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他的希望（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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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盛妈妈不到四十岁，脑溢血病发时，她正在出租屋的公用厨房里洗菜，被邻居及时送医。这位邻居恰好是刘小波的妈妈，她也是来陪读的。刘妈妈知道这是小波同班同学的妈妈，上救护车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柏常青。

三天后，江盛妈妈恢复了意识；两周后转入普通病房。这期间，江盛一直陪在妈妈身边，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母亲平日里红润的面色其实是高血压导致的健康假象。

这个周日，同学们相约来医院看望。依乔提着果篮、若乔拎着牛奶礼盒，远远就见江盛在住院大楼门前向她们招手——半个月不见，江盛愈发苍白细痩，远远看着像棵长长的豆芽。

市立医院是宜田最大的综合医院，原址位于市中心，地盘小，设施旧，国家落实农村大病医保政策后，宜田下属四个县的大小病患全都涌进来，人满为患，运行掣肘。后来，市政府在开发区划拨了一块地，财政上也慷慨解囊，宽敞、明亮、现代化的新院区很快落成。

虽然还有成堆的习题没有完成，但对于外出，若乔总是充满期待。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辫，上身穿蓝色羽绒服内搭天青色毛衣，下装是牛仔裤配运动鞋，走在早晨清新的阳光中，很是轻快。依乔对于探病这类事，总是谨慎局促，她不想过于素净，特意找了一件橘色长外套穿上，站在若乔旁边，更显鲜艳明亮。

江盛急急忙忙接过姐妹俩手中的礼品，拎着牛奶箱的右手还不忘向前带路。离开了校园、书本和考试，这个平日里直来直往、不拘细节的大男生显得有些难为情。依乔从未见过江盛这般羞赧，有些忍俊不禁。若乔留意到，江盛这身衣裳还是那日早读时穿的，心下难免有些酸楚。

进入住院大楼没走多远，姐妹二人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依乔的拘谨与若乔的感伤迅速消散——是章晓菀！只见她褪下校服，一身粉色针织连衣短裙衬着她圆圆的脸蛋也粉嫩粉嫩的，发间别了一只碎花发卡，一路小跑向她们迎来。这哪里是七中理科“灭绝师姐”，分明就是樱桃小丸子啊！

还未等两姐妹回过神来，章晓菀已经来到她们跟前说：“我们都到好久了，你俩怎么才来呀！”

“晓菀……你怎么也来了？”依乔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章晓菀。

“你不是每周末都要回家么！”若乔也瞪大了眼睛问。

章晓菀家在县城，距离市区约有半小时车程。她的爸爸妈妈在县里机关单位工作，无法陪读，因此她平日住校，每周六晚上回家住一晚，周日晚上返校。

“少回一次家，不算什么！”章晓菀笑说，“可不止是我，校长、老师、好多同学，这一早上，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三十号人呢，好几波已经回去了，你俩算是很晚了！”说完晓菀对两姐妹撅了撅鼻子，又望向江盛。

若乔看了看表，才八点半，于是问：“难不成你们天没亮就到了？”

“柏老师、我、萧梓舟，还有理（1）班的张致，我们早上六点就到了。后来，姚校长也来了。”

若乔留意到这一长串名字中出现了张致，此时电梯已将他们带到了九楼脑外科病房。

新院区的病房窗明几净，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温暖地照耀着众人。

因为手术需要，江盛妈妈剃了个寸头。她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被子掩盖了她身体的轮廓。听见一行人的脚步声，江盛妈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苍白单薄的上唇略微张了一张，似乎很努力地想抬起头来，被快步走向病床的江盛制止了。

江盛爸爸在病床一侧候立，他是一个身形瘦小、面色黝黑、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他接过江盛手中的慰问礼品，对依乔若乔连连作揖，连说三声“谢谢！”便再也不知如何开口，只默默地立在床边，时而给病人掖掖被角，时而看看点滴袋里的药量和点滴速度，似乎想通过这些肢体动作缓解自己的无所适从。

病床另一边是萧梓舟和张致，并排站着，一样高。

萧梓舟穿一套墨绿色的耐克运动装，右胸口有个醒目的橘色品牌标志。他个子高，肩膀宽，穿上深色运动服显得稳健帅气。沈依乔刚进门便觉得医院里的色调寡淡，连阳光的颜色都浅，现在见到这样的萧梓舟站在床边，心里一下子踏实安稳了。

一旁的张致身形高挑颀长，白衬衫外套一件天蓝色毛衣，没穿外套，下着卡其色长裤，双手舒适地插在裤兜里，显得自得其所、悠闲自在。若乔一进门便遇见张致的目光，张致似乎预知她要来，真诚地等待着她、注视着她，当确认她也看见了自己，再认真地点头致意——打招呼的方式同上学期散考时一样。

沈若乔被张致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错愕，心想：张致总像是个旧识，可算上今天，只正面见过他两次。

此时江盛告诉爸妈，是依乔、若乔的妈妈为他们联系院领导、安排病房和床位，还连带着落实了江盛在医院的吃住，江妈妈听闻，硬是要撑着坐起来，若乔赶忙上前拦下，忘记了张致。

江盛妈妈握着若乔的手，气若游丝，慢慢地说：“谢谢，代我好好谢谢你们的妈妈。我……我身体不争气，什么事都做不了，拖累孩子，还……还给你们添麻烦。”江盛妈妈闭上了眼睛，用力呼吸，再次开口说：“这次……要不是……你们妈妈和刘小波妈妈救我，我……就……”说着眼泪顺着干瘪的眼角滴落下来。若乔感到紧紧抓着她的那双手很冷、很瘦，但很用力，她不禁心酸，跟着鼻头也酸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依乔已经走到另一侧，站在萧梓舟身边，说：“阿姨，您别担心，江盛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您好好养身体，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江盛妈妈慢慢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依乔，再看看若乔，说：“你们两个姑娘，一样好看……你们爸妈，好……好有福气啊……江盛可怜，以后他要一个人在城里，我不放心。我……先替孩子，谢谢……谢谢……你们！”

江盛在一旁帮妈妈掖好被角，故作镇静开怀地说：“好了妈！一大早你都说了一百遍谢谢了。你说多少遍，就说明有多少人在关心我、帮助我。别担心了，您看我不是好得很吗？”

章晓菀连忙补上一句：“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学习上我一定好好督促江盛，他下次肯定考的更好！”

江盛连忙作揖，玩笑说：“求学霸放过！”

大伙儿终于笑了。依乔若乔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难以忽略，今天的章晓菀一改往日雌雄莫辨的着装风格，言谈举止更显得情绪高涨、积极主动。这个年纪的女孩，简单的心思上覆盖了一层层单薄的伪装。依乔明白，这是见人见己。她看见过自己的本能与心念——正如她自己不想放弃任何与萧梓舟接触的机会一样，章晓菀也不会错过与江盛有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