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序幕：厉鬼苏醒之夜（其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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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您也不能凭空怀疑我们啊……这栋楼居住着附近的大学生，还有……”爸爸语无伦次地争辩着。

“我们为了交接货物时避免意外，选择的时间是附近的大学课程最密集的时间段，在这一段时间内，大部分学生不会停留在公寓中，那个时间点没有课程又住在这栋公寓的学生已经经过了我的核实，无一例外的全部排除了嫌疑。”叶里温先生的语气不紧不慢，丝毫不为爸爸急切的态度所影响，“而那一天却非常不巧，您不幸患了夏季流感，您所工作的公司让您中午就回家休息，而您的妻子也请了假照顾您的健康。我说的都没错吧，您是不是回忆起了一些什么识图想忘记的东西？”

“我都说了……这只是个巧合……”爸爸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妻子可以为我作证，那半天我一直躺在床上。”

洛古斯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豆粒大小的汗珠在爸爸苍白的脸上清晰可见，他从未见过爸爸像此刻这样慌乱与无助。在记忆里，那个叫“爸爸”的男人不是无论如何都面带着有些傻的微笑吗？在孩子们面前就像一个大玩具，在妈妈面前就是一只温顺的小奶狗，却又用力气不大的双手撑起了这个四人家庭的生活。

“看这个简陋的家，你们的生活应该不算太富裕吧——”叶里温先生冷冷地说，“五公斤吗啡虽然不足以让你们拥有游艇和私人直升机，却足够可以改善你们的生活了。”

“您不能这样诬陷我们！”一直沉默不语的妈妈有些炸毛了，“那一天约翰患了重感冒在家里休息，我一直在照顾他，我和他都不可能动你们的货物！我们甚至都没听见你们货车的声音，因为家里的窗户是关闭着的，外面飘散的细菌会让约翰的病情加重！”

叶里温先生一言不发，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摇头晃脑，眼睛缝合般紧闭，双臂轻微却有节奏地摆动着，牙冠不停的打战，发出令人发寒的“咯咯”声音，像帕金森病的症状，又像摇头丸的毒瘾突然发作。

“您听着！我们家庭的收入虽然不高，但是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绝对不会涉入与你们有关的任何事情！即使发现了你们的货物，我们也不会知道那就是吗啡啊！怎么可能把对于我们就是一堆垃圾的东西捡回家！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您可以调查我们的背景，我们与毒品走私没有一点干系！”

妈妈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爸爸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们还要养育两个孩子，是绝对不会以生命犯险动你们的东西的！即使知道这是吗啡，我们也找不到途径转手出去啊！叶里温先生，我们不想和您扯上联系，我们不会为了一点钱以两个孩子的前途与命运作为筹码！”妈妈试着伸手去拉拽叶里温先生的衣角。

“停一下，女士。”站在两旁的其中一个男人挡住了妈妈，“叶里温先生现在应该循环到了他喜欢的音乐，先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在欣赏音乐时有人干扰他找他搭话。”

“那我们能怎么办？他总应该听我说话啊！”妈妈惊愕地摊开手。

“等他的MP3循环到下一首他并不是那么痴迷的音乐吧。”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不要尝试惹怒他哦，他可是个会杀人的疯子。”

“哎哎呀呀——”叶里温先生伸了一个重重的懒腰，鼻息里发着慵懒的声音。他摘掉耳机，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坐起，好像很吃力的样子，身体却依然不停的微微抖动。

“《1812序曲》，柴可夫斯基最伟大的作品。我很喜欢那种旋律越来越激昂的感觉，仿佛身前就是被熊熊烈火吞噬的莫斯科，库图佐夫将军欢庆卫国战争的胜利。尽管柴可夫斯基对这个即兴创作的音乐并不青睐，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最伟大的杰作。”叶里温先生好像在自言自语，“比起来我不是很喜欢肖邦，并不因为我不喜欢他的才华，他的音乐太朴实无华了，我无法感受到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他的手轻轻指笔画着《1812序曲》中那段和《马赛曲》类似的旋律，仿佛在欣赏一场安静的音乐会。

爸爸和妈妈呆呆地望着这个有些神经兮兮的男人，脸上的青筋崩在了一起。

“你也喜欢柴可夫斯基吗？还是肖邦？帕特伯恩先生。”叶里温先生瞪大双眼，死死地凝视着爸爸。

“叶里温先生，我们……”爸爸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脸色中毒般铁青。

“哦——或者你们喜欢德彪西，或者是贝多芬和海顿？”叶里温先生凑近了爸爸，尖利的鼻梁几乎刺到了爸爸的脸颊。

“先生，我们来这里是……”叶里温身旁的男人小声提醒着他。

“哦哦哦哦哦哦，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叶里温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身旁的男人，抽搐似的不停点头。他站起身，向着客厅的方向小步迈去，耳机线掉在了地上，跟随者他的步伐被裤兜里的音乐播放器缓缓拖动，他每走半步就微微弓下身子，伸出鼻子轻轻地嗅着温暖的空气中夹杂着的味道。

“还没有涂抹调料的烤火鸡，奶油蛋糕，烤焦的面包片，还有发酵到一半的面粉——圣诞节的气味，我很喜欢。”叶里温先生不停地用手指敲打着每一寸墙壁，细碎的墙皮雪点般碎裂、脱落、坠下。

“叶里温先生，我不得不把我的话再重申一遍！我们——”妈妈猛地站起来。叶里温先生已经站在了妈妈的面前，指尖竖在她的嘴唇边，脸上露出了神父哄孩子入睡般的微笑。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小偷，请女士不必急躁。我仅仅是在调查与取证，但并没有你们与这些吗啡有关系的确凿证据，所以——你们是无辜的。”叶里温先生彬彬有礼地九十度弯下腰，“圣诞节的唐突造访，如果造成了不便，希望得到先生和女士的大度谅解。”

妈妈长舒一口气，“无端的怀疑确实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她的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一直紧绷着的脸稍许松弛。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找到这批不翼而飞的货物。如果你们有什么线索，希望可以尽快联系我——啊，当然啦，这几天肯定不行，今天晚上九点我也必须回家过圣诞节了，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么美好的节日，不是吗？”叶里温先生把一张简陋的名片随手扔在桌子上。

爸爸捡起了名片，这是一张手写的名片，字迹有一种说不出的潦草，他艰难地拼凑着上面混乱的字母。

扬森•叶里温，下议院参议员。

“我们走！”叶里温先生挥手示意两个跟随在身边的男人离开，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粗暴地推开门。

“啊——”被突然推开的门撞到了洛古斯塔的额头，他跌坐在地上，扶着前额疼痛的部位，眯着眼睛注视着大步流星走出来的叶里温先生。

叶里温先生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随后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头也不回。

“啊，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妈妈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洛古斯塔，温柔地把他从地上扶起，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洛古斯塔知道妈妈现在一定还心有余悸，换作以前，往返一趟便利店如果要这么长的时间妈妈早就会急得发疯的。

妈妈也抓住了安妮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好啦，你们先进房间吧，爸爸和妈妈还要准备晚餐。”妈妈不停地安慰着两个孩子。

安妮的心情仍然很低落，她静静地坐在床头，一言不语，即使是看到了承诺要为她准备神秘生日礼物的哥哥，也似乎提不上一点兴致。

“妈妈，我们家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洛古斯塔用余光偷偷地瞟着妹妹，轻声地问着妈妈。他不知道吗啡是什么东西，但他感觉有什么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叶里温先生临走前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那分明不像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神情！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啦。”妈妈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只是一场简单的误会，这种事情等我们的洛古斯塔和小安妮长大后会遇到很多的，要学会应对。这些道理等你们长大后再讲给你们听吧。”

“嗯嗯——”洛古斯塔似懂非懂地点头，“啊——我忘记了。”他突然没头苍蝇似的冲出去。

“哦，是便利店的黄油和牛奶忘记拿进来了吗？”妈妈明白了儿子为什么忽然这么焦急。

然而洛古斯塔的心里只有一样东西。

那个穿着婚纱的芭比娃娃。

阿姆斯特丹的圣诞夜永远少不了暴雪的点缀，永不停歇的飞雪在悄无声息的夜空里静静地飘下、融化，远方响起了唱诗班的合唱，那是灯火通明的天主教堂，尖顶上宛如白昼般明亮，细密的雪花笼罩着光所触及的每一个角落，好像是诸神听到了众生祷告，洒下了无私的恩惠。

家里的灯光显的有些暗淡了，却遮掩不了圣诞之夜的温馨。不大的家庭布置基本已经完成，客厅的墙纸上贴满了阿拉斯加雪橇犬和留着白花花大胡子的圣诞老人，墙角的圣诞树每一根枝条挂满了颜色不同的彩灯。平日里混乱的茶几难得的被收拾干净，神秘的大纸盒占据了茶几的中心位置，旁边零零星星散落着纸质蛋糕盘和刀叉。洛古斯塔知道，这是妈妈为安妮做的生日蛋糕，他不知道粉色的包装盒里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有一丝混合水果的清香从盒子的缝隙溢出。

妈妈大约是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这份生日蛋糕了，她从市中心的百货超市买来了质量最好的面粉奶酪白糖，以及来自亚热带的昂贵水果。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苦心专研，有几次洛古斯塔出于好奇心，像扒开一条门缝想好好看看妈妈在神秘兮兮地忙一些什么。却只能看到一张和善淡雅的笑脸。

——等到小安妮生日的那一天，你一定会知道这份惊喜的。

惊喜……吗……洛古斯塔似懂非懂地揣摩着这个词。是啊，有些东西就应该在最后一刻知道才有戏剧性，就像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第一集就知道了最后的结局，魔王被击败了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那在体验这段美丽旅程的途中该会是多么的乏味。

提前知道被安排好的命运，心里总会有些不甘吧。

洛古斯塔把在手心捏握热乎的芭比娃娃悄悄地塞在了床下，等安妮的生日派对开始后再把这个她盼望了半年的“惊喜”给她吧。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离晚上九点还差一点，心里不由得“咯噔”作响，六年前的今天，安妮在唱诗班的吟诵中降生，像一个天使，而他则要作为天使的哥哥，为她送上生日礼物。

看到这个礼物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激动还是兴奋，害羞还是娇气……洛古斯塔不止一次幻想了那一幕的场景，期待中的那个镜头却在此刻又如此之近，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这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自然地侧过脸，妹妹正在摆弄她的那一套公主裙，像极了芭比娃娃的婚纱。

爸爸妈妈繁忙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不大的餐桌上摆满了只有圣诞节才吃的到的菜肴，这些都是妈妈半个月的心血。厨房里传来了洗洗刷刷的声音，妈妈习惯于在繁忙之后把厨房先收拾干净。爸爸蹲在客厅的角落一遍遍调试着老式音箱，这是他在公司里的报废音响里选了一个还有救的，经过略微修理调试后带回了家中，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音箱竟然还有自动播放功能，在生日晚宴正式开始的一瞬间，音箱会为安妮播放生日颂歌。

洛古斯塔一秒一秒计数着闹钟秒针走过的时间，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蜷缩在床上。

“哥哥，好看吗？”安妮握着雪白的裙摆，看着试衣镜中的自己优雅地转了半圈。

“嗯，真漂亮。”洛古斯塔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哥哥真敷衍，一点也不在乎人家。”安妮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嘛，安妮是天下最可爱的女孩子啦。”洛古斯塔傻笑着挠挠后脑勺，尝试避开女孩的目光。

很多年后，“洛古斯塔”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无论多么虚伪的人，无论多么会伪装的人，即使他能欺骗全世界，却始终也欺骗不了一个特殊的人。那个人住在他的心底，只需要一个目光就将他的所做所想一览无遗，他永远无法在那个人面前有一丝的虚假。

现在，安妮就是洛古斯塔的“那个人”。

“哼！哥哥就是个骗子。”安妮撇了撇嘴，“不过我原谅你啦，谁让你是我的哥哥呢？当然原谅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哥哥的超级神秘礼物！”

“当然了，我肯定会让你开心的啦。”洛古斯塔胸有成竹地笑了，他有信心让妹妹“原谅”自己，“没有一个妹妹会想有个大骗子哥哥嘛。”

“叮咚、叮咚——”屋外的门铃响了一两声，“咔擦咔擦”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按门铃的人显的很急促甚至有些烦躁，不停地敲击着门上的按钮，门铃显然经受不起高速的按压，只能以最快的频率一遍又一遍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