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局中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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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臻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片无垠的浅海,海水仅没过他的脚踝,脚下踩着松软的白砂,他全身用不上力,跌跌撞撞地,漫无目的地走向远方的海平线。

“小魔头!”有人在喊他。

袁臻疑惑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天空的白云变成了老僧的面容,正挤眉弄眼的对他喊。突然风起云涌,四周的白云越聚越多,每一朵都长着老僧的脸,这些老僧汇在一起变成了一朵遮天盖日的乌云,老僧的五官也扩大开来,使那朵云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天空昏沉,整个世界开始下雨。

“小魔头!小魔头!小魔头!小魔头!”噼里啪啦的雨声全变成了老僧的嬉笑声,瓢泼大雨砸向这片浅海,海面迅速上涨,原本没过脚踝的海水瞬间深不见底,袁臻漂在海面上仅露着头在挣扎,眼睛望去全是漆黑一片的海面。

真像秦霜的眼睛啊,袁臻想着。

“它!它!它!它!”原本嬉笑的雨声突然变成了老僧惊恐的尖叫声,无数这样的声音有力地砸向海面,泛出一道道涟漪,每道涟漪都映出老僧惊恐到扭曲的脸,袁臻努力透过漆黑的海面向下看去,想看清这深渊里究竟有什么。

袁臻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盘。

海水……泪水……圆盘……瞳仁……原来我在它的眼睛里。

袁臻猛地惊醒。

昨夜他扛着探子,从家中秘道出逃,发现这秘道里四通八达,每条道路基本都有左右两个分岔口。老狐狸秦霜,袁臻暗暗腹诽,随便挑了一条道路一直走了下去。因为一路都是石砖,也不担心会留下脚印,袁臻走到秘道尽头,推开头顶石板,他先将昏迷的探子抱到洞口推了出去,然后谨慎地等了一小会儿,确定外面没动静后,袁臻才从洞里爬出来。

秘道尽头在是一座处于巍山深处的破庙。看风格像是哪个道教的破落小分支,早已人去庙空。袁臻把石板推了回去,一阵疲乏感涌了上来,他又检查了探子身上有没有利器,绳子绑的是否牢固,然后他从探子的袖子上撕下一块布,塞进探子嘴里,做完这些,袁臻便躺在一旁,沉沉睡去。

被噩梦惊醒后,袁臻感到浑身酸痛,他站起身活动筋骨,却看到那探子正躺在地上蠕动身体,努力去够地上的碎瓦片,见袁臻醒来,探子立即闭上眼装死。

“如果你不大喊大叫,我可以让你说话。”袁臻一脚踢开探子身旁的碎瓦片,俯身对他说道。

探子眨了眨眼睛,点了下头。袁臻小心地将布从他嘴里拉出来,探子咳嗽两声,开口道:“好渴啊,有没有水啊?”

“有。”袁臻掏出怀里的水囊晃了晃,“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探子从地上努力坐起来,背靠着破庙褪色的墙壁,袁臻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探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十七、八岁的模样,眉似利剑眼含神光,鼻高口阔,血渍和脏灰也遮不住他白净的脸。袁臻感觉他的长相和气质很违和,他一脸富贵相,是个众星捧月般的人物,气质却十分圆滑市侩。袁臻上前探查他胸口裂伤,原来伤口不是很深,昨晚油灯昏暗,又被秦霜唬住,让袁臻误以为他快死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监视我?”袁臻退回窗边,一边扫视庙外,一边问道。

探子道:“我叫傅兴象,是朝廷镇厄司的小校,上头让我监视秦霜大人,监视你只是顺带的。”

袁臻疑道:“你就这样轻易招供了?”

傅兴象似乎想摊手做个无奈的动作,但手被绑着的他只好叹口气来代替,道:“我的任务只是监视你们,核心秘密我不清楚,所以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告诉你也无妨。”

袁臻拔开水囊木塞,“你先喝一口。”傅兴象迟疑道。“你还怕我下毒啊……”袁臻也觉得渴了,便顺势痛饮一番,傅兴象见水中无毒也急切要喝,袁臻便把剩下半囊水全部倒给了他。傅兴象喝的高兴,便竹筒倒豆子般把他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袁臻。

太尉刘含章共有四个徒弟,大徒袁天守乃是原演武司边军校尉,刘含章死亡之后便消失无踪;二徒刘雨生乃是刘含章义子,此人无心仕途,喜欢浪迹江湖,在江湖武宗中颇有威望;三徒王伯勇乃是现镇厄司冯河军校尉,也是傅兴象的顶头上司;四徒便是秦霜,因其自创邪功被逐出师门,听说本来刘含章想清理门户,是袁天守力保才让秦霜保住性命。

太尉刘含章之死震动朝野,无论是朝廷还是武宗都从未放弃追查,故一月前有探子发现秦霜隐居山阴城,王伯勇便派傅兴象来监视秦霜,希望能顺藤摸瓜抓住袁天守。

袁臻一时失了神,默默将空了的水囊塞回怀中,“所以……你就是传闻中袁天守的儿子?”傅兴象试探地问了一句,“可是袁天守独身呀……难道你是他和秦霜的私生子?”傅兴象立即噤声,他以为自己触及到了黑暗的真相,知道的越多,成为刀下亡魂的概率越大。

“我不是。”了解了自己的一部分身世后,袁臻只觉得好笑。身在局中的他,反而更像个局外人。“我叫袁臻,是秦霜收养的义子,姓袁是因为秦霜思念袁天守。”袁臻撒了慌,他尽量撇清自己和袁天守的关系,傅兴象见他没生气,也暗暗放下心来。昨晚他不受秦霜教唆杀我,看来他不是嗜杀之人。傅兴象想着。

有时杀人是件麻烦事。袁臻和傅兴象此时都希望避免这种潜在的麻烦。

尤其是后有追兵的情况。

所以,虽然大家各怀鬼胎,但表面打打哈哈,还可以维持这种虚假的平静。至少不至于沾染不必要的鲜血。

袁臻觉得自己是时候继续逃命了。

“还有一件事。”袁臻突然想起什么,“秦霜说你不怕怖生功?为什么?”袁臻把一把匕首丢到傅兴象脚旁,自己则退出庙外。

傅兴象自傲道:“不才有缘得参《怀玄道妙经》,自悟道法知北游,可斩断敌我因果,不受外法侵袭;可叹秦霜老贼魔高一丈,以武破法,一刀劈在我运法之脉上使我神功运行不畅,只得束手就擒。”

傅兴象正自顾自唏嘘,过了良久也没听到袁臻回话。“小兄弟?小兄弟?”傅兴象叫两声,可庙外早就没了动静。小狐狸!傅兴象暗自腹诽,原来袁臻早已离开,他又躺下身来,努力在地上蠕动,去捡袁臻扔给他的匕首。

傅兴象终于割断了绳子,逃出生天。

袁臻此时却在往巍山更深处逃亡。探子已经监视了我一个月,想必我的画像早已被记录下来。不能在出辽各州郡出现了,不然被抓的风险很大。翻过巍山,往北走是草原,出辽人不多,语言更加不通;往西走便是西域,小国众多,往来人物鱼龙混杂,藏身也不会太突兀,袁天守是从山阴城出逃,想必他也会优先向西域而去,秦霜肯定是他留在出辽的耳目,到时也可能逃去西域与他会合。袁臻自己分析着,愈发坚定了去西域的念头。

他想要破局。

即使他不清楚自己在父亲的局中,是扮演什么角色的棋子。

天地静谧,雪花开始悄悄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