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你我之间（一）（1/1）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唯有岁月不回头》最新章节。

五月，栀子花随着气温攀升绽放，空气漾着微甜，时令来到初夏。

为了保证营养，同时节约下午放学与晚自习之间的通勤时间，妈妈开始给两姐妹送晚饭，她先送到文（4）班，再送到理（5）班，然后在走廊中间等两姐妹吃完送饭盒。一个月下来，两姐妹都长胖了，而妈妈却瘦了一圈。

吃完饭，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近一个小时。沈依乔翻弄着地理习题册封底上的高考日历——还有二十天——那个在遥远的召唤，终于迫近了身影。在所有应考科目中，只有数学和地理需要她保持每天练习。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老师知道；三日不练，大家都知道。沈依乔深谙此理并坚定执行。

可她并不喜欢这种出于纯粹理性的计划。这样的计划，需要她始终紧绷一根弦，对自己是一种强迫。她认为，高度自律的背后往往是对天赋不足的恐惧，而这种自律模式下的“产物”，通常在世俗目标达成后成为“废物”。在沈依乔眼中，高考就是现阶段的世俗目标，三角函数、时区列表、标准差、等高线……这些都是她为了日后能够享受先秦两汉、五代十国、经纬韬略、迁客骚人所要支付的对价。

二十天，分秒的嘀嗒成了学生们脑海中的背景声，紧张和焦虑弥漫在空气中，叮叮咚咚的下课铃都能成为惊吓，刺激着高高叠起的书堆里的少年们。

沈依乔有些心烦。她合上习题册，想到校园里散心，却又觉得一个人实在无趣，便来到了三楼露台。

傍晚与夜色交接，初夏的美好在慢慢酝酿。沈依乔靠着围栏，望着西边的街市、楼宇、云彩，晚风吹得发丝轻轻拂过鼻尖，温柔浪漫。沈依乔想，一年前，自己为是否弃理从文举棋不定，在眼前的这片广场上向萧梓舟吐露心声；去文（4）班的第一天，在这个露台上，她伸手拥抱蓝天，喊出“高三你好！”。时光是流淌的，还有二十天，她将和这里的一切告别，一年前的任性之举将幻化成怎样的十八岁开局也会慢慢揭晓答案。

然而，这些思绪都不足以让她今晚心烦至此。

沈依乔找寻着脑海中纷乱的源头。

这个时节，保送生们已经提前告别校园，学校开始允许高三学生自主选择学习方式以便调整作息，不再强制高三进行第三节晚自习。老师和家长们似乎在刻意规避谈论高考，但越是刻意，紧张气氛反而越是浓厚。

沈依乔在把手头上的事默默数了一遍：等差数列的几个方法还没有完全熟练——但她现在不想看到那些a、b、c、d；《高考必练》上的几道空间几何练习题还没有完成——但她现在更不想拿起尺子；地理试卷的一道寒温带与气流分析题还没懂——算了，等明天地理习题课再问老师吧；要不去做一篇英文阅读——懒得；再去默读一遍《蜀道难》——早就会背了……沈依乔以前会替备考的学长学姐感到紧张，可如今自己亲身经历这段时光，才发觉所谓“人生大事”竟是这等不着笔墨、不染声色，以致于她感到自己被巨大的无聊感包围了，平添烦恼。

但想着想着，她终于明白了知道自己此刻想要什么。她希望一年前的夜晚重演，她希望见到那个夜色中的少年，如此，她漂浮不定的心才能有个着落。

哎！沈依乔叹了一口气，想：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若乔说萧梓舟的座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也连续几天都没来上晚自习了。此刻的他，该享受着一种怎样的自由快乐呢？也许是沉浸在他喜爱的音乐里，也许是在读书，也许是在打篮球，他还会在做什么呢？他身边是谁呢？

沈依乔明白了，她的心像一只飞行千里的小鸟，找到了一个心仪的栖息地，正努力地向它飞去。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来容纳，于是漫步来到南广场。南边是宜田正在兴建的开发区，楼宇稀少，更显天空高远寂寥。陆家河畔的芦苇又迎来了一年生长，高高的穗子随着晚风轻轻摇摆，撩拨着天边的夕阳。沈依乔想起了初见萧梓舟的场景，即便在无人之处，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热了起来，不禁用双手捧着脸，撑在思远桥的栏杆上，呆呆地望向远处。

直到情绪冷静，脸蛋不再发烫，天色也暗了下来。但沈依乔的不安并没有被这更大的空间消化，她好想找人说话，于是不知不觉走到了理（5）班的教室外。此时虽是休息时间，高三走廊上已人迹寥寥。隔着玻璃窗，沈若乔正皱着眉头在稿纸上写写停停，周身好几个座位都已经空了，包括萧梓舟的。依乔知道若乔时间紧、压力大，不想去打扰她，正准备走，若乔抬头打哈欠，正好看到她，便起身出来。

“哎？你怎么在这？”沈若乔问。

“我知道，你比我忙，但我不吐不快，无心学习。”

“说吧，我正好放松放松。走，去图书馆。”

七中图书馆在教学楼东侧，除了一些重要活动要用到其中的礼堂，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图书馆门前是一长串台阶，高高地向北广场铺延开，像华服长长的裙尾倾泻。

两姐妹在最高的台阶上相依而坐，吹着晚风，看北广场人来人往。

依乔说：“我想考水木。”

沈若乔郑重其事地看了一眼依乔，脱口而出：“因为萧公子？”

沈依乔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沈若乔无奈地摇摇头，说：“一个虚头巴脑的‘爱情魔咒’能让你认真地算来算去，一个简简单单的同学录能让你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别人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我早就感觉到了——你喜欢萧梓舟。”

沈若乔的话如黎明冲破黑夜，将天地照亮。

依乔不说话。

“你别觉得自己不对，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是水木在全省通常只有两个文科名额，为他一个萧公子去赌，值吗？燕园文科更好、名额多，和水木都在首都，我听说两所学校还是门对门，你去燕园，离萧梓舟也不远呀！”

“不一样。虽然只是隔条马路，但毕竟不是同一所学校，怎么都不一样。我就是想离他近点，越近越好。我要是学了理科，我就和他报同一个专业，最好能在同一个班……”沈依乔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是不是看了《专业指南》？你不想考水木吗？”

沈若乔“噗”了一声，说：“哪个学生不想去水木？哪个女生不喜欢萧梓舟。水木每年在我们省只招二十个人吧，七中至少有八成女子都对萧公子有好感吧。水木我不敢想，萧梓舟嘛，我……”沈若乔看着天空，想了想，说：“从小到大，我们脸从没抢过东西，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如果将来我和你们去了同一个城市，那也仅仅是因为那里有适合我的学校，纯属巧合。”

依乔抱着若乔一只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从小到大，我们也没有分开过，如果能一起上大学，该多好！”

“我可不想去当你和萧公子的‘电灯泡’”，若乔打趣说。

依乔坐直身体，假装生气地打了一下若乔，说：“扯得太远了，不管是萧公子还是水木，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如你所说，萧公子和水木都太受欢迎，竞争激烈。”

“你要是想好了，就好好奔着它去，我相信你可以。你说得对，隔着一条马路，就隔着许多东西。只有你真正去了水木，和萧梓舟才更有可能性。”

“可如果我得偿所愿去了水木，却发现萧公子根本就不喜欢我呢？”

“那你已经赚了，那是水木哎！就算没有萧公子，还有张公子李公子王公子……”

沈依乔摇了摇头，说：“如果我真的能去水木，我只要萧梓舟。我一定要让自己在梓舟身边，我想了解他的一切，我想参与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