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似旧人未冷·顶针嵌豁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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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左眼突然泛起磁州窑釉色的浑浊:"沈姑娘,第七孔窑里烧的不是陶器。"
他咽喉发出陶笛般的啸音,"是人心!"
陆云袖的刀锋堪堪划过他颈侧,人已如陶俑般僵直倒地。
沈知意掰开他紧握的左手,掌心躺着枚磁州窑陶哨,哨孔处沾着辽东桦脂。
"去东城门。"
她将陶哨浸入雪水,哨身显出暗红的"柒"字,"第七孔窑的陶坯,向来是用东郊黏土..."
戌时三刻,东郊乱葬岗。
残碑间散落着磁州窑废弃的匣钵,陆云袖的刀尖挑开半掩的棺木,露出底下新砌的陶砖暗道。
沈知意抚过砖面未干的糖霜:"三日内运过二十车重物,车辙深四寸半——是红衣大炮的规制。"
暗道尽头的窑洞飘来焦臭味,五十门裹着陶壳的铁炮正在冷却。
沈知意掰开陶壳裂缝,内层赫然刷着工部军器监的火漆。
"陶壳掺辽东磁砂。"
她指尖沾了点釉料,"遇高热会熔成铁水,毁炮灭迹。"
暗处忽有陶轮转动声。
陆云袖劈开苇帘,火光映出个正在拉胚的佝偻身影——竟是当铺密室中本该烧成焦炭的罗九川!
"沈姑娘,你爹临死前托我给你带句话。"
老人义眼泛起釉色,"他说磁州窑最烈的火,烧的是匠人的脊梁。松江的绣娘最适合烧瓷了…"
沈知意举起那枚染血的匠籍印鉴:"嘉靖五年的罗氏匠户,是你亲族?"
陶轮骤停,旋转的胚体显露出居庸关敌楼的轮廓。
罗九川枯槁的手指戳向胚底:"第七孔窑每烧一窑兵械,磁州窑就少三十匠户。"
他忽然掀开陶凳,底下涌出褐色的糖浆,"这些掺了人血的釉料,刷过九边半数城砖!"
“你知道这血是谁的不?”
陆云袖的刀鞘突然撞开沈知意,三支陶箭钉入她方才站立处。
二十名陶阵死士从陶俑堆中苏醒,刀锋折射着窑火的血色。
"带她走!"
罗九川将烧红的陶胚砸向死士,"东南震位有暗道..."
爆炸声淹没了后续话语。
沈知意被气浪掀入暗河,腥甜的水流中漂浮着磁州窑特制的陶制引信管。
她憋着气摸索河壁,指尖触到密密麻麻的刻痕。
是二十年来失踪匠户的名字。
三日后,居庸关马市。
沈知意裹着贩马商的羊皮袄,目光扫过货摊上的磁州窑陶铃。
当啷声里混着三短一长的节奏,正是那夜地宫陶埙的调式。
她假意把玩陶俑,袖中玉蝉已拓下摊主虎口的刺青——严府豢养的死士印记。
"客官要寻好马?"
摊主忽然用陶刀挑起串糖葫芦,"东南来的辽东马,蹄铁都带着磁州窑陶纹。"
沈知意嗅到糖衣下的硝石味,这是磁州窑封存火药的秘法。
她故作踉跄撞翻货架,陶片碎裂声引来巡城卫兵。
混乱间瞥见摊主后颈的烧伤——与五年前炸窑案的匠人伤痕别无二致。
戌时整,关城骤起骚动。
陆云袖的鸣镝箭划破暮色,沈知意趁机钻进烽燧台。
夯土墙内传来陶瓮共鸣声,她按《磁经》所述叩击墙砖,暗门应声而开。
二十口磁州窑龙缸泡在血水里,缸面浮着层晶亮的糖膜。
"沈姑娘别来无恙?"
新任工部侍郎从阴影中踱出,腰间玉坠换成了磁州窑陶虎符,"上元节烧窑的规矩,需用活人祭火。"
他抬手掀开某口龙缸,浮尸手中的磁州窑陶哨正是罗九川遗物。
沈知意突然将玉蝉掷向火把,蝉翼在高温下迸裂,显露出沈明允刻在内部的居庸关布防图:"嘉靖二十年的黄河改道图,我爹用磁州窑釉料重绘过——你们截断的根本不是磁河主脉!"
侍郎抚掌大笑,袖中抖落磁州窑陶制虎符:"真正的磁河在居庸关地底,今夜子时,三百门陶炮将震塌关墙。"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刺着与罗九川相同的匠籍印记,"令尊若肯乖乖烧他的贡瓷,何至于让三百匠户陪葬?"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沈知意袖中铁算珠骤然发烫。
她想起阿椿临终摆的既济卦——坎上离下,水火相济。
"陆大人!"她撞开烽燧台窗棂,"炸毁东南震位的陶瓮阵!"
陆云袖的绣春刀劈开最后一名死士时,整座关城开始倾斜。
沈知意狂奔向第七孔窑遗址,手中磁州窑陶钥正是罗九川藏于暗河刻痕中的秘器。
"沈姑娘止步!"
宣府总兵率亲兵堵住窑口,马鞍旁挂着磁州窑特制的陶制火铳,"严阁老要的可不是一座边关。"
他忽然抬铳指向东南,"而是九边尽毁后的..."
弩箭破空声打断狂言。
陆云袖的鸣镝箭洞穿其咽喉,箭尾磁州窑陶铃撞上陶铳,迸发的火星点燃引线。
沈知意扑向窑口,将陶钥插入匣钵中枢。
这是沈明允熔剑所铸的最后一窑,匣内封存着能焚尽辽东磁砂的烈焰。
地动山摇间,二十道火柱破土而出。第七孔窑喷发的陶火顺着地脉奔涌,所过之处磁砂尽成飞灰。
新侍郎在火中狂笑,化为一尊釉色淋漓的陶俑。
卯时初刻,居庸关残址。
沈知意从灰烬中扒出半块刻着"浩然正气"的匣钵残片,陆云袖的绣春刀正挑着件焦黑的飞鱼服——来自地宫龙缸中的某具尸骸。
"严党在九边埋了四十九处陶炮阵。"
女锦衣卫抹去刀上釉泪,"这才毁了第七孔窑。"
沈知意望向东南泛起的鱼肚白,染坊废墟的方向新立了座陶碑。
阿椿的铁算盘嵌在碑顶,最后一枚算珠指向泉州港。
磁州新窑的火光在天际晕开,似旧人未冷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