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反复无常,狼子怀野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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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的第三场雪落在任逍遥肩头时,御医刚为他取下最后一道药纱。鎏金香炉里飘出的沉水香混着血腥,将赵王府暖阁熏成琥珀色的茧。
“侯爷可知这玉肌膏的来历?”
秦桧指尖挑着翡翠盒,药膏泛着珍珠光泽,依旧喜怒无色的说道:“当年韦太后得恩从五国城归来,用金人赏的南海珠粉调了三年才成。”
说罢转身离去,声音却自门外传来。
“官家说,这般金贵的东西,该用来养驸马爷的伤。”
那日自宫中归来后,少女腕间守宫砂擦过他肩上的伤,口中低声呢喃道:“天冷了,逍遥哥哥的铠甲太冷,歆瑶绣了貂绒护腕...”
“逍遥侯接旨——“
黄门侍郎的唱喙刺破暖阁静谧,也打破了任逍遥脑中的回影。
明黄绢帛簌簌展开,朱砂的诏书,在鎏金香炉映照下泛着暗紫色光泽。
“...特赐赵王爷嫡女赵歆瑶婚配逍遥侯,择日大婚。着以夺帅剑璏、游龙枪穗为聘,彰天家恩泽于四海...”
任逍遥心头狂喜之际,忽听闻枪穗、剑璏,霎时间指节捏得发白。回头看向一旁,夺帅剑璏上镌刻的“破虏“二字已模糊不清;游龙枪金贼头发做成的玄色枪穗记载着临安和黄天荡中无数将士换来的荣耀。
他又怎会不知官家此举何意。
“侯爷,不,驸马爷,官家那边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
赵歆瑶出来时,黄门侍郎早已回去复命,她看到怔怔出神的任逍遥,又顺着目光望着案前缠着红丝涤的圣旨,不禁面色一红。
突然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枪和剑,不禁脸色煞白。
过了良久,赵歆瑶上前取下圣旨上的红丝涤,在任逍遥回过神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那一枪一剑。
一杆曾见证霸王威震天下,裂土封侯;一柄曾亲历周相闻名细柳,平定七国。
赵歆瑶先将腰间从未解下过的母亲遗物--赵王妃玉玦解下,细细的缠着夺帅剑缺失的剑璏上,待缠好后,突然拔出夺帅剑。
寒光一闪,赵歆瑶腰间一缕长发滑落。
“歆瑶,你这是何意?”
任逍遥大惊上前,赵歆瑶却轻轻的拾起那缕长发,和红丝涤一道慢慢的缠到游龙枪上,游龙枪似有感应般发出一声嗡鸣。
“逍遥哥哥,我记得你说过这两把神兵的来历,你当日说这两柄虽是神兵,但楚霸王英雄盖世却落得个四面楚歌,含恨乌江;周亚夫威名赫赫却临了君臣相隙,闭食而亡...”
任逍遥忆起当日西湖边的言语,恍若昨日,却早已过去不知多少时日,多少的物是人非。
赵歆瑶细细缠好后,乌黑的秀发与鲜红的丝涤交相映在游龙枪的寒光上。
“却不知那楚霸王虽骓不逝兮可奈何,却有人在身旁得问虞兮虞兮奈若何;周亚夫虽受奇耻大辱意欲自尽,其妻劝阻无果却愿与他荣辱与共,共赴黄泉”。
话音未落,游龙枪与夺帅剑的寒光逐渐柔和,似追忆那一幕幕往事。
赵歆瑶回过头看向他,嫣然一笑道:“我虽不能似龙且、李广那般随着你征战四方,却愿这一玦一发能替我像那虞姬一般伴你左右,见证你与岳大哥一道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短短八个字,却如战鼓一般,敲在任逍遥心间。
秦桧和黄门侍郎回宫后,只见文德殿的蟠龙柱后,赵构正用银刀削去奏折边角。每片木屑都精准落入韩世忠的骨灰坛,与坛底未燃尽的《乞战疏》灰烬混作一团。
秦桧取过枪穗、剑璏,上前说道:“官家圣明,这任逍遥见了您的旨意,立刻就取来了”。
赵构仿若未闻,将剩下的奏折一柄扔入灰烬中,上前取过枪穗、剑璏,细细看了半晌,转过身放到一旁的“朝贡”中,便隐入明黄色的幕帷之中。
“他要的不过是个念想。”帝王的声音缓缓传来,“就像当年仁王宁死都不愿弃那营州百姓。”
秦桧习惯性的嚼了一下牙根,说道:“那敢问官家,接下来...”
“毕竟是一件大喜事,昭告天下吧”
秦桧和黄门侍郎对视一笑,好在一切皆在算计之内。
会宁府的雪夜漫着鹿血酒的气息。
完颜亮摩挲着掌中玉簪,这是那年比武招亲时,他隔着朱雀门惊鸿一瞥的馈赠。彼时赵歆瑶的马车碾过汴梁残雪,这支误落车辕的玉簪,至今仍凝着临安杏花的暖香。
“啪!”
翡翠酒盏在蟠龙柱上炸裂,鎏金诏书在血泊中缓缓展开。跪在地上的宋国使臣抖如筛糠,他永远想不到,那份写着“永结秦晋“的婚书,此刻正映着完颜亮眼中癫狂的火焰。
“逍遥侯?”他碾碎落在诏书上的雪花,冰碴刺破掌心,“也配用我大金勇士的头发作聘礼?”突然抓起使臣发髻,狼牙项链坠着的玉簪寒光一闪。
满地血珠溅在《熙陵幸小周后图》上时,完颜宗弼正撞开殿门。他望着这个自幼痴迷汉家书画的侄儿,此刻却像真正的狼王撕咬着猎物——使臣的右耳正含在那森白齿间。
“四叔可知这任逍遥要娶的是谁?”完颜亮吐出血肉,指尖抚过诏书上的“赵歆瑶”,“三年前朱雀门下,那个用《破阵乐》压住我胡笳声的汉家郡主。”
完颜宗弼瞳孔骤缩。他想起三年前那场诡异的和谈:当金国乐师奏响羞辱宋室的《胡笳十八拍》,临安使团里突然响起的琵琶竟裹挟着杀伐之气。后来探子来报,抚琴者正是赵王府那位及笄不久的郡主。
完颜亮突然诡笑,将玉簪狠狠刺入舆图上的临安,“传令各猛安谋克,我要用二十万铁骑作聘礼,把这场大婚变成宋人的葬礼!”
宫灯忽明忽暗,映着满地血诏。谁也没注意到,那支插在舆图上的玉簪,正缓缓渗出墨汁,就好似那完颜亮深藏五年的执念,终是腐蚀了宋金之间脆弱的和平。
子时的更鼓撞碎冰凌,完颜挞懒掀开暖帐时,看到的竟是满地《论语》残页。那个终日捧着汉家典籍的侄儿,此刻正用狼毫笔蘸着鹿血批注《孙子兵法》。
“亮哥儿倒是勤勉。”主和派首领眯起眼睛,铁靴碾过“上兵伐谋”四字,“只是这宋人的酸腐文章,能挡得住我大金铁骑?”
狼毫突然穿透《武经总要》,钉入完颜挞懒咽喉。完颜亮缓缓起身,扯下墙上的《女真誓券》裹住喷溅的鲜血:“三年前叔父签下绍兴和议时,可想过宋人的文章能换来半壁江山?”
殿外忽起胡笳悲鸣,那是他豢养的渤海死士发动总攻的信号。当完颜宗弼率铁浮屠撞开宫门时,主和派大臣们正被狼牙链串成血葫芦——每具尸体嘴里都塞着撕碎的《绍兴和约》。
“南朝送来婚书那日,侄儿做了个梦。“完颜亮踩着户部尚书完颜禀的脊梁,将玉簪插入其琵琶骨,“梦见赵家郡主在临安城头奏《十面埋伏》,而我大金儿郎的尸骸堆成了上京城的嫁妆。”
五更的雪粒子扑在黄河冰面时,完颜亮的狼头纛已插遍开封城头。他抚摸着朱雀门上的箭痕——第一次见赵王护送赵歆瑶母女的马车经过处。
突然寒光一闪,完颜亮挥刀砍断抖如筛糠的宋国使臣右臂。
“把这只断手送去临安。“他笑着看亲卫用冰匣封装血肉,“告诉赵构,他侄女婿的聘礼正在路上。“
六月初三的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时,李成的狼牙棒尖勾住了少年厢军的麻衣。那孩子最多十五岁,喉结还没长硬,被拖出俘虏堆时裤脚还沾着寿春城的艾草——昨日端午,他本该在家门口挂菖蒲。
“南朝儿郎细皮嫩肉,正合做舟楫。”千户长完颜术扯动铁链,淮水北岸八百俘虏的镣铐哗啦作响。芦苇荡突然惊起十七只白鹭,最瘦弱的那只被铁钩破空声吓得撞上桅杆,正坠在少年颤抖的膝头。
铁钩穿透锁骨的瞬间,少年咬碎了藏在舌底的雄黄酒丸。这是寿春城破时,瞎眼娘亲塞进他嘴里的最后念想。当血珠溅上白鹭尸身,对岸突然传来破碎的《雨霖铃》——竟是金军乐师用奚琴奏着柳永词,为这场人肉祭礼助兴。
“连筏!”
完颜术的弯刀劈断缆绳,三百具躯体被铁链绞成蜈蚣状。有个老兵突然挣裂腕骨,断手抓住李成的马镫:“将军...我们都是历下子弟兵...”话未说完,狼牙棒已敲碎他天灵盖,脑浆在淮水上绘出半幅大宋舆图。
第一支火箭射来时,少年脖颈上的长命锁正在融化。火油顺着铁链爬满人筏,把八百具躯体烧成三百六十五盏河灯——恰是道藏中黄泉渡魂的数目。八公山的松涛突然变调,那些在火海中翻滚的宋军,竟用烧焦的声带唱起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淮南转运使杨沂中的笔锋在寅时三刻折断。他跪在满地血泊里——金军游骑刚刚屠了递铺,驿丞的头颅还瞪着眼挂在门梁上。
“五月廿七,金酋李成驱我淮上子弟为肉盾...”黄麻纸突然洇开血晕,因他小指被流矢削去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窗外飘进一片烧焦的《百家姓》,“赵钱孙李”的“李”字正落在“肉盾”二字之上。
卯时的晨光透进枢密院政事堂时,这份染血的奏章正被秦桧的茶筅搅动。武夷贡茶在越窑盏中泛起漩涡,将“淮水三日不流”的泣血之言化开成朱砂色的涟漪。屏风后突然传来金器碰撞声,潘森捧着新锻的鱼肠剑转出:“相爷你看,这剑脊上的流水纹,像不像淮河血浪?”
而并非各路金兵都是这般顺利。
戌时的山风卷着《齐民要术》残页掠过栈道时,完颜撒离喝的重甲正卡在鬼见愁崖缝里。这位西夏克星至死都想不通,为何仙人关的岩壁会在他最擅长的子夜突袭时,绽开朵朵铁血莲花。
子时的月光漏过观星台裂隙时,吴璘斑白的鬓发正在夜风中泛起银辉。这位川陕砥柱年逾五旬,发间犀角簪却仍刻着二十年前陇右大捷时的星轨图——那是他用西夏一品堂高手的胫骨打磨而成。
“玉衡西偏三刻。“
他抬手调整罗盘时,赭色战袍下露出玄色大氅,细看竟是汴梁沦陷时带出的《淳化阁帖》裱布所制。火光掠过他左颊那道直入鬓角的刀疤,那是建炎三年与完颜撒离喝初遇时留下的,当时这位金将还不叫汉名,唤作兀里坦。
三日前不知何人加急送来的五十车阴沉木,此刻正在峭壁上生长成狰狞的弩阵——巴蜀匠人用苗疆蛊油浸泡过的木料,遇月光即硬化如玄铁。
“玉衡位,仰角七分。“随军术士摇动铜铃,崖壁上七百张神臂弩同时泛起青光。每架弩机的望山上都嵌着水晶透镜,将《武经总要》里的紫微斗数投射在悬崖雾霭中。当北斗第七星摇光移位时,最西侧的弩手突然高呼:“巽位生门开!“
当北斗第七星摇光移位时,吴璘突然扯开大氅。贴身犀甲上竟用陨铁镶嵌着北斗七星,天权星位置赫然镶着半枚带血槽的西夏狼牙。老亲兵知道,这是当年他单骑破兴庆府时,从西夏太子坐上的狼头嘴里拔下的战利品。
“取我折柳剑来。“
亲卫奉上的古剑鞘身布满龟裂纹,细看竟是西夏文字烙成的《阴符经》。剑出鞘时寒光如瀑,映出他眸中跳动的七百个弩机光点,而这把号称“斩尽贺兰雪“的名器,此刻正指着巽位生门。
完颜撒离喝突然发觉护心镜变得滚烫。岭南特产的“女儿砂“遇《论语》灰烬竟化作碧绿流火,顺着铠甲纹路腐蚀铁叶。这位曾用西夏冷锻甲挡住床子弩的悍将,眼睁睁看着胸甲浮现出《孟子》篇章——“得道多助“四字正在他心脏位置熔出焦洞。
当最后一支刻着“克己复礼“的弩箭贯穿其眉心时,这位屠城无数的金将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兴庆府佛窟,那个被他割舌的汉人和尚,曾用血在《金刚经》上写下同样的四个字。
火矢腾空的刹那,吴璘突然纵声长啸。声浪震落崖顶积雪,露出藏在冰层下的三百尊诸葛神弩。他反手将折柳剑插入观星台裂缝,剑穗上的青铜铃铛与星斗共鸣——原来那些《论语》残页的飘落轨迹,早被他用剑风算准了方位。
完颜撒离喝重甲消融时,吴璘正用剑尖挑起片甲叶。火光中可见甲片内侧錾着西夏文“神勇“二字,正是当年他亲手为西夏王打造的贡品。斑白长须突然被山风卷起,露出颈间那道与刀疤对称的勒痕。
崖顶传来三声埙鸣,七百弩机自动解体坠入深渊。次日途径的商队看见,峭壁上被腐蚀出的《礼运大同篇》,正随着晨雾在山谷中流转。
在金兵的中路主力战场上。
刘锜执朱砂笔的手腕露出半截那是靖康年间的敢战士刺青,蜿蜒的“尽忠报国“四字已与刀疤融为一体。城头朔风掀起他玄色大氅,内衬赫然是撕碎的《武经总要》书页,墨字在硝烟中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兑位补三勺硝,震宫添七钱硫。“他屈指弹在亲卫捧着的陶罐上,裂纹处渗出桃色烟雾。眼角那道三年前朱雀门血战留下直入鬓发的箭疤突然抽搐,每逢金鼓震天便会隐隐作痛。
完颜亮的狼牙箭离弦刹那,七十面护心镜突然折射出七种光晕。在幸存的宋军眼里,那是北斗七星的辉光;但在金军统帅眼中,每面铜镜里都映着赵歆瑶不同年岁的容颜。
五更的梆子敲到第三响时,政事堂的烛火还映着秦桧青白的脸。
淮南转运使的求援信在紫檀案头积了七寸灰,直到顺昌城头的狼烟染红东南天际,八百里加急文书才震碎了临安城的美梦。
“官家!顺昌血书!“
黄门侍郎踉跄扑进垂拱殿,手中铜匣滴落的血珠,在青玉阶上拖出蜿蜒的蛇迹。赵构揭开匣盖的刹那,一封封染血的战报夹杂着赵构送去的剑璏。
“刘锜将军用三千面铜镜退敌后,箭矢已尽...“使者喉头涌着血沫,“金狗用人油浇城,完颜亮说...说要拿剑璏盛驸马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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