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洲时差(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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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马扎罗的雪比《乞力马扎罗的雪》里写的更脏,像被踩过的盐田混着火山灰。程诺在海拔3700米的营地拆背包,抖落出:
-三包受潮的中南海(老徐偷偷塞的,烟盒上用红笔写着“少抽,书里的雪化了还有老子的烤串”)
-那瓶防晒霜(标签被汗水浸湿,“别晒伤”三个字晕开,像海明威笔下即将融化的雪豹尸骸)
-一张写着她电话号码的杯垫(背面印着“野鸽”的错别字logo,缺了半边的“合”字,像极了书中主人公未完成的忏悔)
-磨破封面的《乞力马扎罗的雪》(扉页贴着张字条,是程诺三年前在酒吧写的:“或许雪线以上没有烂掉的婚姻和欠租的酒吧”)
向导指着他的诺基亚老人机大笑:“这是文物?”机身缠着从作训服上剪下来的布条,是当年在陇西行军时用来固定绷带的——此刻正捆着那本海明威的书,书脊开裂的地方露出程诺用铅笔划的重点:“他从未注意到,原来死亡有这么多气味,比生活更真实。
“防手贱。”程诺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时,雪山的反光刺得他眯眼,突然想起在“野合”吧台读这本书的深夜,老徐擦着杯子笑他:“海明威死了半个世纪,你还指望他的雪能冻住你的破事?”那时他没说话,只是盯着书里那句*“乞力马扎罗是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高山,山顶终年积雪”*,觉得这数字像道能穿透生活的闪电。
收件箱爆炸的瞬间,远处雪崩轰隆,像书中描写的“死亡的闷响”。逆流时钟的37封日落信躺在屏幕里,他却先翻开《乞力马扎罗的雪》,泛黄的纸页间掉出片干枯的沙枣叶——那是离开银川前夹进去的,现在碎成渣,混着防晒霜漏出的乳液,在防水布上画出不规则的地图。
▸第3天:瑜伽馆的玻璃擦得太亮,学员说能看见自己的肋骨,像架旧钢琴的琴键(他想起书中主人公的腿伤,腐烂的气味混着雪的冷,就像她无名指的创可贴下,或许也藏着腐烂的婚姻)
▸第11天:给学员调“树式”时被撞歪了脚踝,趴在瑜伽垫上看天花板,像只翻不过身的甲虫(他对着雪山笑,海明威的主人公在梦里追豹子,而他在追一场不会融化的雪,和一个不会拆穿他塑料刀的女人)
▸第19天:在怀远夜市买了串手链,摊主说能辟邪,可戴上后总勾住头发,像段剪不断的孽缘(他摸着书里“爱情是堆臭粪”的批注,突然觉得她送的防晒霜比任何情话都实在,至少能挡住非洲的毒日头)
▸第27天:空白照片,文件名《今日阴雨,但你说过想看真实的天气》(他合上书本,发现雪真的脏了,就像书里写的“神圣的雪顶早已被尘世的烟火熏染”,而她的27条消息,是这脏雪地里唯一干净的东西)
防晒霜的盖子不知何时松了,乳白色液体流进雪地里,像一道小小的、融化的银河——和书中描写的“雪豹的足迹被新雪覆盖”不同,这道痕迹永远干不了,就像他后颈的旧疤,和她无名指的新伤,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成了永远醒着的痛。
程诺捏扁了铝制水壶,壶身凹痕里映着雪山的倒影,破碎得像“野合”的霓虹招牌。他终于明白,海明威写的不是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座山,有人等着它化,有人等着它永远白。而他,不过是带着一瓶写着“别晒伤”的防晒霜,和一本破书,来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雪地里的那只豹子——哪怕死了,也要死在雪线以上。
2.归国后的酥油灯
程诺回国那天,“野合”已经倒闭了。
他站在贴着封条的门前抽烟,手机震动。
“欢迎回来。”
附件是一张照片:西夏区某面老墙,墙皮剥落处露出“世界不会为你停留”的标语。玻璃倒影里,她举着手机的样子,像极了乞力马扎罗那盏酥油灯——她穿着常穿的亚麻衬衫,领口沾着瑜伽垫的橡胶味,无名指的伤口已结痂,像道淡粉色的线。
程诺摸出那瓶空了的防晒霜,标签上的字早已模糊。他突然很想问她:
“现在轮到你别晒伤了——你要不要也逃一次?”
巷尾传来老徐的吆喝声,混着烤蛋堡的香气。程诺抬头望向斜坡上的“野合”招牌,缺角的霓虹灯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她每次调整学员姿势时,指尖微微的颤动。他知道,有些伤口藏在瑜伽垫的褶皱里,有些逃亡藏在防晒霜的标签下,而此刻,风正把他的烟头火星吹向远方,像极了她发来的27封消息,每一封,都是落在雪地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