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遗骸（其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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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雷克雅未克，技术部总部“乐园”。

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巨型会议桌码放在大厅的正中央，占地大约有半个篮球场。会议桌周围环绕着澄清到可以看见水底蜉蝣生物的小溪，亚马逊森林般茂密的树木又将小溪连同会议桌重重围住，几抹孤独的阳光从树梢窥探着里面的世界。

分明只是位于地下五十米的秘密会议厅，置身于此却像最纯净的原始森林。

近乎透明的天花板角落隐藏着空气交换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为会议厅无声输送新鲜的氧气，灯光的强度和色调完全复制了最柔和的太阳光，全息投影无死角的覆盖每个角落，可以根据人的意愿在这个大厅里演绎整个世界。

亚纳松殿，乐园的会议中心。名字的来源是第一批从北欧大陆永久移民而来的领袖殷格•亚纳松，直到十二世纪被挪威王国吞并前，这块北大西洋的世外桃源存在着世界上最早的议会。在冰岛历史里，亚纳松这个名字代表着未知领域的开拓者，与乐园的宗旨颇为相似，而乐园又是一群集结了大龄中二病天才的地方，马弗尔部长曾经自诩为“神的征服者”“万物开拓者”。

除了尽头空着的两个座位，会议桌坐无虚席，在座的全部是年轻人，西装革履，面前摆着一瓶未开封的Bling矿泉水。每个人面色凝重，好像在等什么重要人物驾到。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林德霍姆副部长缓步走向尽头的座位。

“阿卜杜拉先生，您的领带松了。”林德霍姆在一个长着一副标准阿拉伯人脸的男人身前停下。他竟然亲自弓下身子，帮助阿卜杜拉把松散的领带解开，重新系上一个漂亮的结。

林德霍姆继续往前走，“田畑小姐，您的胸带。”他脚步不停地小声提醒一位年轻漂亮的亚洲女孩，田畑小姐穿着低胸礼裙，脸上还化着烟熏妆。出席会议前，她肯定没想到这次会议的气氛是如此的庄重，像是如临大敌。

田畑小姐微微红着脸，用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整理好了露出来的内衣带。

没有一个男人因为这个小插曲噗嗤发笑，会议厅鸦雀无声，即使是林德霍姆也不知是否故意压低了脚步。给人的感觉像科幻片里被外星人逼到绝路的地球人，会集在一起讨论人类的未来命运。

作为疯子的天堂、天才的乐园，这片乐土上的神经病们肯定是不愿意这么循规蹈矩的。换句话说，全体参会人员身着礼服出席会议的盛况，这是技术部总部搬迁到冰岛这座世外桃源以来第一次出现。

平常的日子里，亚纳松殿是这片乐园的凡尔赛宫，技术部的例会对于这帮疯子们来说，更像是各个国家民族的文化展示和才艺表演。疯子们穿着远至非洲原始部落的遮羞布，近至最新的潮牌Lolita，手舞足蹈地讨论异想天开的研究方案，有时候兴致来了，甚至来一段即兴的歌舞表演。武器研发中心负责人辛格先生，在介绍自己构想出的激光武器设计时过于激动，跳到桌子上表演了一段印度传统杂技。安全中心的负责人田畑优希小姐，是一位在Instagram上拥有粉丝的Lolita博主，为了见她一面是好多男性研究员开例会的唯一动机。

会场里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最小甚至还有高中生面孔。八年前马弗尔部长上位后，除了把总部从意大利搬迁到冰岛，另一个奇葩的举措就是研究员年龄结构改革，为技术部奉献了大半个人生的老科学家纷纷收到了一大笔养老金后“自愿”辞去了职务，取而代之的都是年龄与马弗尔部长相仿的年轻人。天才总是互相吸引的，马弗尔这个名字似乎对天才又有独特的吸引力，一支以年轻人为主体的科学团队迅速组建，短短的几年间几乎完成了所有老科学家们呕心沥血几十年没有完成的工作。而这帮桀骜不驯的疯子，却把向来以庄严肃穆闻名的技术部变成了乌烟瘴气的乐园。

然而疯子们也是有底线的，当他们的底线被触发时，那一定发生了什么真正可怕的事情。

会议桌上方投下一束束淡蓝色的光，光影逐渐汇聚成了近乎真实的全息投影。那是一个密不透光的暗室，好像在某个地下仓库，为暗室提供光源的是氙灯，氙灯的光线聚集在一人高的玻璃罩，里面充斥着晶莹剔透的液氮，液体中悬浮着一具头颅炸裂了的死尸。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悬浮的“死尸”，好像下一秒它就会从地狱里复活，带来灾厄与死亡。

这是一具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性死尸，虽然头部早已被破坏，但观察细腻润泽的皮肤大致可以知道死尸的大致年龄，它大概来自于青年人。

这只是通过生理学常识得出来的常规结论，它的真实年龄无法计量，可能已经存在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强大的血统优势让它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保持着如初的青春。

人们更惧怕的是它的名字所代表的东西——色欲之阿斯蒙蒂斯。

“它现在正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秘密仓库，出于安全考虑，我暂时不能把它的地点告诉各位。但是它被送往仓库时，生命体征已经完全不可逆转的消失了，我们用液氮封存了它的遗体，装载这些液氮的是掺杂了钯元素的金属玻璃，它从这个牢笼中突破的几率为零。”林德霍姆也紧紧地注视着阿斯蒙蒂斯遗骸的全息投影，“因此各位不必感到惊慌，它不会对我们的安全造成任何影响。”

一位身材有些肥胖的黑人研究员举手，“马弗尔先生呢？这种关系着我们命运的东西，应该交给部长吧。”

“他正在……”林德霍姆咬了咬嘴唇，“招待尼泽兰先生。”

会场一片哗然，年纪稍大些的研究员面面相觑，倒吸着凉气，年轻人们还在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是希尔•尼泽兰第二次来到雷克雅未克的乐园，他的上一次驾临是七年前，一共停驻了三天，临走之前留下的成果是包马弗尔部长在内的四位研究员不同程度的伤残，和一座新建炸弹实验工厂的倒塌。

作为史上最伟大的猎人，绝对的“独裁者”，乐园是尼泽兰独裁之路上最碍眼的一颗钉子，这个似乎从未把他放在眼里的部门，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他作为领导者的权威。乐园把他看作是装在笼子里的狮子，这些年来站在外面拿着树枝和石头不断地挑衅他，但是当他愤怒地拍击铁笼之时，外面的人也不得不吓得退后。

然而现在的局面是，一颗刚刚被拆除的炸弹等待着研究，另一颗似乎更可怕的定时炸弹不合时宜的来了……

“田畑小姐，仓库现在的情况如何？”林德霍姆望着一身晚礼裙的Lolita博主。她的职务是安全中心的总管，技术部高级理事会最年轻的成员。

“仓库的位置除了安全委员会和两位部长是绝对保密的，它是技术部名下的私人财产，由当地的执行部分部专员守卫，我授权给他们的装备做了一些调整，火力完全覆盖可以达到一个陆战步兵营的战力。除非是当地的政府军队发难，佣兵团或者恐怖组织的武装入侵绝对不可能成功。”田畑优希小姐穿着一双粉色的高跟鞋，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中像一朵在沙漠里绽放的娇嫩玫瑰。她抬起头望向两人身高差犹如父女的林德霍姆，细腻的娃娃音就像发育还没有成熟的中学女生。

事实上以她的年龄，她本来就应该在大学里，每天与繁忙的考试还有看谁都不爽的老教授周旋，偶尔和闺蜜一起逛街，在咖啡厅里谈论棒球部橄榄球部哪个男生多么多么帅什么的。

但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从她当着父母的面撕碎东京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开始。她提着两个可以塞下整个她的大箱子，孤身一人来到了万里之外的冰岛，当技术部的人把她安顿好时，发现箱子里竟然都是精美的Lolita小裙子、头饰、小皮鞋，各色各样的丝袜，还有大盒小盒硬塞在一起的化妆品。

“唯一的问题就是……”优希抿着上嘴唇，“血统的吸引。”

“一个死去了这么久的吸血鬼，采用了或许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密封技术，存放在你们安全部门认为‘绝对安全’的仓库，你竟然担心血统吸引这种问题。”一位头发蓬松的研究员“嗖”地站起身，侧目打量小女孩。

“鲨鱼能在千米之外嗅到一滴血的味道，并追踪到猎物。您虽然是物理系毕业，但您不会不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吧，霍夫曼博士。”优希冷冷地回应。

“可是……即使吸血鬼的嗅觉比鲨鱼大几个数量级，它们也不会隔着几千米嗅到在液氮下被凝结的血液吧，这还是已经死去了半年的家伙，血液早就失去了活性，就是一摊无机的物质。”霍夫曼博士还在据理力争。

“那鲜血遗迹呢？这可是用死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吸血鬼的血液做成的试纸条，我们没有理由放松警惕。”另一位研究员举手。在座的几十位男性研究员中，至少三分之一是优希的仰慕者，她在发言时永远不会缺少帮助她驳斥反对者的人。

这些疯子平时再快乐，作为男人总有生理和心理希望得到满足的时刻。女孩子的陪伴比仪器和数据的陪伴总是安心的多，况且还是生活这么精致的时尚博主，看起来就像一个惊艳的吉祥物。

只是她似乎天生不善于与人交际，甚至像是心里受过创伤般冷淡。这两年来她从未主动找人谈论过工作以外的任何休闲话题，即使是安全部门的同僚。曾经有男研究员为了搭讪她，以荒废工作为代价钻研她的Instagram博客，恶补Lolita相关的知识，甚至自己收藏与之有关的东西，然后……她在各个层面上拉黑了那位偏执的研究员。

霍夫曼博士哑口无言地默默坐下。

“即使阿斯蒙蒂斯死了，不论它的血液处于什么样的物质状态，只要还存在，就代表着血液里能够吸引其他吸血鬼的成分还没有消失。细菌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下会失去活性，甚至是生命体征，但它并不会死亡，它仍然是鲜活的。”优希冷冷地瞥了霍夫曼一眼，“吸血鬼对于同类生物的感知度是鲨鱼的几千倍，当然这仅限于对鲜血的感知，因为对于这种肮脏丑陋的生物，鲜血就是它们促进进化的唯一药剂，我不敢想象一只吸血鬼如果得到了阿斯蒙蒂斯的鲜血，会得到怎样的进化。”

“会……融合？”胖胖的黑人研究员紧紧绷着脸。

“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优希说，“如果那种事发生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仓库里设置了全死角覆盖的飞秒摄像机，可以捕捉千万分之一秒内的瞬间。门禁需要两道密钥，身份验证与马弗尔部长的语音授权。如果发生了紧急事件，仓库会绝对封锁，除此之外，穹顶隐藏的两挺瞬间射出几百发弹药的加特林重机枪会同时发射，然后仓库会随着放置遗骸的容器一起自爆。”安全部门副所长克里斯滕森举手发言，“只要田畑小姐担忧的极端情况不发生，仓库的突破成功率就不存在。我们正在不断地改善技术，抑制阿斯蒙蒂斯遗骸的活性。”

“只要它不离开那个容器，就没有人能突破吗？可是似乎有人不想让我们这么做啊。”林德霍姆戏谑地笑笑。

会场里顿时仿佛宁静到让人窒息，这才是这次例会的核心议题。

乐园的疯子们是绝对不会因为一具阿斯蒙蒂斯的遗骸而如临大敌的。几年前加拉卡卡的遗骸运送到雷克雅未克港口时，经历了正常生理现象的短暂震惊后，那一天变成了乐园的节日。这些天才永远不会惧怕未知的领域，对于他们而言，眼前的黑洞就是他们驰骋的战场，而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征服这个未知世界。

冲锋陷阵的武士永远不会畏惧前方的敌人，他们只会顾虑随时可能背叛的同伴在背后忽然捅一刀。

而乐园的天才们此刻真的有种身后被扎了一刀的感觉……

“我们暂且不知道格里菲斯家族想做什么，但是他们好像不打算和我们好好谈谈。”林德霍姆把一摞装订成册子的文件重重地“啪”在桌上。

“有兴趣的可以拿下去看看，不过我相信你们没有人会对里面这些无聊的东西感兴趣。”林德霍姆说，“预算透支、虚假做账、瞒报成果、拒绝参会……格里菲斯以这些罪名给我们下达了通碟，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将会在下一届董事大会上弹劾我们，撤掉对我们的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