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无再少年(其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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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地?他去哪里没给你说啊。”张宇豪已经提前开了一瓶白云边,给自己倒满,“他也真不够意思的,走之前还不来班上和我们道别,毕竟同学了这么久。”
“我当然知道他当时在巴西,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嘛。”洛彦凛不停给自己圆谎,“他走的那天给我说他很匆忙,就不方便和我们道别了,他以后会想我们的。”
“怎么听起来像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啊,给他发消息他从来也不回我,本来还想着他如果回来,我就请我们几个经常一起打牌的去桌游吧聚一聚的。”餐桌上的饭菜还没有上齐,张宇豪已经有点醉醺醺了,“他在巴西也应该没那么忙吧。”
“可能吧——他说过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能回国了,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干些什么。”洛彦凛保持着轻畅快松的语气,“总之,以后有缘再聚咯。”
“哇偶——”宴席厅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与掌声。班主任老张姗姗来迟,老张刻意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满面春风地和学生们握手自拍合影。
有关于郑哲的话题就此中断了,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了老张的身上。
老张是从高一到高三的班主任,同时兼任语文年级组组长,算是蓝缨中学里最优秀的语文老师之一,他负责两个理科实验班B班的语文教学,这两个班从高一到高考,语文永远是年级前二。但他优柔寡断的作风注定了他在学生心目中没有威严,虽然时常恐吓学生说再怎么样就直接开除,可他这三年却从没有开除过一个学生,最“严厉”的批评就是拉去洗手间旁的小黑屋谈话。过了两年,老张的“本性”已经被学生摸的一清二楚,于是升入高三后,其他班都沉浸在紧张刺激的复习备考中时,这个班弥漫着自由主义风潮,上课打牌看书被年级主任抓然后上年级大会的批评名单是家常便饭。
好在最后的高考,让老张扬眉吐气了一把。
“张老师,说几句!”率先起哄的是猴子,他连推带拉地把老张“拖”上主持人台,又把话筒“强行”塞在了老张的手里。
猴子是班上最大的问题学生,翘课打牌上网没有一件坏事他没做过,高一的时候因为厌学跑去上了一个星期的网吧,最后因为钱不够灰溜溜地回到了家里。洛彦凛听说猴子后来被请过一次家长,因为在年级大会上老张被批管理班级不利后的第二天,猴子就在上课打牌被老张抓了个人赃俱获,这一次忍无可忍的老张虽然还是没把他赶回家,但打电话请来了他的家长集体批斗。
这样一个老张的“一生之敌”,却成为了邀请老张时最活跃的人,又是发短信又是打电话。是在感谢老张这三年没有把他开除么……
“咳咳……首先感谢大家的邀请,啊。”老张显的有些羞涩了,全然不像在讲台上分析古诗词文言文时的谈笑自若,但每一句话后面必带一句“啊”的口癖是不会变的,“尤其要感谢我们的侯渐远同学,啊,我这三年没少批评他,他还这么记着我,啊。”
台下哄堂大笑,猴子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摔下座位。他早就开好了三瓶嘉士伯,放在老张专属的“上上座”上。
“各位同学们,啊,首先祝贺大家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这三年里,我们一起努力,一起互相进步,啊,相信高中的这三年,啊,是我们永远也不会忘却的回忆。”老张没有提前准备演讲稿,字句之间明显停顿。
“俗话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高中是大家人生的一个重要分水岭,这段旅程充满了折磨与艰辛,但是当你走过后,留下的只有怀念。可时间不会回头,大家终究……”
掌声潮水般一遍又一遍冲淡了老张的讲话,洛彦凛撑着脸侧看着老张,无数个晚自习他就是这样度过的,人在教室心在天边。他发现舞台灯光下的老张也苍老了,鬓角上也有了一簇明显的白发,时间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就像慢性毒药,一步步把人蚕食殆尽。这些年老张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吧,散席上挥别了相处了三年的学生,第二天进入新的教室面对一张张新的面孔,说“恭喜大家进入高中,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
洛彦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没来由的突然多愁善感了,无病呻吟似的。十八岁这个年纪,不应该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吗?怎么搞的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像经历了一生风雨后躺在床上给孙子讲爷爷当年的风云轶事。
“最后,大家——为这三年干杯!”老张已经讲完了,他举起酒杯向在座的所有人致敬。
洛彦凛连忙和所有人一样双手举起酒杯,也不管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几十个人以一致的动作把杯中的液体倒进了肚子里。
卧槽……是白酒!火辣辣的液体咽进喉咙后他才后悔那么鲁莽了,他瘫倒在椅子上,眼前的浮华世界开始渐渐扭曲。
瑞士,洛桑,伊卡瑟德执行部总部。
偌大的中央控制中心正在以机械般的超高效率工作,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打印机的油墨味甚至比红茶的清香更浓郁。两侧狭小的过道不停地有人抱着才装订好的文件来回跑动,盖章授权,皮鞋踏地的声音鼓点般在这个闭塞的大厅里回转,还有计算机高速运转的风扇声音、工作人员彼此交流的声音,偶尔还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百多位技术人员集结在控制中心紧张工作,这个局面已经维持了超过十二个小时。技术人员佩戴头戴式耳机,与千里以外的另一侧取得联系,目光死死地监视电脑屏幕上某些信息和参数的变化。控制中心位于大楼的地下三层,没有人还拥有正常的时间观念。
这是一座生活慢节奏的阳光小城,一天短暂工作结束后,人们坐在咖啡厅里看天边的晚霞,讨论欧盟的经济形势和如何预防金融危机。谁也想象不到在他们的脚下,有这样一帮工作狂每天经历着无数场“战争”。
控制中心的尽头是一幅七八米高的巨型全息投影,与雷克雅未克的技术部总部联机,弗拉基米尔卫星的数据会毫无保留地投影在接收器里。去年阿斯蒙蒂斯的苏醒事件,执行部总部就在这个投影上全程监视那座小城,不断与前线作战的希尔教授交换信息。
全息投影的内容是伊比利亚半岛的卫星地形图,山川河流城市错落有致,还有……那些不断减少的同时又不断增多的红点。
齐格勒副部长面色铁青地坐在全息投影前,目不转睛地观察每一个红点的变化。他是执行部总部的最高权威者,拥有调动世界上所有分部执行员的权利,然后坐在荧幕前望着目标区域,静静地等待任务完成报告。这是战争中每一位统帅渴望达到的境界,坐在营帐中,运筹千里之外。
红点仍然还在西班牙的国土上无序变化,齐格勒已经不吃不喝在这里观察了十二个小时,狮子般的眼睛里涌动着杀意与愤怒,像一尊恶佛。
卫星图上红点代表已经苏醒的吸血鬼,对于执行部,吸血鬼突然苏醒的现象是见多不怪的,总部仅仅是向所在地区的分部执行员下达对吸血鬼的抹杀或者收监指令,通常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任务。
今天的齐格勒却一点也不能安心,红点大规模出现在某个区域的现象是历史上第一次遇见,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了足足两周。
“齐格勒先生!葡萄牙分部最近报告,马哈达翁达昨日苏醒的两名伪装者已经清理完毕,阿尔科孔区域出现了疑似吸血鬼的生命信号,葡萄牙分部执行员接到了讯号正在火速前往!”一个技术人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向他汇报情况。
“我看着在。”齐格勒头也不回地回应。
作为执行部的首脑,他不能乱。
“卢卡斯老哥,还在强撑着吗?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这里由我来暂时接管。”有人在齐格勒身旁坐下了,也抬起头看全息投影里的红点,“盯着一个东西看这么久不累吗?老兄。”
“我可不会把这里交给一个满身酒味的家伙,尤瑟夫先生。”齐格勒终于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身材高大胡子拉渣醉醺醺的男人,“你作为北非阿拉伯人的后裔,公然无视清规戒律,这样做好吗?”
“就喝了一点点威士忌啦,一点点!”尤瑟夫忽然提高了音量,仿佛要发酒疯,随后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才不是什么北非后裔,塔米里•尤瑟夫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
没有人因为尤瑟夫忽然发疯特意地去看他一眼,控制中心的一百多个人对这个永远醉醺醺的家伙再熟悉不过了。
“小声点,想喝酒出去喝。”尽管如此,齐格勒还是轻声呵斥尤瑟夫。
“哎呀哎呀,我也是来关心一下我们的副部长是如何给那帮西班牙人擦屁股的啊,卢卡斯。”尤瑟夫说,“安德鲁•米兰靠谱吗?还有那一个我记不起来名字的年轻人。”
“这已经是我们能够抽调的最强精英了,尼泽兰先生遇到了一点麻烦。”齐格勒无奈地说,“安德鲁•米兰跟随了尼泽兰先生十几年,他也是去年中国行动的成员,我们应该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
“也是哦,未来是年轻人的,总不能一直指望我们这些过气的老家伙。”尤瑟夫轻轻地说。
“所以你不去喝你的酒,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时间和你回忆青春。”齐格勒皱了皱眉头。
“别这么着急赶我走嘛,卢卡斯老哥。”尤瑟夫说,“你相信阿方索家族吗?我指的是那帮马德里的西班牙人。”
“阿方索家族是六大家之一,在伊卡瑟德的建立中提供了决定性的帮助。虽然我无法对他们保持始终的信任,但也不能对他们产生敌意。”齐格勒说,“虽然这一次,他们有些做法真的无法理解,好像在……故意地隐瞒什么东西,不想被我们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阿方索家族是六大家中唯一缺席神户圆桌会议的成员家族,你会有什么想法呢?”尤瑟夫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齐格勒的眉头拧成一团。
“伪装者的生命信号刚开始出现在西班牙时,我们曾经提出了派遣葡萄牙分部入境帮助猎杀,阿方索拒绝了我们,他们说他们自己有能力对付那区区几个残次品。几天后,事态开始失控,马德里出现了大量的伪装者,我们再次提出帮助,他们仍然拒绝,说作为六大家的直辖区,他们没有义务接受我们的援助。直到现在,这些吸血鬼已经扩散到了马德里大区的其他城镇,那帮西班牙人终于原形毕露,开始向我们寻求帮助。”尤瑟夫说,“同样是这个时候,他们却缺席了圆桌会议。如果索菲娅•阿方索女士作为家主必须留下来镇压局面,那么她为什么不派遣家主代表出席会议呢?我是个阴暗的人,我只能认为阿方索在背后干什么恶心的事情。”
齐格勒怔住了,虽然他此刻很想把这个酒鬼赶出去,他同时也不得不估量这种可能性。
“阿方索在做什么?”齐格勒问。
“不知道。”尤瑟夫回答的干脆果断,“我猜你的下一个问题是,阿方索家族既然是伊卡瑟德的董事会成员家族,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不知道’,说他们在干坏事也是我猜的,或许他们没干呢?”
“你这说了等于和没说一样。”齐格勒抱怨。
“让安德鲁的团队更谨慎一点吧,他必须知道阿方索不仅不靠谱,还有可能对他的行动产生潜在的负面影响。”尤瑟夫拍了拍老友的肩,“如果安德鲁•米兰出了什么事情,尼泽兰会杀了我们的。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尼泽兰的怒火吧,我想如果他的手中有一枚核弹,他会毫不犹豫地扔过去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忘记那一切么?”齐格勒幽幽地说。
“那时我年轻气盛,风流倜傥,有想完成的事,有心爱的女孩,我会在每个星期三的晚上出现在香榭丽街的夜店,因为那里的姑娘最火辣,而我也是舞跳的最好的男孩。”尤瑟夫似乎又醉了,“漂亮的舞娘想灌醉我,主动和我上床。但是我从来不沾一点酒精,我讨厌酒精的味道,置身于你们所说的‘醇香’中令我窒息。”
“但是,我们现在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齐格勒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向前看?你说的倒是简单,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我的理想、我的伙伴、我的女孩,没了!这些全没了!如今我只能让酒精慢性地杀死我自己,因为我想让酒精麻痹我的大脑,可是我发现,每次我酒醒之时,暂时被遗忘的痛苦会加倍返还于我!”尤瑟夫重重地捶打桌子,厉声咆哮,控制中心有几个工作人员这一次把目光投向了他。
“或许你需要接受洗脑手术,有些记忆还是遗忘了好。”齐格勒轻轻地说,“找时间我陪你喝一杯吧。”
“呵,洗脑手术?我可不想再让那些机械和药物折磨我的大脑。”尤瑟夫“哼”了一声,“你现在是执行部的副部长,而我只是个废物。但我这个废物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如果到了需要我的时候,我愿意为你所使唤,愿意为你冲锋陷阵。”
“谢谢你,我的兄弟。”齐格勒叹了一口气,“我想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伙伴们,在天堂会很高兴的。”
尤瑟夫刚要起身离开,控制中心忽然想起了急促的警报,所有的指示灯闪着阴惨的红光,像失控的大厦火警。
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巨幅的全息投影。马德里大区的阿尔科孔区域,巨大的红点高频抖动,其他的小型红点在它的面前完全黯然失色,它就是这次警报的来源。
没有人不知道这样急促的警报代表着什么——亚种或更高等级的吸血鬼苏醒了!
齐格勒的邮箱突然收到了一条未读邮件。
——有个大家伙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哦,如果这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被放到了市中心,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PS:这次也真的不是我做的啦,我只是一个好心帮助你们的“塔纳托斯”。
齐格勒一言不发地删除了邮件,慢慢抬起头。
“出动葡萄牙分部的全部力量阻击那个家伙,联系法国分部的方丹部长,随时准备待命。”齐格勒接过终端话筒,向全世界所有的分部拟订指令,“不惜一切代价,在那家伙做出过激行为之前将其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