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８章 糖塑玲珑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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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突然震颤，有不知名的东西擦着她绯色裙裾掠过。

丝帛上的所有笔画，都被这个只会横冲直撞的东西吓的不轻，四处逃散，场面混乱不堪，踩踏事情发生的也很迅速。石字旁现在谁也不怕，转换为大石头，十分有分量的摆在那里，所有的笔画见了，都要绕道而行。

这些笔画，没有路线的逃跑着，时常撞到一起，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出于本能，碰到一起之时，就会组成一个字体，有时是正常的字体，有时候是拼成了乱七八糟的字。组合以后，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又像是突然领悟了当前的情况，继续四散八逃。但是，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哪，只是在丝帛上奔跑罢了，然后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面，所有的笔画，字，都沿着丝帛的四边在奔跑。

如果这些笔画能发出声音的话，此时车厢里，充斥着的，都是呼天抢地的呐喊声。

一时之间，花朵朵不知道该关注什么了，是丝帛上笔画的惊慌失措，还是车厢里不明所以的不速之客。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困境，更贴切的说，一时间，竟将自己当做了局外人。

这种看不清的东西，是最让人感到害怕的，花朵朵撤回了身子，退到了车厢的最里面。

啾啾的声音，随着闯进来的灯光，散落在每一个角落。

眼神随着碰撞声的改变，不停地变换着方向，车厢里的花朵朵，眼睛没有一刻的松懈，马车外的小哥，完全没有将车厢里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回事情，也被闹市上的一切吸引住了目光，任由马儿随意的前行。

有着仙居宫灯，不合适的东西，不会进的了车厢的。

小哥眼睛看着别处，还是关切的说道：“没什么问题吧？”

花朵朵哪里还顾得上小哥说了些什么，身体的所有感官，都被车厢里不明飞行的物体，调动了起来。

幸亏这个时候，桃桃睡着了，要是出来追着这不明所以的东西，这车厢，怎么能够承受这样的考验。

小哥觉得不能再忽视车厢里的动静，停下马车，打开车门，看了看马车里的一切，已经一目了然。

小哥张开臂膀，手心向上，在车厢里一直闹腾的不明物体，停止了乱窜，落在了小哥的手上。

月光透过雕花窗格在他侧脸烙下竹叶纹，映得眼中笑意愈发清亮：“这么小，就已经想闯荡江湖了。”他屈指轻抚半透明的脑袋，那抹琥珀色便温顺地蜷成团，黑黑的眼珠却仍盯着璧上丝帛——此刻墨迹已化作春山图，溪流正潺潺漫过新抽的嫩芽。

小哥好笑的说道：“它只是想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车厢里面没有了躁动，乱跑的笔画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工作了一整天，不容忽视的疲惫，让偏旁部首就地选择回归最原始的状态，沉沉的睡去。原本十分简练干净的丝帛表面，顿时像是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花鸟鱼虫，高山流水，日月山河，跃然于丝帛之上。

小猪突然抖动起芭蕉叶似的薄耳朵，糖晶凝结的睫毛扑簌簌颤动。它试着抬起前蹄，圆鼓鼓的肚皮随着动作泛起糖霜的涟漪，活像装满了蜜的皮囊。卖货郎的铜铃恰在此时叮当作响，惊得小猪一个踉跄，尾巴尖卷成问号形状，逗得花朵朵噗嗤笑出声来。

花朵朵平视着不及掌心大的糖塑生灵，偶然闯进来的光线透过小猪半透明的身躯，在她裙裾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她能清晰看见糖浆在它体内缓缓流动的纹路，那些金丝般的糖脉在耳廓处汇聚，又顺着圆滚的背脊蜿蜒而下。小猪觉察到视线，害羞地用前蹄捂住眼睛，却忘了自己蹄子也是糖做的，两颗黑芝麻眼珠从指缝间忽闪忽闪地偷看。

许是捏糖人知道小猪圆滚滚的身材，经不住晚上的凉风，特意做了一件枫叶红的糖衣，衣襟处缀着七彩糖珠串成的梅花。小猪神气地挺起胸膛，披风在晚风里扬起糖丝流苏，活脱脱像个要出征的小将军。它突然跃上花朵朵的绣鞋，前蹄扒拉着裙面上的缠枝纹，鼻尖呼出的糖雾在丝绸表面凝成细小的露珠。

马车辚辚驶过缀满灯笼的长街时，小猪正蜷在花朵朵掌心里打盹。它肚皮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糖衣下透出暖融融的微光，仿佛揣着轮袖珍的夕阳。当车辙碾过石板缝隙，小猪会迷迷糊糊抱住花朵朵的拇指，糖丝尾巴缠住她的尾指，生怕被颠簸晃散了架。

“它当真只是糖稀吹的？”

花朵朵用指尖轻触小猪凉津津的耳朵，看糖霜在体温下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三瓣嘴，嘴角翘起糖丝勾成的笑纹。车窗外飘来桂花糖的香气，它鼻头立刻像风铃草似的转动起来，连呼噜都带着黏糊糊的甜腻。

赶车小哥回头笑道：“这老糖匠的手艺可抵得上半部《天工开物》……”

话音未落，小猪突然惊醒，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腰身直往后缩，糖衣上的梅花瓣叮咚乱颤。它慌张地检查全身，直到确认没有融化迹象，才长舒一口气，呼出的糖雾在车窗凝成朵小小的卷云。

花朵朵第一次见这么可爱的糖人，想着糖人的最终命运，惋惜的说道：“就这样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点。”

小猪如同找到了知心人一般，赞同的点点猪头，两只猪耳朵不停的摇摆着，扇出的风，都是甜甜的味道。

小猪的表现，可以说的上是非常的贴心。

可是小猪忘记了，一个糖人，对外界的温度，是没有什么感知的，今天的种种行为，也不过是跟着路人学来的罢了。

夜风忽而转凉，卷起街边梧桐的落叶，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掠过糖画摊前。小猪忽然抖了抖，糖耳朵蔫蔫地耷拉下来，披风上的糖霜扑簌簌落进花朵朵的掌心。花朵朵慌忙拢住双手呵气，温热的气息裹着新雪初融般的清甜，在小猪周身凝成薄雾。她发间的木樨花簪被夜露浸得愈发莹润，几点香屑落在糖人晶莹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