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恶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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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烈日当空。

阳光正毒辣,照的人抬不起头。

医馆门头的瓦房被猫儿踩的啪嗒响。

肉掌落在院墙上轻盈无声。

后院晒着的蜈蚣干炸开,那黑色甲壳爆出烟来。

在太阳下冒出的烟气和晾药架挂着的忍冬藤的腐熟甜气混在一块。

散出一股汤药里可以尝出的怪味。

院子里的井就照不到阳光,毛竹把太阳光分成了细碎的光影。

水井里的水还是不能吃。

学徒清晨用桶子打水洗了头发。

吴仁安能隐隐的嗅出那股子尸油味儿。

那送水的老汉在门口阴凉处喝着学徒送来的凉茶。

“老伯且在这留一会,当是避避暑气罢!”他仍是坐在柏木诊台上,手里摇着蒲扇。

柏木桌面上是医馆的账簿。

学徒递上蘸了朱砂的鼠毫湘竹笔。

他又在墨里舔了舔,蘸饱了汁后在账本上勾花着:

陆月柒日支钱4两余38文…收诊费9两零230文…

蝇头小楷在桑皮纸上写下一行隽秀的字迹。

“不了…老汉还要再去送那街头几家的水…唉,不知是怎滴,前有人说井水臭,怕有人在水里加了巴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这西街上的几十户都吃的是山泉水。

老汉我倒是忙了…”

送水老汉挑起空桶,对吴仁安鞠躬道了谢。

“多谢大夫,俺老汉没喝过这好喝的茶啊…”

挑着扁担在巷子里一晃一晃的走着。

学徒在后院里挠着头发,似是刚洗过的头里又长了虱子。

挠掉了束发的簪子,捡时对上了吴仁安的眼睛。

吴仁安丢出二十文钱在学徒的松木桌板上。

“若是得空,自己去买块皂角,便不让你熬药了,仔细洗洗。”

学徒拿过桌上的铜子,对郎中道了谢。

急的着火似的冲出门去。

在门槛出被绊了一跤,驱虫的雄黄粉沾在了皂色裤腿上。

门外恰好有人上门,伸手把他扶将起来。

那学徒杨镯红了脸,又是鞠躬道谢。

直冲出那门外。

门外那人穿着云纹的练功服,一看便是那白鹤馆的外门弟子。

白鹤门外门穿灰色棉麻云纹练功服,亲传是白色鹤纹的绸缎。

一眼就能分个清明。

“郎中…救我!”

人尚未跨过门槛就听到了惊呼。

白鹤武馆的弟子是踩着午时末刻的梆子声撞进来的。

他左臂悬在胸前。

云门穴处扎着半截木刀碎片,螺旋状的青紫纹路从伤口往外爬。

活像被毒蛛噬咬后的蛛网斑。

来人被他放倒到软榻上。

手臂被牛筋绳绑住。

吴仁安用蛇纹钳夹住木刺尾端。

碎屑簌簌落下,在青铜脉枕上凝出一股特有的松脂味。

“忍着。”

他忽然并指叩击患者肩井穴,趁筋肉痉挛的刹那猛然拔刺。

木片离体的瞬间,吴仁安看花了眼。

伤口涌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丝滑的巧克力的形状。

德…

惊得吴仁安撞翻了艾灸盒。

醉鱼草籽掺进金疮药时,吴仁安特意多碾了三圈。

药粉敷上创口的刹那。

青紫纹路逐渐收缩。

在皮肤表面结成鸟喙状的硬痂。

这些白鹤馆的弟子比试间也下死手。

这也是白鹤馆凶名在外的原因之一,能废人根基就不会留手。

这弟子捧着药方发怔——“每日辰时用蛇胆酒化开”的医嘱下,隐约可见被朱砂圈住的“鹤”字残影。

之前坐馆的老郎中留下的习惯。

哪家的人来治就印哪家的戳,月末来结账。

两个跑堂架着抬进来一个说是茶馆的茶客。

那人躺着不能动。

灰布短打前襟裂开。

肋间期门穴鼓着鹅卵大的淤包,表皮泛着隔夜茶汤的褐黄色。

吴仁安铜药匙刮过肿胀处。

黑血混着铁观音渣滓喷溅。

在青砖上洇出个倒悬的之字。

“好个隔山打牛。”

他忽然翻手刺向患者膻中穴,指腹传来的震颤如琴弦崩断。

药杵碾碎的三钱血竭里混入斑蝥粉。

遇着伤处渗出的阴劲,竟在皮肤下凝成蛛网状的红线。

这茶客据说是嘴里不积德。

说脏话时被茶馆里听说书的侠客教训了一通。

患者袖口暗袋滑落半张漕帮货单时,吴仁安恰用艾灸灰烬盖住“初九亥时“的字样。

呵…还是漕帮的。

将治了个七八分好的茶客赶了出去。

他身上伤已大体无碍。

茶馆的掌柜给他垫了诊金,那人在门外还嘴不休。

直叫“什么大夫”…“庸医”之类的。

被吴仁安捏着马钱子砸了鼻头才捂着痛处离开。

最棘手的当属那花柳巷的嫖客。

自说是那妓馆慕云楼不地道。

店大欺客,老主顾都下狠手。

拖着他来的好友道出了实情——这厮仗着自己花的银两多,不带银子,想吃霸王鸡。

人家不干,他要用强…结果末了被打手打断了腿。

还被老鸨用针扎了。

那人瘫在竹榻上惨嚎。

双腿血海穴扎着七根淬毒银针。

鸳鸯结的红丝线已嵌进肿胀的皮肉里。

吴仁安握蛇纹钳的手顿了顿——针尾缠着的胭脂结。

居然是阳州天工坊的手艺。

看来这店是真的大。

剜腐肉时薄刃忽然受阻,刀尖挑出粒沾着脓血的珍珠。

吴仁安就着烛火细看。

珠面云纹间嵌着红袖坊特制的金粉。

敷药时他多抖了二钱斑蝥粉,疼得嫖客暴起撞翻竹篓。

二十条环蛇干散落一地,最肥那条腹甲里竟卡着半截发黑的银针。

就说刚刚蹦断的针上哪去了…

这人被好友同着找的力工抬货似的抬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学徒回来。

那嫖客盯着学徒看个不停,直到被抬出了巷口。

“真不错…”

——

申时三刻的暴雨突兀泼下。

雨点砸在晾药场的马钱子上。

毒果爆裂声混着白鹤馆弟子的痛呼格外刺耳。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投入寒水石罐,种皮遇着七叶莲药酒,渐渐浮出与珍珠同色的光泽。

学徒打扫满地狼藉时,靴底沾着的碎土被雨水润湿。

不注意在后堂的地上拖出一抹泥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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