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行藏在我,袖手何妨先走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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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山中可有故事?”摊主眼睛一亮。

“故事?”

“对,所见所闻,奇闻异事皆可,只要我接受,可分文不取供应小兄弟喝。”

“哦?原来兄台是为这事摆摊,就说以兄台你的面相,不该沦落至此摆卖茶水,那我就说个见闻,兄台且听听,不好还请见谅。”

“哈哈哈,且缓缓道来,我有预感是个好故事,诶,小兄弟且慢,反正已经收摊,我去盛两碗茶水,咱们边喝边聊”

说完,起身舀了两大碗茶水,还添了一小碟瓜子。

赵环真豪饮一口,长舒一口气,捻起颗瓜子,思绪回到那时,娓娓道来

“许久前,我还在正披星戴月前往洛阳,路经山野,正过一坟场,远远瞧见一头老虎在此地徘徊,那虎头圆,耳短,四肢粗大有力,尾较长,月光下全身橙黄色并布满黑色横纹看到一清二楚。我不敢前行,便叨扰一位前人阴宅前坐了一会儿,又生怕自己太累打盹失了性命,便看起墓志铭,冢中两人,一姓梁名处仁,字山伯,会稽郡鄮县人士。曾任鄞县县令,政绩卓著,可仅仅享年二十一载。尚未细看女方,在我叹惜此冢主人如此年轻时,那斑如锦缎的老虎竟伏以草间,悄然无息靠近。我大惊失色,滚下山坡,那老虎也未追来,不然我要成那伥鬼害人。”

“之后呢,之后呢”摊主催促道

“之后我幽幽醒来,天已是大亮,我在一户人家中醒来,是猎户,山中打猎,见我昏迷不醒,如此狼狈。便将我背了回来养伤,问起缘由,我说惭愧,见老虎大失方寸,失足摔下。那猎户笑着说看来你命是真的大,我疑惑反问,何出此言。猎户说那老虎在你之后被人打死,因此才不来追赶你,现在尸体就在那义忠王墓那,大家都说是义忠王保佑,怕有虎患,便杀了恶虎。现在那边可热闹了,大伙商量着建一座庙。而我听闻后,问那义忠王的事,猎户唏嘘不已,义忠王清正廉明,可惜天妒英才,无妻无子,乡亲父老们合伙给他下的葬,我疑惑问他,那为何是合葬之墓?猎户调侃我想必没看完墓志铭便被老虎吓跑了,我赧颜,猎户解释完,原来是这般情缘……”

摊主抢答道:“二人幼年便亲密无间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

“非也”

“可是二人初次见面就被对方深深吸引,一见钟情,好似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也不是”

“那便是双方在艰难困苦的处境中相互扶持,共同面对困难。患难与共,相濡以沫?”

见赵环真摇摇头,摊主连忙敦促道:“好兄弟快喝一口茶润润喉咙,接着呢?他们如何识得?”

“原来,合葬之人乃祝氏九娘英台,本是位劫富济贫的江湖侠女,性格豪爽,行事洒脱不羁,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奇女子。在上虞一带十分受人尊敬,后因大财主之子马文才爱而不得生恨,被设伏乱刀砍死。因无父无母,也无婚配,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和侠义之举,就厚葬了人家。”

“这?两人如何有情缘?”

“兄台莫急,听完。”赵环真清清嗓子,说道:“那乃是七百年前之人。”

“啊!??”摊主失声惊呼。

“是了,百姓给义忠王下葬时无意间刨出祝九娘之墓,墓匠将来龙去脉一一道尽,众人不忍心动人墓,两人又皆未婚嫁,都觉是天意,便一合计葬在一块儿了,听猎户说,当年他们那一辈都说合葬后,墓中飞出一对彩蝶飞走。”

“彩蝶?双宿双飞,舞于穹苍。其羽熠熠,其姿扬扬,真真是不知该说天公作美,还是天公不作美……”摊主感叹不已,举起茶碗说道:“好兄弟,我也不知你这故事是真是假,不过我蒲留仙愿意敬他们一杯茶水。”

“哈哈哈,性情中人,咱们干了!”

两碗茶水一饮而尽。

“好兄弟,你的见闻我一定让他流芳百世,天已经黑,你可以在我这茶摊将就一晚,我不能带你回去,实在抱歉。”摊主很是着急,胡乱将笔纸收进竹箱,生怕没了灵感。

“能容我躺一晚上已十分感激,谢过兄台。”赵环真拱手。

摊主挥手作别。

……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懃,大姐姐你流血了。”

“不碍事。”

……

赵环真从茶摊醒来,便再次踏上行程,这日出了川林,是一处山坡,他望向一马平川的草原,觉得自己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草原的广阔使得川原与云相接

尘土飞扬猛然闯入眼帘,地面开始微微颤抖,乌压压一群野马跑进少年眼中。

带头的是一匹娇小的枣红马,速度之快竟无马和它齐头并进!姿势优美如一条从云之龙。

这时,少年右前方的矮土坡草丛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接着一个小孩蹦出来,拍拍胸前的杂草,好似看见了少年,便扭头憨憨一笑后跑了下去。

少年看着这红脸小孩,从陡峭的小山坡从上往下跑,而且迎面而来的便是那马蹄铮铮奔马群!

那红脸小孩跑的好稳当,光脚在石头上吧嗒吧嗒的也不疼,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匹小红马。

马群跑的很急,几十匹奋起的马蹄可不是开玩笑的,可红脸小孩好似没有感情般,眼中没有一丝恐惧,下坡助跑后,一下跃起,往马群中跳去。

红脸小孩堪堪抱着红马,马在前面跑,红脸小孩倒趴在马背上,屁股对着马鬃。

红马好似不舒服,发出怒嘶,双腿狂踢,红脸小孩可抵不住这蛮力,甩下马去,眼看就要被后面的马群踩烂,少年紧张的不禁握紧拳头。

突然所有马跟着头马拐了个弯,马蹄轰隆,只与小孩擦身而过,那红脸小孩面无表情的坐在草地上挠挠头,说道:“又……跑了。”

少年已经踉踉跄跄地往下跑去,一边注意脚下,一边抬手呼喊:

你没事吧!诶!

这是两位天才将帅的初遇

诶!

这回响在两人记忆里时常回荡

“我关…关…长生。不叫诶”小孩被拉起来,结巴道。

秋后的草原风干燥的像把钝刀,小孩的脸粗糙的紧,有些脱皮,呈片状或鳞状

少年气喘吁吁,上下打量,确实无大碍,笑问:“我叫赵环真。为何要冲入马群?”

“红,……我要。”小孩指着尘埃四起那边说道。

“什么?那匹马你要啥?你不怕被踩到?”

“不……不怕,它们和我玩”

两人走在草地上,赵环真低头看着这个小孩的小脑袋上的两个发旋

心想这孩可真虎啊。

小孩觉得这大哥哥真是聋,感觉什么都要说两遍,又顺势蹲下,摘了几片叶子放口里嚼烂敷在擦破皮的手背。

赵环真实在好奇,又问道:“你为何识得这止血草?”

小孩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出现一丝表情,眼色像看傻子一样,不想回答。

“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不问了。”赵环真尴尬笑道。

“一个和尚”小孩走在前头不想理这个怪人。

“和尚?那个要剃光头的古怪修行者?”赵环真也不能再问,不过好奇让他跟在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后面。

一路走,走到大概解县附近一处大湖,湖旁有座寺院,上写聚合。

“聚合寺?”小孩已进去跑个没影,赵环真看着挂匾,手法清逸,啧啧称妙。

不多时,一位年轻和尚说道:“这位施主,方丈有请。”

“我?”赵环真本不浪费时间,正要婉拒,和尚再次开口:

“方丈说这个时辰赶路,肯定又得野宿,实在不行留下洗漱一番也好。”

赵环真听到洗漱,是有些心动,感叹这位方丈周到,低头作揖道:“那麻烦……这位法师引见一下方丈,在下道谢。”

“随我来。”

绕过大雄宝殿一座,还有三三两两偏殿,几个光头在扫地,隐隐约约还有劈柴声,应该是后厨,井井有条。

赵环真被领到一处厢房,领路和尚道:

“已备好热水,施主先行洗漱,我去通报方丈。”

“好,有劳有劳。”赵环真不知如何称呼才显得合理,索性不称。

一路劳累,赵环真泡完澡,穿着内衬,无聊之际躺下休息一番,竟不慎睡去。

梦中飘飘然出了房门,忽听小孩在哭,闻声而去,只见小孩从一个房间里跑出,刚要唤那小孩,路过房门时往屋里一瞥,瞧见自己和一个老和尚在下棋,自己正好对着门,挪来视线,两人对视,那是双极为桀骜的眼色。

年轻的领路和尚敲门见无人答应,便等了一等,再敲,还是无人应,怕有意外,推门而入,见施主睡着,微微一笑,将他唤起。

赵环真猛然惊醒,双眼迷茫的看着周围,骤然坐起,边穿衣边呼抱歉。

年轻和尚笑着连道:“无妨,无妨”

两人一同出房门,走至廊道,赵环真疑惑的扭头看了一眼,似曾相识。

“到了,方丈在里面等你”

说完,便合手行佛礼离去。

赵环真低头称谢,整理衣裳推门而入。

入眼堂前一挂画、一案桌两椅,桌上茶具收拾整齐摆放,不是什么名贵样品,装入藤条编织的托盘中,挂画无画,空空如也。

赵环真打量之余,便有人轻轻说道:“来这旁。”

闻声望去,侧屋不大,老人着淡淡青衫背对他坐于阳光下,正收着象棋,见赵环真进来,连忙招呼示意坐于对面蒲团

赵环真入座,帮忙摆盘棋子,说道:“晚辈赵环真,见过前辈。”

顺势问到红脸小孩来历,方丈只是说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有个红脸大汉,找老和尚下棋。真是棋逢对手,两人从早下到晚,各有胜负。这样一盘接一盘,一天又一天,下了一月多,彼此熟络许多。一天,老和尚棋步错乱,红脸大汉一个时辰,就把他“将”死。大汉问起原因,老和尚说:“这方一个多月没见一滴雨水,庄稼要干死了,百姓怎么办啊?”大汉听后,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就是南海龙王,玉皇大帝不准在这个地方行雨,我心中纳闷,所以天天跑来下棋。”老和尚见大汉是龙王爷,忙跪下,求他行好事,快降雨。大汉说,他降雨要犯天规问斩。老和尚磕头苦苦恳求,大汉终于同意降雨。他知道降雨后自己将会丧生,就求老和尚在雨停后,把湖面冒出的红水装在桶里放好。第二天,果然下了一场透雨。雨下完湖面冲出一股红水,老和尚把红水接来装在桶内。据说放了一百天,桶内跳出个红脸小孩。”

赵环真自然不会当真,既然不肯说,也不强求。

方丈问起赵环真:

“施主应该不是地方人?”

“不是。”

“能问问,为何到此?”

“不知,好像失忆了般,而后圣贤书翻遍,沉迷旁门左道,那日初次起卦,算至我问学临水县。”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初次尝试便千里迢迢前去验证?”

“可能这就是所谓算命者窥探命运,也是命中注定的一环。”

棋盘上棋子码齐,方丈示意客先,赵环真拱卒,

“与我们出家人截然不同啊”

‘出家人?这是你们遁世的说法?’

“是咯”

“听闻当年春秋礼乐崩坏,战乱四起,百姓苦不堪言避世遁世,尚有道理,后及至仙皇,奋六世之余烈,如今秦王朝八百年四海升平,大家安居乐业为何出家?”

“行藏在我,袖手何妨先走马”方丈提醒棋盘上犹豫不决的赵环真,随后补道:

“人于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而我们出家,是为生死出家”

“生死何处?”

赵环真陷入沉思

方丈也不打扰,待到夕阳余晖烧尽,黑暗来临,他添灯一盏

烛光照耀下的赵环真,端坐闭眼,心神专注

方丈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装饰了难眠之人的窗。

聚合寺满池残荷,一朵双生莲,也悄然败下阵来,此刻被人轻轻打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