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契约（其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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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一个人被嘲笑久了，他的心就会变得很麻木，从此再碰到相似的嘲讽也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洛彦凛是最能够切身感受这句话的人，虽然他也不愿意再回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当有人还是不怀好意地提及时，他已经能做到不为所怒，只是轻轻地耸耸肩，有时条件反射地回一句“去你妈的”这种快变成社交礼仪的台词。其余的时候，他的生活还是一尘不变，看小说、完成不写明天就要罚一天站的作业，兴致来了搓几盘游戏，只是，他从此缺少了以前“最重要”的一个生活日常——那就是一下课跑去缠着那个让他出丑的女孩，而是把那一个个十分钟换成了更加堕落的睡觉。

地球仍然有条不紊的转动着，不论发生了什么灾难，生活也得循序渐进的进行着，哪管谁表白被拒当众丢脸。其实洛彦凛的日常生活也没有他预想的那样糟糕，仅仅几天的时间，除了像张宇豪那样几个喜欢嚼舌头玩烂梗的闲人，大多数人们都找到了新的乐趣，新的谈资，人都是这样的，找到了新的东西，只要足够的新颖，旧的便会马上丢掉。当然，站在洛彦凛的角度上来看，这种不愉快的记忆还是尽早从大家的大脑里消失吧。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没怎么再关注过拒绝他的女孩萧黯，至少不是那种没事盯着人家看的痴迷。她的一切也是零改变，洛彦凛知道她的闺蜜在她的面前把他当作小丑调侃无数次了，“哎呀唉呀，那个人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让人家伤心啊。”“嗯……我们晚上去吃点什么吗？”“别装样子啦，那个男的不就是比‘公子’差一点吗？就这样瞧不起人家，嘻嘻嘻嘻嘻……”“讨厌，谈点别的东西嘛。”每一次她都可以用不到五句话岔开话题，脸上的神色却波澜不惊，仿佛那只是每天会经历然后被遗忘的点滴。

人与人的区别就是这样大，不过这也是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原因之一。真正牛逼的人是你问他什么他都回答的让你不知所云却无话可说，而弱者则是别人问一句他可以说十句。

难道我就已经只配当一个弱者了吗？洛彦凛背着沉重的书包，走着那做梦都不会走错的路，去做全国高中生都不想做的事情——晚自习。

周日下午不安排课程算是这个学校最仁慈的地方了，虽说校方命令学生必须在家里自习，扬言还会抽查学校周围的网吧，但这往往只是学校做给家长看的表面功夫和威胁学生的一纸空文，这是所有高三学子从周一就开始期盼的“休息时间”，毕竟再过几个月就没有这个假期了，这半天会被可怕的文理综合模拟考试取代。

洛彦凛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要下雨了吧。他停下了脚步，倚靠在圆形天桥的护栏上，作为这座小城曾经唯一的标志性建筑，天桥一直是小贩、流浪歌手甚至算命先生最理想的摆摊点位。今天下午的天桥真的有些冷清，阴晴不定的天气阻挡了人们赚钱的脚步，行人零零星星，除了提着包急匆匆赶往学校上晚自习的高中生。

他抬头看向远方，乌云遮住了最后一缕阳光，却遮挡不住夏季难受的闷热。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希望来一场倾盆大雨，周围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烦躁，自己现在的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自己的未来？的确是的，可是自己的未来又是什么呢，如果像电影剧本一样扑朔迷离他或许还有些期待，可这些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从小到大有些事情仿佛真的与他无缘，追过几个妹子都以失败告终，努力当过学霸却成为不了被老师记住名字的那一个，即使玩过几个游戏也达不到职业玩家的水平，自己的一生真的只能这样度过了吗……

他想起了井上亚璃，今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了吧，她还会记得自己吗？他的心微微一颤。不论如何，她的生活也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但如果她在多久之后突然想起曾经寄宿过几天的那个男孩，那个曾经想拉入伙的男孩，她又会想些什么呢？或许仅仅只是一念之间的情绪吧，自己又没有被铭记的价值，而她则有着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啊……洛彦凛曾经有几天很是羡慕她，只是囿于自己的那些破事一直没有直面这份微妙的情感，而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羡慕她了。即使前方充斥着迷雾一样的未知数，但她走的是自己的道路啊，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啊，她或许也想在原来的世界生存，但另一个世界选择了她，她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比起她，自己又算什么东西呢？像被成批制造、加工、投入流水线的产品，然后成为高楼大厦的一颗螺丝钉，做着“炮灰”该做的事，就这样走完人生的道路，即使他不甘心。

谁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不切实际却又热血沸腾的梦，但渐渐步入中年的他们，如今又会在哪里干什么呢？几滴水珠落在了洛彦凛抚着栏杆的手上，乌云堆积的越来越密集，看来又一场暴雨是在所难免了。

他加快了赶往学校的脚步。

时间刚过五点半，离六点的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里已经就坐了半个班，大多数无非是一身网吧烟味，三五个围成一圈坐在桌子上大声谈论今天排位赛几连胜，今天拿了多少个pental kill。洛彦凛侧过身，巧妙地避开了他们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告诉你们呀，今天下午排位赛四连胜，这次定上钻石是绝对没有问题了。”张宇豪眉飞色舞地挥舞手臂，操着一口富有个性的方言大吼大叫。

“少吹牛吧你，四连跪我信。”一个身材高瘦的眼镜男拍拍他的肩。

“这次我绝对没吹……”

他们貌似都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多了一个洛彦凛，否则张宇豪一定会跑到他的面前来几句“看看看，快去和萧黯搭话啊”“你快去找那个公子宣战啊”这种调侃话。不过，被无视也好，他也不想在这个方面出名，就这样也挺令人满意的。既然不能像“公子”那样、像月考年级第一那样众星捧月，好好当他的日子人总是可以的吧。

“卧槽，谁他妈动了我的桌子!”洛彦凛大声咆哮。

咆哮声打断了张宇豪的高谈阔论，“彦凛，你现在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还怎么这么像个小丑一样呀。”张宇豪对他说。

“人生赢家你麻痹。”洛彦凛懒得理他，他也猜到张宇豪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张土豪，看到我的桌子没有。”

洛彦凛站在走廊中间不知所措，班上的座位都是三个人连坐，而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却变成了两连坐，自己的桌子不见了，只剩下郑哲和张宇豪的座位并排摆在那儿。他的第一反应是校园欺凌，他不止一次在网上看见过中学的校园暴力事件，尤其是日本的高中生，几乎每个班都有一个出气筒给别人欺负，而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把他的桌椅扔到教室外的一个角落里。不过……我他妈的平时又没惹谁，又不是胆子最小的那个，被欺负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你真的是人生赢家啊，谁不想躲过高考，免试去意大利留学呢？”我去，意大利都搬出来了，还意大利炮呢！洛彦凛一阵抓狂，他正准备开口大骂，又顿时感到有点不对劲，因为说这句话的并不是张宇豪。

“淫正，你怎么像张土豪这样了，这个玩笑开的不好玩啊。”他的语气有些不快。谁这句话的是刚才那个瘦高眼镜男凡义正，凡义正虽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以满口内涵段子出名，故得到外号“淫正”，但尽管如此，他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何况是这么拙劣的玩笑。

“淫正可没开玩笑啊，我们可是发自内心祝贺你的。”洛彦凛还是第一次看见张宇豪露出懵逼的表情。

“喂，我他妈也是认真的。”洛彦凛有种想一拳打在张宇豪脸上的感觉。

“谁和你不认真了。”张宇豪摆摆手，“别装了啊，哪所大学看上你了，乖乖报上来。”

“你是来向我们告别的吗？我还以为以后都看不到你了。”凡义正说，“回来的时候记得带点意大利特产，顺便给我带一份尤文图斯的签名海报。”

不会吧不会吧……洛彦凛心中万马奔腾。我虽然在全班面前丢过一次脸，但我并没有招惹你们啊，你们在这串通起来耍我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老子和你们是有仇吗……他的内心已经不能说是在打鼓了，那是雷鸣。

“我说你们啊——”洛彦凛咽下了一口唾沫，竭力抑制住自己想一脚踹向凡义正的冲动，“你们想整我至少先把我的桌子还给我吧。”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几个平时闷声搞学习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洛彦凛的身上。“你们知道我的桌子去哪里了吗？”他环视着教室周围，用着绝望的语气喊道。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但是每个人看着他皆面带着很异样的表情，是惊愕、严肃，甚至是有些羡慕嫉妒，只是——完全没有往日里调侃时的坏笑。

“洛彦凛啊，是来向同学们告别的吗？”讲台上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还不错嘛，挺有出息的。”

如果这两句话出自某一个同学之口，甚至是郑哲之口，他都会认命，然而……他一脸苦涩地扭过头看向讲台，英语老师抱着一摞试卷，微笑着看向他，那神情，真的像老师看到了以前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一样喜悦。

洛彦凛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他感到他的大脑运转因为思维跳跃过快正在冒烟。

有一句话，他噎在喉咙中，像鱼刺一样横卡着，但是，这也是他此时最想吼出来的一句话。

——谁能告诉我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啊！

“刚才在找你的座位吗？上午学校开会恰好还差一副桌椅就把你的借走了，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英语老师说，她的语气很平静，但看到学生有出息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把英语教材和试卷放在讲桌上，走下来拍拍大脑中正在发生核爆的洛彦凛，“我刚听到的时候也是很诧异，真的想不到你刚上高三就被都灵理工大学的电气工程专业录取了啊，都灵理工的电气工程在QS世界大学排名里可是排在第35名。”

“喔哇——”教室里一片起哄的声音。“你还说你不是人生赢家，都灵理工出来的电气工程师，加上在美国上班的老爸老妈，你这还作何解释。”张宇豪一边说一边叹着气，全无平日里和别人到处吹牛时那种土豪之气。

“都，灵，理，工，大，学……”洛彦凛眼神迷离地吐出这几个字，“老师，您确定您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开玩笑吧。”洛彦凛强忍着想冲出教室的冲动。

“都灵？那刚好还不用跨市，回来时记得帮我带尤文图斯的海报。”凡义正做着“你懂的”的眼神，搓着手指头，“怎么样——人生赢家。”凡义正抢在英语老师面前急促地说，仿佛害怕错过了这一个说话的机会。

“可是，我要先可以去啊。”洛彦凛欲哭无泪地说。

“什么啊，别谦虚了，大神。”教室里的某处有人突然大声喊道，“我们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吗？好像外班都知道我们班有个即将去意大利留学的人了。”

教室一阵拍掌与欢呼。

“是呀，虽然你不用参加高考了，但你可是我们学校第一个被意大利的学校直接录取的学生，是我们13班的骄傲。”英语老师不仅没有制止其他人的起哄，反而对着洛彦凛竖起了大拇指。洛彦凛把目光投向面向操场的窗外，不到六点的天空在乌云的陪衬下已经有了渐渐的夜色，狂风猛烈地扑打着紧锁的玻璃窗，雨点倾斜而下，在玻璃上划过一道道弧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洛彦凛感觉他进入的不是教室，而是什么电影拍摄场所。他的大脑陷入了思考状态，最后一次离开这个教室时是今天上午，那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啊，这个下午——他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被困到了这样一个“圈子”里。可除了睡觉与打游戏，他也真想不起来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各位同学们稍微打扰一下。”教室的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在洛彦凛十七年的人生中，他在电视与电脑上见过无数来自欧美的性感男模，尤其是米兰时装周，一个个身高一米九几的金发男模无疑一个笑容就会使无数女孩排队去舔胸肌，愿意与他一起巴里的庄园共品美酒。但是，作为只对女生感兴趣且性取向正常的宅男，洛彦凛从未刻意关注过这些时装男模，对这方面也没有任何兴趣，当看球赛发现了某个外国帅哥时，他所做的也只是停留在欣赏球技的表面而已。不过，当现实生活中看见一位真正的欧洲男模级的男人时，谁也会在第一时刻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