整个候车厅便开始人潮涌动起来。而身着蓝色制服的检票员掏出轧票钳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人们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像极了傍晚时分被赶着回圈里的鸭群，陈千也带着几人挪步到了人潮的最后面，跟着队伍，亦步亦趋，朝着检票口挪动。

——

“喂！我说老陈，还没醉吧？就开始神游万里啦？德性……”

陈千被我的声音拉回了当下，苦笑着提起酒瓶，连声说道“怪我！怪我！”。我也没继续在这个事情上纠缠，转而望向布旻那边，布旻正娴熟地啃着烤肉，见我望了过去，便提起酒瓶赧颜笑道：“鄢老师，走一个！”

“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你可比你小陈老师豪爽多了！喝酒这事儿，别学他！”我大笑着提起了酒瓶，还不忘打趣陈千。

“小陈老师，我们再走一个呀！你们俩先继续吃着呀，我得过去帮忙了！”布旻擦了擦手和嘴角，拿着酒瓶说道。

“嗯，好哩，那你先去忙嘛，不用管我们这边。对了，你是这周末就结束了嘛?”陈千喝着酒问道。

“是的，刚好是周六晚上就结束，说是周天就会给我结算工资。”

“可以，那到时候如果格日、妞妞他们能出来的话，我带他们一起过来这边坐坐，你们也可以见见面，到时候你提前跟你老板说好，是你叫你朋友们过来消费的，这样你也能稍得空闲，和大家多说说话。”

“真的吗？那太好了，哈哈哈……那小陈老师，鄢老师，我就先过去了。”

“好哩好哩，去嘛去嘛！”我也跟告别道，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时间，近期也没啥事，手头的事情，只要有网络有台电脑，在哪里都是一样做，要不就留下来待一段时间，说来，还真想好好地在卑水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山水，把老陈困在了这里。虽说早前我去过一次，但是太匆忙了，只能算是路过，走马观花都算不上。

“老鄢，想啥呢？来，尝一下这个荞饼，这是我来陇山后最喜欢吃的土味儿了。”说着，陈千自己拿了一个啃着，又顺手递给了我一个。

陈千说道：“趁着荞饼还散着淡淡的热气，其中透着荞麦粉在炭火中炙烤的余香，一口咬下去，苦味重，但是回甘确是不少，如果说在和面的时候，放些许白糖，入口甜肯定是甜了，但就没有苦后来甜那么回味无穷了，顶多当个点心吃了，无法像倮僳族人一样当做主食。”

“陇山是中国乃至全球最大的苦荞集中种地区域之一，而卑水又被视为陇山苦荞的发源地。老鄢，你是不知道，我当年初次上陇山，到卑水最偏远的高山深处家访，正值八月，漫山遍野的金黄苦荞，在山风里像湖水一样荡漾开来，散落在这片金色湖中的，便是土墙石板房木板篱笆组合而成的原始村落，更远处，三五头牛甩着尾巴驱赶蚊虫，成群结队的羊群如蓝天下的白云聚散，青草便是风，而那天的蓝，高远清澈，朵朵云彩在金色湖面上投射出流动的阴翳，像一个个我们小时候在河边游泳时不敢靠近的漩涡儿……”

我不敢打断老陈的话语，沉默地啃着第二个荞饼，就酒。

“那个画面从此就烙刻在了我的灵魂里，我感觉，不论我走到哪里，不论再过多长时间，我依然会清晰地感知到它。我最近发觉，嗯，好像过去的好多事情，我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尤其是在陇山这边的，但那幅山巅荡漾的金色荞湖，它就在那里，从未曾远离，嗯，嗯，就像一个沉入水底的锚。”

陈千略微偏着头，斜躺在露营折叠椅上，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右手拿着没吃完的荞饼，搁放在右腿的膝盖上，橘色灯光从侧上方投下，光略过发梢和额头，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颤动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延伸到下颌线，如同一片高低起伏的连绵山脉，在山脉的尽头，是杂乱丛生的野草。

见陈千没在说话，我便开口道：“老陈，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啦，着实是今天开车坐得太久了，这么一直坐着，扛不住，我们回吧，去你那里打地铺。”

“好，确实也差不多了，再喝，估计你只能扛着我回去了，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吐你一身，哈哈哈……来，把瓶里的酒清空！”

“你在这里等着一下，我去叫人过来帮忙把没吃完的打包，还有几瓶酒没喝完，顺便也一起带回去。”说完这句话，陈千便径直走向阁楼，我有些诧异，动作这么爽利，看来还是没喝到位呀，怪我怪我！着实有点累，先坐不住了。

几瓶啤酒和没吃完的烤串，还有两个荞饼，打包完后，我走到阁楼正门口，见老陈刚结完账，和布旻说着什么。见布旻瞧见了我，我便顺势挥了挥手，等着陈千出来后，两人便慢悠悠地走下石梯，不一会儿，便到了开始冷清下来的街道上，只剩灯光和晚风还在等待。

我轻轻甩着打包袋，假装漫无目的地问道：“你走的这条路是不是太长了，甚至会没有终点？没想过在哪里结束吗？”

……

“嗯？”

“怎么说呢？回望来时路，道阻且长呀！唉！”陈千悠悠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