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逼婚真相，亲人苦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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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一缕缕阳光，如丝绸般顺滑，穿过高楼，温柔地铺在草地上。草地上还有些许卷曲的落叶、枯草，但高大乔木上的嫩芽依稀可见。而草地，更是一片嫩绿，淡金色的阳光洒落，显得生机盎然。原来，初春的生命力已经在开始彰显。

想起来，在远方的大陇山深处，春天会来得更早，那里的生命，更是顽强。

时光拉回到那个年假返校的夜晚。

因为情绪波动较大，虽然是六年级，按照学校的规定，依呷嫫本应回到教室去上两节晚自习才能返回宿舍就寝，但陈千还是让玛薇班的班长小说帮依呷嫫去给上晚自习的老师请了假。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陈千让同学们都返回了教室，给依呷嫫留一点个人空间。轻声安慰几句后，我也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了孩子们的房间，我也需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一点空间。

今天是农历冬月初三，夜幕中没有挂上月亮，但也没一丝云朵，天空特别的晴朗湛蓝。站在办公室门口，向着峡谷的北方眺望去，远处的高山，只有黑黢黢的身影，但银河的光亮却让山顶的积雪清晰可见，山腰飘着几缕淡淡的云雾。对于小时候难以看见白雪的陈千，是愿意顶着一阵阵凛冽的寒风赏雪的。

陈千把已经长满了冻疮的手收进了兜里。陈千个头不高，手指也就相对粗短，可怜的手指，如今更是粗得像倮僳家家户户火塘上挂着的腊肠一样。这会儿又是兴之所至，刚进兜里暖和一会儿，就被主人陈千拎了出来，掏出相机摆弄着，试图把远山上那一抹白雪映入照片上，惨相可想而知。习惯性地向左转了转身子，朝着星光点点的教室走去。孩子们都说，白天看这个教室，普普通通，没什么韵味，不曾想一到晚上，一间间教室把灯打开后，白炽灯光透过玻璃窗户，射向远方，倒是成了一幅山谷夜幕校园美景图。教室高低有别，错落有致，灯光也是起起伏伏，简简单单地勾勒出了校园的轮廓。远观，给人一种祥和、宁静的思绪。近看，则给人以生命、活力。

此刻，陈千身处这幅山谷夜幕校园美景图里。从一间间教室门口经过，透过窗户，假装巡查晚自习。有的教室欢笑一片，想来是老师和学生们正分享着年假趣事！有的教室安静得很，老师正在抽查假期作业，不少小孩都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底下，生怕与老师四目相对，想来假期里杀过年猪、灌腊肠、拜年、走亲背肉，早把作业啥的忘得一干二净了。有的教室也是安静，班委领着同学们在自主学习，老师或许还在返校的途中……

顺着来时的路，陈千准备返回看雪景的办公室门口。这是一条羊肠小道，连接着学生宿舍、教室、办公室、厨房，暑假刚铺了1米宽的水泥，之前可是一条一下雨就滑溜得不敢走的路，据说有老师也不小心在这条羊肠小道上亲密地拥抱了大地，成为了不少同学私底下的笑料。

依呷嫫的宿舍，灯还亮着，透过没拉上帘子的窗户，可以看见她一个人正坐在床上，发呆。

来到房间门口，陈千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现在好些了没？”

“谢谢小陈老师，已经好些了。”依呷嫫勉强地挤出了点笑容。虽然可以瞧见是勉强为之，但这个笑容陈千经常能够在依呷嫫的脸上看见，从6年前初识的那一天开始。

“依呷嫫，有些事情，作为你们的老师，兄长，我可能也没有办法。但积郁在心中的不快，我希望你能和我说说，就如以前一样，只有说出来了，痛苦才会减轻一些。也只有说出来了，我们才有可能一起分担。也只有说出来了，才会有多一个人一起来想办法解决面临的问题。相信我，好不好？”

陈前进搬来了凳子坐在床前，柔声说道。

“小陈老师，我相信你，你一直陪了我们六年，一直在我们身边，可，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泪水又开始在依呷嫫大大的已经哭红了眼睛里打转。

“依呷嫫，坚强一点，好不好？振作起来，难道就这样屈服了吗？作为你的兄长，我都还没想要把你给嫁出去呢！我们一起来想办法，相信我！”陈千轻轻拍了拍依呷嫫的肩膀。

依呷嫫停顿了一会儿，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盯着陈千，然后又低下了头，掏出枕边的纸，擦了擦鼻子，缓缓开口道：

“我舅舅想逼我结婚，说是我长大了，别人家的女孩儿在这个年龄，要么已经上高中，或者早早跟着人进了大城市打工挣钱，或者相亲结婚，最不济的也是帮衬着家里干活。说是读书也没什么用，还光花钱。如果嫁了个人，就有自己的依靠了。我不想结婚，起码也不能这么早结婚，但，那个人是我舅舅，我从小就经常住在他家里，是舅舅把我养大的。我又不能太自私，只管我自己，不管他们。”

“你不是还有妈妈在的吗？我和你妈妈接触过，她很好呀，很关心你，也关心你的学习，没有表示过不想让你读书呀？”

“对不起，小陈老师，我以前骗了你。你之前看见的我妈妈，其实，是我姨妈。这么多年我自己也一直不敢确定，只是模模糊糊有一些记忆。我们村子里的男生，和我一个家族的，有时候会跟我开玩笑，骂我是汉族的娃儿，不是他们家的，还让我滚。起初，我以为只是这些男生不懂事，乱骂人。长大后，我发现有些不对，因为不只是小孩子在这么说，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读四年级的时候，我就跟我‘妈妈’提起了这个事，当时舅舅也在。直到那时，他们才告诉我真相。而我自己也开始私底下从不同的长辈那里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生病去世了。之后，我妈妈在舅舅他们的撮合下改嫁了一次，不合适，离婚了。小陈老师，你是知道我们这边的一些习俗，妈妈改嫁后，一般情况下就不能带着自己孩子去新的家庭。所以当初妈妈改嫁后，我就留在了爸爸所在的家族里，跟着叔叔们生活。而妈妈后来离婚返回外婆家后，确实有来看过我，但我自己没有多少印象。再后来，舅舅他们不知道怎样就联系上了一个浙江的汉族老板，想让我妈妈嫁过去，不管怎样，妈妈最后跟那个浙江的汉族老板走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时，我年龄还小，跟着叔叔家生活，叔叔家小孩儿也不少。一家人在一起商量的时候，姨妈就说：‘我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要不就由我来带着依呷嫫生活吧!’就这样，我从小到大，就喊姨妈为‘妈’了。”

“然而，事情在五年级的暑假时有了变化，但是我一直没敢跟小陈老师你说这事情。当时，我亲妈联系上了舅舅他们，说是想见我，能不能把我送到她那边去。舅舅他们没有同意，但我也没有能在电话上和她说话，想来，拿着电话，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从小到大，姨妈对我很好，舅舅也不错。但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也时不时能够听到姨妈的抱怨，说是让我那个妈寄钱回来，让我读书，家里没钱供我读书了。骂骂咧咧后，又说自己不该提那些事。我清楚姨妈家的状况，两个儿子都等着结婚，又没有稳定的工作，还在镇子上租了个房子做生意，可生意一般，经济很紧张。但姨妈从来没有提说让我结婚。可舅舅提了，还很坚决，为了这事，姨妈还和舅舅他们吵了一架，但姨妈也没办法说服舅舅他们，事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姨妈和舅舅养育我长大，亲妈我也不记得了。现在我长大了，不论是住在舅舅家，还是继续住在姨妈家，都不方便，还是负担。结婚，我不想顺从他们，我想继续读书，想以后能工作，养活自己。不顺从他们，都会说我自私，白眼狼……”

说到这里，依呷嫫沉静了下来，眼中的光也黯淡了许多，整个人仿佛掉入了迷惘的深渊之中。而此时的陈千，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虽然班上有不少孩子都失去了父母或者来自单亲家庭，陈千也了解大部分孩子的“故事”，未曾想依呷嫫的如此身世！被人骂汉族娃儿，这在当地来看，是实打实的奇耻大辱，而依呷嫫竟从小就默默忍受；亲妈被舅舅等人“卖”到了汉族地区，从来没回来过，哪有如此恶毒的兄弟，反而被说成是自己跟人跑了；认姨妈作亲妈，从小寄人篱下；如今，连婚姻也要早早地被他人定来，美其名曰“找一个依靠”，甚至连自己的抗争都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这就是当地倮僳的习俗，他们有自己的文明，社会价值观念，有自己的文化惯性。无力感像一张不断收缩的网，束缚着手脚，束缚着陈千的思绪。哪怕对这里的传统社会了解得还不够深入，陈千已能深深体会到依呷嫫的痛楚和无奈。

或许，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依呷嫫接下来的路将会是怎样？是不是班上还有其他女孩子也会像依呷嫫一样，将面临类似困境？毕竟大家上学的年龄都挺大，属于超龄学生的范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