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契约(其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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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帅……”一个女生最先大声喊了出来,竟然是萧黯!洛彦凛不敢相信,这个矜持的姑娘竟然会有这么失态的表现,追逐她的人无数,抛去他这样的背景墙,也不乏男神级的人物,而她在大多数男神面前,唯一的表现是面无表情的回应或拒绝。洛彦凛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她把头靠在旁边女生的肩膀上,身体娇羞地晃动着。

洛彦凛这才看到了门口的男人正脸。他有些理解萧黯的行为了,因为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位真正的男模。一米八的身高,体态丝毫不臃肿,金色的头发梳地整齐匀称,没有像非主流精神小伙那样充满笑点,也不像普通学生那样朴实无华,与他标准的瓜子脸完美镶嵌。淡绿色的瞳孔在他的眼眶内转动,散发出奇异的美感,而穿在身上的黑色西服则是让女生们失去抵抗力的最后武器了,他的目光扫视着教室,仿佛在舞池里寻觅他的舞伴。

“Excuse me,could you please……”英语老师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她引以为豪的标准口语在这个帅气的男人的面前像中学生一样变得磕磕巴巴,她的脸颊也泛着稍许红晕,嘴唇微微颤抖着。这么冷静的老师也没有抵挡住这个年龄明显比她小的男人诡异的魅力啊,不过在这个男模级的男人面前,又有几个女性可以像一尊石像那样岿然不动。

“女士,不必太拘谨,我会说中文。”金发男人的中文略微有些老外那种滑稽的感觉,但这种微弱的感觉随即就被外表散发的魅力完全遮掩了。不像欧洲日耳曼人发音那样生硬如铁,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斥着温暖与阳光,反而像只存在于少女漫画里的住在邻家有些呆萌的大哥哥,但这种全身上下的暖男气息更不像耽美小说中的“娘炮”,这份温暖的阳光又无时不折射出不容置疑的霸气,让人完全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嗯……哦,好的,先生——”英语老师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而围观的女生有的竟对英语老师投向了嫉妒而急切的目光,仿佛在说“放开那个帅哥让我来”。但作为老师,她还是在学生面前保持了年长者的矜持,“请问先生,您要找哪位,是不是洛彦凛同学?”

“对的,我是来迎接洛先生的,打扰各位了。”金发男子浅笑着,轻轻点头示意,“鄙人是都灵理工大学招生部的负责人。这个留学计划是洛彦凛同学的父亲安排的,由于手续处理的比较匆忙,所以没有提前通知洛同学。”

说完,他走到洛彦凛面前,“洛彦凛同学,与同学们的道别结束了吗?”

卧槽,这到底是什么鬼,我可不记得我认识你这么个外国人啊……洛彦凛的头皮一阵发麻,并非激动,而是——他的内心感触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像一只巨手,无论他往哪里逃,那只手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他,尽管他以为自己早脱离了这一切,尽管那只手暂时没有瞄准他。

一个女孩的面容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她叫井上亚璃。她曾经邀请他放弃一切身份,加入那个神秘的组织,虽然他有一小段时间对此心动过,然而他却最终因为胆怯而拒绝了,并与那个女孩以及那个不为人知的组织“彻底”决裂。就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把一切思考的太简单、太天真了,虽然他还没有弄清楚这短暂的几天,他以及他的人生在强大的操控下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他已经确定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英语老师也好、张宇豪也好,他们没有说谎、没有开任何玩笑。

——他的学籍似乎被强制除名了。

“那,我们走吧,希尔教授在今晚还要对你进行下一轮面试呢。”金发男人盯着洛彦凛,微笑着说。

“希尔教授,是希尔·尼泽兰教授吗?他可是罗马大学的哲学系教授啊。”英语老师像见到偶像似的两眼放光,“他竟然会亲自来中国面试洛同学?”

“我们学校的教授因为工作安排无法抽身前往中国,所以洛彦凛同学的父亲联系了他的故友希尔·尼泽兰教授,虽然希尔教授目前任职于罗马大学,但他在都灵理工大学有过客座教授的经历,这次的面试结果同样具有参考价值。”金发男人面带笑意地耐心回答英语老师的每一个问题,“您认识希尔教授吗?女士。”

“对啊对啊。”老师像个女大学生似的轻快地回答,根本不像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我考英语专业八级的阅读理解原文就是希尔教授的著作选段,这些年了,我还是好喜欢他的笔风。”

“那我下次有机会给您寄一本希尔教授亲笔签名的原著。”金发男人说。

“那太感谢您啦。”英语老师高兴的像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意识再度回归,萦绕在四周的声音仍然是那一声声分不清善恶意的欢呼声。“我们可是兄弟啊,到时候记得带我飞。”“说好的海报别忘了啊”……各式各样的请求声羡慕声欢呼声挤压他的大脑。洛彦凛此刻只想大叫一声“老子可不是去意大利,而是和不明生物打架去的,老子自己或许都是个怪物呢!”当然,他不可能喊出来,除非他想被人当成神经病,于是想说的话只能憋在心里。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感。

——我们与你们是不在同一个世界的。

那个为他开启大门的夜晚,亚璃的话仿佛在他的耳边回响。

难道……我真的要被拉进这个深渊了吗?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洛彦凛回想起这几个星期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庞大棋局中一枚苦苦挣扎的棋子,他想走出这个死局,为此不惜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以为自己摆脱了那双手的控制,却不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仍深陷于这个绝望的棋局中,任人摆布。

不过……带这样的吗,我自己的学籍就这么没有了……他知道国家现在对教育的重视程度逐步增加,学籍管理也越来越严格,一些普通的高中尚且不说,蓝缨中学作为省重点中学,它的学籍管理格外严谨,注册和注销学籍需要不仅需要监护人还要学校的各级领导甚至是副校长逐一审批。洛彦凛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天的不寒而栗都是为什么了,是凌驾于亚璃她们之上的幕后力量啊,他们不但可以把已经死了几年的老爸从太平洋海底拉出来签署退学协议,还可以在半天时间内打通整个学校的关系。他们的力量究竟有没有止境?这些站在最顶端的人物,他们掌控着这么多东西却执意于他这样一个疑似有吸血鬼血统的人,他们的所欲所求究竟是什么……

教室的起哄声越来越远,洛彦凛低着头走向楼道,事到如今,他就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猎物,除了乞求猎人给个痛快还能有什么反抗余地呢?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走着,身后英语老师还在继续叮嘱“去意大利了不要只记得玩啊”。

楼道的钟声响起,晚自习的时间开始了,身后嘈杂的教室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好像刚才的那一幕闹剧不曾存在过似的。

这些曾经一次又一次厌恶的东西就这么再也不属于自己了……洛彦凛低着头缓缓地下台阶,当上课铃中止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有一种无可言喻的沉重,命运从此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当很熟悉的事物,即使是深恶痛绝的东西,在一瞬间纷纷不再是自己的东西之时,摆脱这些东西的喜悦感却根本不存在,有的只是无言的压抑在心里沉积。

更多的还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感,像是充斥着毒气的迷雾,他随时可能倒在某个地方,然后被世界遗忘,就像……在太平洋深处已经化为白骨的老爸老妈……

洛彦凛回过头,金发男人一直在距离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跟随他,深绿色的瞳孔在阴沉寂静的校园里仿佛迸发出奇异的火焰,即使目光多次交接,他们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嗨,你就这么把我们的小天使诱拐出来了吗?”身旁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洛彦凛停下脚步向那个方向暼去,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学校保安还会放你进来?”一句烂话脱口而出。

他同时明白了,所谓衣着形象真的可以完全置换一个人的身份,至少是那个人的外表。

井上亚璃坐在操场旁生锈的秋千上悠闲地摇晃着,批在肩头的黑色长发扎成了高耸的剑道马尾,冷峻的脸上涂抹了少量的眼影,嘴唇上的唇膏有些褪色了,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也是鲜艳的暗红色。洛彦凛竭力回忆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穿着土的掉渣的校服,一双街上随处可见的运动鞋,齐肩短发下是漂亮高中女生独有的甜美脸蛋,她被他的软弱气的满脸通红,指着垂头丧气的他,狠狠地说了一句“再见”,然后就消失不见。

亚璃穿着一套露肩的黑色低胸晚礼裙,空中飘下的雨滴落在了灰色丝袜上,纤细的腿上有一种被油覆盖的美,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继续自娱自乐地摇晃着几乎被浸湿的秋千架。确认了她的身份后,洛彦凛立即把脸故意地侧到了另一边,虽然她已经知道他就是个死宅,不管怎么样,他可不想再被认作是一个只会盯着漂亮女孩看的痴汉。

“嗯,走吧,教授等着我们呢。”金发男人微笑着点点头,“你今天很漂亮。”

“你干的真不错,我还在想是不是应该亲自出面呢。”亚璃站起身,红色的高跟鞋踩在了水洼里,积水溅在了洛彦凛的裤腿上,“啊,对不起。”她的目光从洛彦凛身上一扫而过,即使道歉也是这么的轻描淡写。她走到了金发男人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是被绑架啦?洛彦凛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的一对俊男靓女,夹在中间的自己像是被拿来成交的货物,而两个嚣张的“绑匪”却放肆地商业互吹“你今天好漂亮”“你干的真不错”,喂……我再怎么说也是个人质,镣铐和绳子一样也没有,是嫌我太弱小了坚信我跑不掉吗。

不过也想想,自己也已经无路可逃了,能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随意篡改学籍信息的神秘组织,想灭掉他不是比踩死蚂蚁还简单么。

“对不起哦,这可不是我的本意,是希尔教授看上了你,执意让我们把你绑架了。”亚璃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一脸坏笑着,“嗯……希尔教授应该已经在阿尔贝托酒店摆好宴席准备欢迎你了。”她看了看手腕上玫瑰金壳的机械表。

阿……阿尔贝托酒店……那个教授真是个奇葩啊,在全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摆宴席招待我这个废物?洛彦凛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一刻他还在思考被关进小黑屋后怎么把话说的甜一点少受点苦,后一秒就听到了更不得了的名词。我何德何能,能够让罗马大学的教授亲自上门接见我,这可是市高考状元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啊。不就是对那个长的像PH试纸的东西有强烈的呕吐感吗,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的思维僵住了,恐怖的记忆潮水一样涌来,压迫感占据了全身。那天晚上,血红色瞳孔的小女孩一步步把他逼到绝境,仿佛要吸干他的鲜血。

吸血鬼!洛彦凛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亚璃问。

“没什么了,只求你们别把我解剖吧。”洛彦凛有气无力地回答。事已至此,有再多想说的又有什么用?他能够上去给面前两个人一人一巴掌吗?他感觉自己就像法庭上等待宣判的犯人,证据链确凿后法官问你最后有什么想说的,然而说什么该死刑还是得死刑,该监禁还是得监禁,什么用也没有。

“好啦,有什么别的东西去车上再说吧。嗯,雨已经越下越大了。”金发男人仰起头,下午六点的天空已经没有丝毫夕阳的暗黄色,四处飘来的乌云积压在这座小城的上空,雨点已经不再是一滴一滴的飘落,学校的露天停车场临时装置好了遮雨篷,积水从棚顶滑下,一条条连绵不绝的水柱打在了校园龟裂的石板路上。

“我们走吧,反正我的这套裙子已经报废啦,还是挺可惜的,这可是巴黎时装周的限量款,虽然我也不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品牌。”亚璃不屑地耸了耸肩,字里行间没有对淋湿的裙子感到任何惋惜。

洛彦凛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陪伴了他两年的教学楼。灰色的雨幕阻隔在中间,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却是两个相反的世界。

“再见了。”他的嘴唇轻轻蠕动着。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很好笑,他在和谁说“再见”呢?给他发好人卡的萧黯?天天嘲讽他的张宇豪?每天一起踢球的郑哲?还是天天板着脸拉他去厕所旁小黑屋谈话的班主任?可能是,可能都不是。更可能的是他在自作多情吧,没有了他,所有人的生活会继续,学校的升学率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下跌,玩狼人杀的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组织不了牌局,曾经在同一个空间里生活的人们,或许只有在偶然间心中一闪而过“洛彦凛”这个名字时,才会想起以前身边确实还有这么一号人。

这种事经历的太多了,自己永远是最孤独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