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序幕:厉鬼苏醒之夜(其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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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飞往阿姆斯特丹的美国联合航空U946号客机无声无息地掠过北大西洋的夜空,细碎的雨滴“噼里啪啦”击打在密封的玻璃上。凝重的乌云堆积了一层又一层,遮蔽了所有零零星星的光点,机翼摇晃着在黑暗的云层里穿梭,窗外只有令人窒息的漆黑,像航行在海潮中永无目的的诺亚方舟。
时间刚刚走过了美国东部十二点,悠扬的钢琴曲戛然而止,机舱里最后一丝昏暗的灯光熄灭了。微弱的鼾声已经此起彼伏,戴着眼罩的乘客以不同的姿势倒靠在椅背上进入了梦境。这次航班将在七个小时后抵达阿姆斯特丹的史基浦机场,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是疲于奔命的旅客们难得的休息时间。
机长踩踏着棉质的地毯,在过道里来回轻声踱步,对机舱构造了如指掌的他,即使在与乌云云层融为一体的黑夜里,也不会磕碰到任何物体。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比作猫头鹰,在专属的“森林”夜色下静静地窥探属于自己的世界以及沉睡的万物。
除了那个金发男人——
男人坐在经济舱第一排的窗边,淡绿色的眼睛痴痴地注目着窗外,像是在观察流淌的雨点,又好像注视着无边的夜空。
机长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男人的金色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精致的五官和分明的轮廓像西西里岛的内衣男模,他穿着一身昂贵的Larusmiani西装,每一处衣角被熨烫的平平整整没有一丝皱褶,胸口插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似乎要去参加一场庄严的葬礼。
机长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模特般的金发男人吸引了,他并不是好事之徒,但是这个男人与他认知里的所有旅客都不同,从登机的那一刻起,男人就一直默默注视着窗外的风景,从明到暗,再到单调无尽的黑夜,他的眼神甚至未曾改变过。他读不懂那双漂亮的瞳孔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但他隐隐感到这位旅客一定经历过某些与一般人不同的事情。
男人的后排传来了几声婴儿的哭叫,他回过头,视线终于暂时移开了窗户。婴儿的母亲也被这哭声惊醒了,她一面用英语小声向男人道歉,连忙给她的孩子含上了已经冰凉的奶瓶。除了一些被打断的鼾声,机舱里并没有其他的人被这个小小的骚动所惊醒,男人轻轻地点点头,继续眺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看起来没有一丝睡意。
“请问您需要一点咖啡吗?”出于对旅客的关怀,机长向金发男人伸出了手,低声细语地说,“我是汉森机长,很高兴认识您。”
“谢谢,不用了。”男人委婉地拒绝了汉森机长的好意,“有些事情,我不想用吗啡麻痹自己的大脑。”
“哦?”汉森机长迟疑了片刻,“您看起来是要去参加一场隆重的典礼,帕特伯恩先生。”通过登机牌的信息登记,汉森机长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的名字——A•帕特伯恩。
“我要去参加一场早已被遗忘的葬礼。”男人微微颔首,眼神有些迷离。
葬礼?汉森机长再次打量着男人的全身,考究的西装加白玫瑰确实像是要出席一场悲伤的葬礼。“那个人对您一定很重要吧。”机长还是把一罐可乐放到了男人的面前,自己则打开了一袋压缩饼干,“您的身份信息上是意大利籍,可是这架航班是飞往荷兰,您一定在那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是的吧——虽然,我自己也想忘记它。”金发男人说了一声“谢谢”,轻轻地打开了可乐罐小口呡着。
“可是您并没有忘记。”汉森机长咀嚼着饼干,竭力压低着说话的声音,有些吐词不清,“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有些事情我越想忘记,它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这告诫我永远要保留这一份记忆。这将是我一生的烙印,即使再沉重,也要背负着这难以言喻的痛苦,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金发男人扭过头望着站在身边的汉森机长,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我们哪个人的一生又没有背负点什么?但是每个人都要勇敢地活下去,即使是为了继承死去之人的意志。”汉森机长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希望那位对你很重要的人能顺利接受上帝的怀抱,阿门——”
“谢谢您,机长先生,我想他们会的。”金发男人握住了汉森机长的手。
——他们的一切由我一人背负。
汉森机长没有听到后面这句话。
几句寒暄后,机舱里又恢复了与夜色交融的宁静。汉森先生回到了机长舱中,作为客机机长,他肯定是不被允许在旅客们熟睡之时,放弃机长舱跑到经济舱与旅客聊天的。金发男人捧着还没有喝完的可乐罐,眺望远方机翼扫过的云层。雨势比先前稍微大了一些,机窗上无规则跳动的雨点让人心烦意乱。引擎呼啸,这架世界上最先进的庞然大物游弋在万米的雨夜高空之中。
“帕特伯恩么……”男人面无表情地咧着嘴苦笑,淡绿色的瞳孔里仿佛流淌着烈日下的骇浪,那是一种对立般的绝望。
“帕特伯恩家族的人,已经全部死完了啊。”
烤火鸡的椒香从狭小的厨房里溢出,客厅餐桌里的三层蛋糕点满了蜡烛。有些古旧的玻璃窗被狂风吹的“吱吱呀呀”作响,大雪在空中悠扬地飘散着,雪花冲刷着玻璃上似乎永远不可能冲刷掉的污渍,玻璃的另一侧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温暖世界。
厨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口,男人的半个脑袋从门缝里探出,头上顶着歪斜的厨师帽,上身的围裙飞溅着火鸡的烤汁。“洛古斯塔,奶油不够用了,去楼下玛丽娜阿姨的超市里买一罐黄油,哦——顺便再把今天的牛奶取了。”男人大大咧咧地朝卧室的方向喊去。
“知道啦知道啦。”小男孩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他推开房门,身上套着脱了一半的睡衣,疲倦与睡意仍然写在脸上,“爸爸妈妈这么忙吗?现在才七点半耶。”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安妮的生日啦,我们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感谢主赐予了我们家庭这么可爱的小天使。”男人搓着平整不齐的胡渣,大大咧咧地笑着,“你这个哥哥也不要抱怨,你看安妮已经起床帮助我们在贴墙纸呢。”
“好了——约翰!有什么和孩子们说的等下再说,快来帮我——啊,油渍好烫。”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来啦来啦。”男人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歪歪斜斜的帽子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捡起,拧干湿毛巾递给了女人,“你和安妮的圣诞礼物爸爸已经准备好了,先不要和她说……”男人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女人强行拉回了工作中。
女人数落男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男人嘻嘻地笑着不停地道歉,随后是女人更加“嘲讽”的抱怨声“你们男人除了赚钱就是残疾人吗,这样以后怎么教好我们的洛古斯塔。”,男人也显得“不甘示弱”,好像要挽回作为男人的尊严,“瞎说,我们的洛古斯塔一定会成为我这么优秀的男人的!”
……
洛古斯塔轻轻地合上了厨房的门,任由男人和女人拌嘴。他有时候感觉,这一对在血缘上被称作“父母”的男女并不像高高在上的大人,反而是和他一样的小孩,为了一件糖果般的小事可以争论一整天,然后握了握手又和好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的男人和女人成为了自己的老爸和老妈,还真的很奇妙呢。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这或许是“恩爱”的一种表现吧。
“哥哥,我的生日礼物呢?”耳边有人在说话,洛古斯塔不由得心生一颤。
他回过头,比他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满脸通红,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安妮——”洛古斯塔小声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了。此时此刻,他是最害怕面对这个女孩的男孩,这个他最害怕的女孩偏偏问的又是他最害怕的问题。
安妮拥有一个天使般的生日,这一天所有人聚集在烛光教堂,高声赞颂主的降临。她对于这个家无疑是上帝的恩赐,每到圣诞晚宴进行时,播放着圣诞颂歌的音响会突然暂停,紧接着是一首听起来有满满违和感的生日歌。这个时候,老爸老妈会装扮成圣诞老人,把装在羊肠布丁里的圣诞礼物和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亲手交给孩子们,向高高在上的神祈祷平安喜乐。
而今年,一向只负责收礼物的洛古斯塔也要体现作为“圣诞老人”的感觉,尽管这一切只源于一个简单的玩笑。
安妮的幼儿园举办《白雪公主》舞台剧,园长让孩子们自告奋勇选择想扮演的角色,几天的征集和选拔后,所有的角色已经就位,但是就差最后的主角——白雪公主。这个舞台剧将要在社区的复活节晚会作为开场节目表演,作为聚光灯下最耀眼的角色,对台词与肢体动作的要求比其他配角要高很多,班级里活泼勇敢的女孩们看了看剧本后也黯然的选择了放弃。剧组顿时陷入了僵局,园长急的焦头烂额,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找不到这位合适的“白雪公主”。
“你如果敢尝试这个角色,我就送你生日礼物。是哥哥的神秘限量版礼物哦,不是爸爸妈妈的裙子玩具。”洛古斯塔手里捏拿着不知在哪个墙角撕下来的舞台剧宣传海报,“但是你肯定不敢的吧,胆小鬼。”他贱兮兮地挥舞着皱巴巴的海报,比着欠揍的鬼脸。
妹妹的脸胀的通红,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已经把接下来的剧本想好了——妹妹肯定会委屈地说“人家不行嘛”,然后他的台词就是“没事啦,你在哥哥心中已经很棒啦”,当然还得拍拍胸脯显现出哥哥的关爱。最后在心里大声地喊着“欧耶”,你快哭出来的样子太可爱了!
脸上的红晕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哥哥更加诡异的笑容——好呀,为了哥哥的神秘限量版礼物,我就去试试吧,哼!
正常套路……不是这样的啊!洛古斯塔心里大呼“不妙”,苦心孤诣写好的剧本怎么从一开始就歪了,还是……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的情节大概就是谁也想得到了的,安妮发挥出了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演技优势,成为了复活节晚会最耀眼的那颗星。那晚之后,甚至还有演小矮人的男孩模仿济慈的诗歌格式给安妮送“情书”。舞会结束后,她顾不上洗去脸上的浓妆,拖着雪白的长裙跑到龟缩在最后一排角落的哥哥身旁,一把把哥哥拖拽到了舞台上,大声地喊着“哥哥别忘了我的生日礼物哦!”,像……凯旋归来的公主唤醒沉睡了一百年的王子?
洛古斯塔找到了老爸,不知所措地向老爸寻求帮助。老爸听说了这件事后哈哈哈笑了个不停,笑完后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既然承诺过别人的当然要尽力完成,你爸爸我当年就是靠这种坚定的品质追到你妈妈的。他对老爸老妈的那一套爱情故事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想如何在几个月内在没有老爸的帮助下凭空变出一份“神秘限量版生日礼物”……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今天,这几个月内,安妮不止一次问到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妹妹真挚的眼神,他或许早就选择放弃了。可她越期待,最后给她的失望就越大,她那时候又会怎么看待我这个哥哥,大骗子么……
“那个嘛……哥哥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现在不能告诉安妮,晚宴的时候一定会给小安妮一个大大的惊喜。”洛古斯塔只好搬出了搪塞了无数次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今晚过后可能就要失效了。
“嗯——那我等着。”安妮咧着嘴,乖巧地笑着,一遍又一遍在胸前画着小十字。
洛古斯塔拉紧了棉质的兜帽,通红的手心攥着一张十欧元的纸币。他沿着花坛边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雪堆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远方的运河上响起了船舶的汽笛,零零星星的私家车从身边的街道疾驰而过。电车因为圣诞节全部停运了,电缆与车道早已被昨夜的暴风雪覆盖,行人稀疏的街道总有些童话里乌托邦的感觉,远离一切尘世的喧闹,脚踩在雪上的沙沙声也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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