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人叩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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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乱葬岗的乌鸦在头顶盘旋时，李砚正用桃木剑掘土。包袱里的银铃突然震响，惊得他险些握不住剑柄。三日前他回到祖宅，在祠堂暗格里发现本泛黄的手札——景和十九年七月初七，李家先祖用禁术将一具女尸封入青铜棺。
腐土下露出半截青黑棺材，棺盖上用金漆画着北斗星图。当李砚将两半玉佩按进凹槽时，地底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月光照在棺内女尸脸上，赫然是苏挽月的面容。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里躺着枚带血的银铃。
“公子何苦挖出这段孽缘？“
纸轿子从槐树林深处飘来，四个纸人轿夫腮红艳得渗血。轿帘被阴风掀起，穿蟒袍的国师指尖缠着傀儡线，线头竟系在李砚手腕。他此刻才惊觉，自己小臂不知何时生出了鳞片状尸斑。
“当年你分魂转世逃避天谴，如今倒帮本座炼成了尸蛟。“国师弹指震碎青铜棺，苏挽月的尸身化作飞灰，“借雷劫淬去蛟身怨气，现在这具无垢蛟骨，正好做本座的新皮囊。“
李砚袖中厌胜钱疾射而出，却被纸人吞入腹中。桃木剑劈开轿帘的刹那，他看见国师后颈的七星刺青——与血池壁画上的黑袍方士一模一样。数十道傀儡线扎进他关节，右臂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心口。
银铃就在这时发出清响。漫天纸钱纷纷扬扬，一抹红影从铃铛里渗出。苏挽月的残魂挡下致命一击，发梢卷住李砚腰间玉佩按进他胸口。血肉与玉石融合的剧痛中，前尘往事汹涌而来：
景和十七年秋，司天监少监李寰（李砚前世）奉命调查苏将军。他在苏挽月重瞳中看到尸山血海，却不知那正是自己未来造下的杀孽。国师用傀儡术操纵他屠尽苏府，又将他分魂投入轮回洗去罪业...
“你总说重瞳可窥天机。“苏挽月的残魂在傀儡线下寸寸碎裂，“却看不见自己早成了提线木偶。“
李砚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傀儡线上。沾染蛟龙怨气的血液竟腐蚀了术法，国师惊怒中祭出本命纸人。那纸人迎风便长，肚皮上浮现出整座京城的堪舆图，每个穴位都钉着枚青铜钉。
“你以为破得了养龙术？“国师狂笑着扯开衣襟，胸口嵌着块青鳞，“这京城就是最大的养尸地！“
惊雷炸响，却不是来自天际。苏挽月的残魂裹着银铃撞向桃木剑，法器自爆的灵波震碎漫天纸人。李砚趁机将厌胜钱拍进国师胸口，钱币背面咒文燃起金色火焰。国师惨叫中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那骨架肋间多出两对肢节，分明是妖物化形。
“当年你骗我苏府养蛟，实则自己才是蛟妖渡劫！“李砚扯断傀儡线，桃木剑贯穿妖物眉心，“司天监观星塔地宫里的四十九盏魂灯，燃的都是重瞳者的眼油吧？“
妖物在灰飞烟灭前突然狞笑：“你早与尸蛟同源，现在满城百姓都是你的血食...“
暴雨倾盆而下。李砚跪在苏挽月消散处，捡起半片未烧尽的纸人。纸人背面写着他的生辰，浸泡过尸油的痕迹清晰可辨。他突然明白，从踏入诡村那夜起，自己始终在局中。
三个月后，新科状元李砚站在观星塔顶。他官袍下摆隐约露出青鳞，袖中藏着串系银铃的红绳。夜风中传来细碎呜咽，塔底地宫深处，四十九盏琉璃灯映着重瞳光影。
“大人，北郊又发现个养尸村。“侍卫跪呈密报，“村口有棵挂满铜铃的槐树。“
李砚抚摸着腰间玉佩，看向京城万家灯火。更夫梆子声穿过街巷，惊起成群黑鸦，它们眼珠都泛着重瞳的血色。
观星塔地宫第四十九盏魂灯熄灭时，李砚正在给新科进士们讲解《禹贡》。他忽然捏碎了手中玉笏，碎渣刺进掌心也浑然不觉——那盏以苏挽月右眼炼制的琉璃灯里，映出了北疆战场横陈的尸体，每具尸体的眼眶都生着重瞳。
“今夜闭塔。“
戌时三刻，李砚官袍内衬爬满青鳞。当他转动地宫浑天仪，四十九具青铜棺从血池升起。棺盖内侧刻满星图，仔细看竟是无数重瞳组成的星座。最中央棺椁突然震颤，李寰（前世）的尸身从棺中坐起，天灵盖的桃木剑嗡嗡作响。
“你当自己跳出了轮回？“尸身腹腔发出蛙鸣般的笑声，“看看地砖。“
青砖缝隙渗出粘稠黑液，映出李砚扭曲的倒影——他的影子没有五官，却在后脑裂开布满利齿的嘴。地宫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照见墙壁里封着密密麻麻的纸人，每个纸人眉心都点着朱砂痣。
子时梆子响过七下，塔顶传来铜铃急响。李砚沿着螺旋石阶向上狂奔，官袍下摆却在台阶上拖出蜿蜒血痕。观星台上，穿素白囚衣的少女被铁链锁在窥天仪上，重瞳里映出银河倒转。
“这次轮到大人剜我的眼了？“少女笑得咳出血沫，“就像景和十九年那样。“
李砚手中蛟鳞匕首突然滚烫，刀柄浮现出苏挽月的小像。他猛地扯开少女衣领，她锁骨处赫然有块月牙胎记——与青铜棺中苏挽月尸身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狂风骤起，星斗在天幕拼凑出巨大重瞳。窥天仪自行转动，青铜指针突然刺穿少女咽喉。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二十年前苏府灭门那夜的星图。李砚突然发现，当年自己（李寰）站立的位置，正对应如今观星台的方位。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国师的声音从星图中传出，“你以为逆转得了命盘？“
地宫传来棺盖爆裂声，四十九具尸体破棺而出。它们撕开身上朝服，露出腹腔内嵌着的青铜浑天仪。李砚怀中银铃炸成粉末，苏挽月最后的残魂裹住他跃下高塔。坠落的瞬间，他看见整座京城的地下河道里，漂浮着数万具缠红绳的尸骸。
卯时晨钟响起时，李砚在翰林院偏殿惊醒。案头《养龙术》典籍墨迹未干，仿佛刚书写完毕。窗外新科进士们谈笑着经过，他们的影子在日光下生出鳞片与尾鳍。
“大人，北疆急报！“侍卫冲进来呈上血书，“叛军首领...是个重瞳女子！“
李砚抚摸着袖中新生出的青鳞，看向砚台中自己的倒影。水面下的那张脸突然勾起嘴角，瞳孔裂成双蛇缠绕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