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人们(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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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从来都是脆弱的,不仅身体脆弱,心灵也是一样。三天不喝水会死,两周不进食会死,没有氧气会死,暴露在高温或寒潮内会死,要害部位遭到创伤会死,失血超过2500毫升会死。目击他人因为各种缘由死去后,死的气息同样会传染,人的内心会主动吞食致使他们走向低潮的因素,这是人独有的共情能力,将他人的遭遇和心情联想至自身,从而将自己也锁拷起来,结下失落与绝望的茧。

实在是种麻烦的生物,在遭遇打击后就会沉溺于悲观的深海,如果将精神的活性加以量化,随便遇到点什么事这个值就会下降,认识的人死去会,看到恐怖的场景会,即将面对危险会,失去什么东西会,疲惫和伤痛会,生存环境恶劣会,人生遭遇挫折会,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也会,如果因为各种各样的编制,一直减少为零,届时就再也活不下去了吧。

生来我们便如此弱小,既孤独,又渺茫,在面对颠覆生存之世界的灾厄时,我们又能做到些什么呢,也许唯有祈祷吧。

所以,黛尔此刻就在祈祷,祈祷自己和其他人能够平安度过这次的劫难。曾经的曾经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悲喜交集过后,也曾刻骨铭心地痛过,但对于她而言,希望还未完全消失,因此只要还活着,她就会继续祈祷下去。

因火焰而污浊的夜空此刻仿佛描绘出了恐怖的猛兽的形状,就在刚才,一阵近乎地动天摇的震动过后,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市宛如秋后的茅草,成片倾颓而下,漫天飞舞的烟雾被吸向仿佛无底洞的地面,不难预料到刚才的攻击已经导致了太空城出现了破洞,也预示了机器人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残存的试炼者。

距离完全失去前缘部队的音讯,已经过去一刻钟了,停驻在城市后方的几十个伤员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处于燃着烈火的花园中心的孤岛上。不久前众人收到了蚁巢与乐土合流的主部队即将进行突围作战的讯息,并预备在前面发出撤离信号时后方就紧跟他们开拓出的道路突围。

被留在后方的人们听闻这个消息后,无不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但预想的信号一直没有到来,众人只能根据远方的动响和传回的消息来判断作战究竟如何了。随着战斗愈演愈烈,以及彻底断联,人们心中的希望逐渐落入的空虚的深渊,然后被质疑和忧虑反噬,困在孤岛上,将死未死的人们无法得知状况,只能在心中描绘战场的图景。

难道说是战斗太过激烈以至于无暇答复了吗,又或是推进得太快,以至于超出了信号接发的范围导致了脱节……但这还是理想化的情况,是众人自我欺骗下虚构的愿景,也许事实是,曾告诉他们要执行突围作战的主力部队,已经在洪流浪潮一般的机器人军团之下全体覆灭了。

黛尔倚在冰冷的轮椅上,闭目祈祷,若上天能听闻她的心声,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天使也会不禁垂怜泣涕。

此时几十个伤员已经聚集到了乐土不知道从哪翻来的两辆运输车的后车厢上,似乎之前运载过矿石,车厢的角落还堆着不少石屑。伤残的试炼者或坐或躺,紧贴着寒冷的铁皮。如果说悲观和绝望是可以目视的瘟疫的话,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是罹患绝症的尸体了,死的颜色像是浸泡在这片氛围中不断感染着他们,刻意压低的零碎的交谈中,众人的心情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过了这么久,该完早就完了,是不是已经……”

“如果是没办法发出信号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别管信号直接跟过去?”

“万一还没清出缺口,我们可就要陷进包围圈里了……!”

“反正这样下去也是死,又能他妈的怎么样啊!”

有人低声咒骂起来,接着陷入了一阵死寂。

忽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果然已经全死完了吧,活着还真是煎熬,既然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果心灵崩坏的话,人甚至会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我、我还要活着回去呢!”

“别叫了,那你他妈倒是说说你这个残废还能做到什么?”

很快蔓延的痛苦演变成了激烈的骂战,死气沉沉的人们再度骚动了起来。

“我们要相信他们啊,白月和杨耐他们还都在为我们奋战吗?”

“白月这时候估计早战死了吧,我就没觉得他能干成什么事……”

“都会死的,我们迟早都会死的。”

“他妈的,我不想死啊!!”

黛尔忍不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群仿佛地狱里的小鬼的人们,面如死灰,憔悴不堪,头顶蓬乱的发丝,眼珠布满红血丝。有人死死咬住十根手指,还有人掏出了武器对准了自己的要害。

众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的情形不太一样——他裹着一袭脏兮兮的毛毯,背靠铁壁坐着,仅剩的一条腿垂在了车厢外面,一个婴儿静躺在他的臂弯中。那只受损的眼球勉强恢复了球形,瞳仁却布满裂痕,微微地眯着,此时他用左侧完好的眼睛望向车外的天空,脸上挂着平和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注意到了黛尔的目光,昭阳转过头来,对她轻轻笑了一下,此时她品到一丝像是咖啡的苦涩。

那个人,就是黛尔的希望。

黛尔向胸中的印记灌输思念,然后想象着要传递至昭阳的心中,“阳,刚才在想什么事情吗?我看见你的脸色很差。”

“没有,我只是在观察而已,你看。”

昭阳向外面扬了扬下巴,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黛尔看见了一个黯淡的光点,那是在太空城中轴线上不断移动的人工太阳,此时由于远离此地,看上去很是渺小,光芒也很微弱。

黛尔忍不住发问:“你不担心吗?”

“怎么会,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但是,我也想要相信一路走来的同伴,曾经我也见证过,所以我愿意相信他们的意志和力量。”

脑海中出现了数行昭阳回复的文字,但看着那些单纯的字符的时候,黛尔仿佛能听见他温和谦逊的声音。

“真是糟糕,竟然在这种时候,五十铃小姐、雪、法子,还有城滨先生都不知所踪……”

“嗯……确实很让人担心,不过可能是和小雪一起去前线战斗了吧。”

“雪……?”

“那丫头说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我没法阻拦她,呵,长大了啊……”昭阳头向后靠去,紧贴金属墙壁,显得有些落寞。

“可我现在偏偏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是这种残破的身体……”他的脸上闪过痛苦,五官挤作一团,仿佛要把牙咬碎一般。

短暂无言,沉重的闷响透过空气震颤每人的神经,密集的爆破仿佛越来越靠近,很快就要波及到临时营地了。

众人沉默不语,脸色阴沉且古怪,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近乎把心脏挤爆的压力哭喊了出来。

“他妈的,他妈的呀!!”

“要是那时候死了多好,呜呜……但是……死了就没有明天了!”

昭阳此刻也不再与黛尔信息交流,一改前不久的淡然,他目光凝重地向地平线张望,视野尽头的边际被映得火红,似乎有无数黑影正在暗处攒动。

他一遍遍咬着发紫的嘴唇上的死皮,抱住尹月的独臂颤抖不已,build驱动器早已缠在腰际,上面已经插上了满瓶。黛尔忽然听到车厢的外皮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紧接着数只紫色的小型机械蜘蛛从后门翻进来,爬向了昭阳。

在她的眼中,昭阳面上的阴影似乎一下子加重了。

“这个反应是……!”

昭阳扭动身体想要站起来,但却忘记自己失去了一条腿,他徒劳地在光滑的地面上蹬了两下,好不容易背靠铁壁站起了一半,却又脚下一滑种种摔倒,堪堪缝合到一起的伤口又撕裂开来,血迹透过绷带污浊了黛尔的双眼。

突然的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喘着粗气看过来,像是搁浅的鱼一样,黛尔急忙推动轮椅过来扶起了昭阳。

“昭,你受了严重的伤,就算你有着特殊的体质,在恢复之前也不能乱动!”

“咕唔……”昭阳的脸抽搐着,没有立即依靠黛尔的臂膀,而是把襁褓中的尹月递到了她的手中。

“不要管我……”

“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差点死了!”

再次尝试站起,身体为回应这强行的活动,撕裂的疼痛击穿脑部,形成刹那晕眩的空白,昭阳差点停止了呼吸。

黛尔还是不了解昭阳的现状究竟怎样,在之前的作战中昭阳就不惜身体远超自我极限的接连战斗,在无休止地摧毁机器人后,又遇上了视蚁巢方为敌人的鬼面邪灵。

在迎战纯白邪灵和祭品邪灵之时,身体便已经遭受了惨烈的重创,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恐怕已经死过几十轮了,昭阳抵御着严重的伤势和持续不断令人发疯的疼痛,硬撑到战胜了两人,但这时却偏偏遭遇了第三个鬼面邪灵纺娘,昭阳拼上生命尽头的余力,以濒死的挣扎战胜了她,然后为了防止邪灵假面的侵蚀使用能力,最后承担了力量的反噬。

昭阳此时的状态远比黛尔认为的还要恶劣几十上百倍。

那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伤势,当那几种创伤出现在同一人身上时便足以致死无数次。昭阳曾经也经历过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时刻,第一次是在初始试炼的最后,接连不断的战斗中身体支离破碎,肩负着一路上他人赠予的光明与善意,昭阳最后活了下来;第二次是在假面骑士G的世界,邪骨病毒感染和破坏了整具身体,但在超越死亡的限度之后,昭阳容纳了邪骨病毒最终与其共生,除此之外还有与林寒烨的战斗、被机器人追杀等等……

但这一次不同,甚至当时遭受的创伤已经超过了前几次濒死重伤的总和,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就算把体质、意志、执念、救赎、希望、责任、运气等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不足以抵过死亡……但,就连昭阳也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最终他仍然活下来了,说不清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将他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的呢?是尹月的哭声?是对小雪的承诺?还是彼方等待着自己的妹妹?又或是所有爱着自己的人们了?

无法得知,也许都是,至今为止所有的相逢和牵绊引导着昭阳找到了归来的路;亦可能都不是,在命竭之时已无力思考任何事物,单纯出于求生的本能而活了下来。但只有一件事能够肯定,如果这不是上天的庇护,就只可能是奇迹了。

然后是这奇迹的代价……也许不应该说是代价,只是一些连奇迹之后都无以回天的东西——残缺的身体、无法痊愈的伤、时刻肆虐的痛、枯竭的力量,以及不能滴落、在心口流转的泪。

拥有原生体Amazon的体质,外加寄宿于体内的邪骨病毒,昭阳本该有极快的恢复能力,这样的伤势应该很快就能修复如初,但此时,身体却还是无法填补之前留下的死亡的空洞,昭阳隐约觉得自己还没有活过来,时而能感觉到已失去的肢体,却无法感知到还存在的身体,电流无法在体内传导,身体虚幻得像是骨髓被抽空了一样。

最大的问题就是,昭阳的饱食度已经降到了谷底,近几天来唯一吃过的东西就只有稀得像是米汤一样的粥。身处机器人建造的太空都市,没有任何能作为食物的资源,但人不可能以电和燃料为生,所有试炼者都面临着食物匮乏、饥荒一般的困境,之前蚁巢曾经收缴了所有试炼者个人的食物,进行统一分配,但有了节制的管控并非全都是好事,人为的分配并非平均,而是会集中在有作战能力的人身上,以让他们有力气战斗为优先,而伤残或作战能力较弱的人,能得到的食物就少之又少。

重伤的昭阳当然也在此行列,从苏醒后还没来得及索要食物,作战便已经开始了。只有摄取大量蛋白质,昭阳才能恢复战斗能力,本来也不是不能再饿一阵子,但偏偏眼下……

“探测到了机器人……它们在接近……”

昭阳的声音仿佛低沉的梦呓,在昏暗的车厢内部传播开来,众人屏息静听,刹那间耳畔只剩下了神经质般的耳鸣。像是融入了这片死寂,在他们的脸上流转着灰暗的神色。

“我们……还能逃出去吗?”不知道是谁低声问了一句。

“不行……刚刚侦测到前方的交战区出现了分层,机器人的部队已经截断了我们撤退的道路,无法探查到大部队的位置!”

昭阳一边倒抽凉气,一边把刚才侦查到的情报告知众人。

“我们是被抛弃了吗……?喂,告诉我啊!”坐在对面的年轻试炼者的情绪像是突然崩溃了,他拖着满是血污的伤腿爬到了昭阳面前。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但还有可能只是脱节了,只要清楚撤退途径上的机器人……”

“什么叫可能,而且凭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啊!”他拽住昭阳的领口,发狂般地吼着。

“快停下,不要这样!”黛尔慌忙地阻拦。

“够了,别胡嚷嚷了,我们又残又弱,谁会想带着我们一起逃啊。”昭阳旁边的老人推攘着刚才的年轻人。

“去他妈的啊,他们又是抢食物,又是让我干苦力,到头来就这么对我,我操他们妈,全都是没有人性的傻逼……”

短暂的闹剧以他的呜咽结束,随后又四处传来几声悲号,但更多人是麻木地冷眼观看闹剧的演出,他们或许是心如死灰,又或是已经虚弱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铁制的苍穹很快就会砸落下来,将所有人都碾成肉酱,把一群伤残老弱丢在后面等死,就连拼命的资格也没有,与其徒劳地反抗,还不如早早接受命运为好。

“完了……”

“已经没救了。”

草率地说着什么,其中夹杂着几个不肯接受现实的人的哀嚎。

昭阳扫视着这一圈男男女女,他们基本都是没参加过一两次试炼的新人,就算侥幸从初始试炼中活了下来,可能也是本该早早被淘汰的家伙,但是,只是因为弱小,生命就没有分毫价值吗?

黛尔似乎也被吓到了,她蜷缩在轮椅上,抱住尹月的双臂还在不住发抖,她无助地看向了昭阳,深黑的眸瞳的深处映出了一个彷徨的魂灵。

如果是往常,看见那样的眼神,昭阳一定忍不住去回应她的期待,哪怕是逞强,也会站在她的身边,从注视自己的她身上得到力量,然后成为她的力量。

但此刻,凭借这样的身体,究竟还能做到什么呢?

“唔……哇!”

尹月发出轻微的叫声,她张大无神的双眼,转头寻找着昭阳的方向。昭阳伸出右臂,用仅存的无名指和小指在她的脸蛋上刮了刮。

只要还没死,就要继续走下去。

过去对自己说过的话语不知何时再次在脑中浮现。

“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等死吧,”昭阳沉下气来,努力让自己说出了流畅的话语,“机器人的部队很快就会袭来,我们要尽快做好战斗的准备。”

昭阳的话立即让他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他把手伸向黛尔,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黛尔立即会意,将他搀扶了起来。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身为试炼者的人,不是都应该有点什么不能放弃的东西吗,别忘了我们是肩负了什么才活到现在的,所以,再一次就好,再坚持……”

“坚持下去真的会有结果吗?”

“诶?”试炼者突然的话让昭阳陷入了茫然。

一个头发半白的试炼者对昭阳说道:“就算侥幸活过这一次,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这次任务的尽头还遥遥无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多少次相同的局面,像我们这种人,也不会有人真心视为同伴,走到哪都是一个下场。”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在所有人心头,对于心处寒窖的人不算什么,但却让昭阳胸中挣扎着燃起的火苗摇曳起来。

“怎么会……”

黛尔紧贴着昭阳的身躯,一瞬间她感到细微的颤抖,定睛细看之下,昭阳面色苍白,眼睛深陷在一片乌青之中,干裂的嘴唇似乎想启出什么话语,却只是张了又合。

一个声音从角落的阴影中传来,蜷缩在此的青年以近乎力竭的嗓音说着:“昭阳,身为最强者之一的你,又怎么可能体会得到我们这些平凡人、弱者的感受……但,没法用自己的手去争取,拼尽全力也无法守护重要之人,甚至连活下去的权力都随时会失去,这就是我们啊……”

“洛缀……”

昭阳惆怅着注视眼前的年轻人,透过那具残破的体态,他似乎能看见一株阴暗扭曲、时常处于自焚中的灵魂,那是被命运剥夺一切的人应有之样貌,也是……曾经的自己。

与此同时,黛尔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强烈的悸动,一种如ESpRESSo般苦涩的悲哀绽开,强烈到剩下三分之二的躯壳随之阵痛。但那却不是属于自己的感情,随着印记传递着,而其来源便是……面前的他。

然而昭阳仍恍着神,也许是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内心的情感传递了出来。怀中的尹月忽然扭动起来,小脸挂满哀伤,两只伸出的小手像在空中随便抓住什么似的。

尹月也感受到了吗,这源自昭阳内心的哭喊。记得Evolution系统曾告知过自己,试炼者之间能够以印记彼此联络,但最开始能接受和传递的便只有文字,但不知何时起,在与那个人交流时,不只有文字,渐渐能聆听到他的声音,读出细微的情感变化,看到他眼中的风景,甚至于感知到他的内心……无法得知这是印记本来就具有的功能还是短暂的奇迹,但在黛尔一心想着他时,他们的心灵便仿佛自然而然合一了一般。

只是,为何昭阳此时会将情感传递于自己的内心呢,如果说他不是有意这么做,是否意味着他正悄悄渴望着倾诉呢?有些话口中无法说出,面上也强硬而倔强地不能表露,但人的心灵却不会撒谎,在强烈的无助与彷徨交织之下,他本能地向潜意识中所信任的人……

不知不觉中,黛尔抓住昭阳手臂的手握得更加紧。远处高楼的边缘被映亮,随即无数导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在机械都市的中心掀起炽烈的水花。

“我……”昭阳咬住嘴唇,牙齿刺破表皮,殷红的血液随之滴下。

心中翻涌的情感仍然持续着,但这波动仍在扩散,昭阳并没有察觉到心口微微的震鸣,也不知道他的情感正在无限放大。没有人知晓这从未发生过的迹象为何忽然出现,在这一刻,一公里内的所有印记同时开始共鸣——由昭阳引发的共鸣。

“喔喔……”

“这是什么?”

“有什么……在流入我的内心!”

刹那间,冰冷阴森的宽大车厢中的一众试炼者的表情全部变了,先是惊讶、错愕,随后立即被这股浓重的伤悲感染,牙齿打颤互相磕碰,眼睛泌出泪水。但这伤悲却与本该存在的不同,不再沉痛和绝望,而其更是蕴含着根深蒂固的希望和信念。

我想活下去!

我想为大家而战!

众人在心畔聆听着一位青年的呐喊,本属羞赧和胆怯,愧于出口的心声,此刻诚挚地高鸣奏响。

这是奇迹吗?也许不足以称为是,但此刻就没有人否认这温暖人心,让人感到希望的微小奇迹。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黛尔想,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

昭阳仍未知晓这由他导致的一切,一直以来对未来的困惑和对自己的质疑遮住了他的眼睛,失去了半个自我,本应更加脆弱易碎,但有些东西就一直催促着他快些坚强起来。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想,也不能后悔的选择。

所以,直到最后,昭阳也不会向现实低头。

“昭先生……”

低微的呼唤从稍远的地方传来,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昭阳向那边看过去。

“啊,一文小姐。”

一个瘦小的女孩躺在一张破垫子上,从纱布中溢出的血液已渗入了垫子,她勉强翻过身来面对昭阳,原本饱满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极之虚弱。

因为药物不够,一文晴美的病只能一拖再拖,靠着自己的身体硬抗,杨耐一直放心不下她,但在战场上也无法太过顾虑,只能把她交给了蝶羽照顾,然而此刻蝶羽却不知所踪。

望着她惨白的脸色,昭阳目光躲闪,几乎不敢看向她,说到底她会变成这样,和自己有很大关系,晴美虽然没有怪罪于他,但昭阳却觉得愧对晴美。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得救了。”尽管并没有信心,但昭阳决不能在她面前展现出那样的一面。

“昭先生。”晴美艰难地喘息着,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话来,“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遭的地步,就请你独自逃走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说这种话啊……”无法应答,昭阳死抿着嘴唇,懊悔和苦恼萦绕在心间。但眼下就算自顾自地逃跑,昭阳也没有保护自己和尹月的能力,脱离蚁巢之后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况且还有重要的同伴在此。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在此时回来了。是城滨秀太,现在的他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满是破洞和血污,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城滨,你这是去哪里了?”有人诧异地问道。

“只是去前面打探了一下。”秀太含糊地应答着,眼神飘忽不定,很快他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你们还没有撤退吗?前方部队太过深入和我们脱节了,所以没法顾及我们,现在还是赶快撤离吧!”

“但是,机器人的军团已经在撤离方向上设置了防线,没有办法……”

“既然那样,冲破它们不就行了吗?”秀太笃定地说道。

”昭阳,你应该明白吧,现在并不是犹犹豫豫的时候,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剩下的结局就只有赢或者死了。你的信念到哪里去了,之前你不是说过只要有自己还能做到的事,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吗?再一次战胜机器人,保护大家吧!”

昭阳察觉到,眼前的秀太十分反常,不仅仅是神态和语气上的变化,简直像是整个人被重塑了一般,与以前任何时期都不一样,甚至变化也体现在了身体上,之前断掉的大臂处,不知何时接上了一条金属的手臂。

看见这一幕,昭阳联想到了些许可能,但没有继续悠闲下去的时间了,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爆炸越来越接近,身边的空气的温度因为热浪的波动持续上升,视野的尽头,机器人的装甲部队已经驶来。

“我当然也想去战斗,可……唔啊!”昭阳情绪激动起来,忽然脸色一变,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身体也向着一旁倒去,黛尔连忙承担起他的重量,防止他就这么倒下。

“为什么……就偏偏是这时候呢,偏偏在我什么都做不到的现在……”

贴近昭阳的时候,黛尔听见他以极细微的声音默念着,她立即感到一阵痛心。明明是他一直在为大家付出和努力,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个冲上去,拼尽全力毫无怨言地去奉献,陷入如今的险境也不是他的错,但此刻他却是承受着最严苛的惩罚的人。

但从来没有人强迫他去做这些事,他为大家做的一切都是性格使然,真正令他痛苦的正是他的心啊,那责任感极强的内心,那重视所有生命的内心,那捆绑压抑着本性的内心。黛尔明白,那是病态而扭曲的内心,简直不能称之为人,就像属于“自我”的一部分被强行剜了下来一般,若是被他人指使、逼迫着走上了这条路还好,只要顺从本心的欲望去背叛他们的意愿就好,但昭阳却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驱使他迎接痛苦不惜自虐的正是他所缺失的自我。

他是畸形的怪物,被困在性善的泥沼中迷失了自己,追逐虚无缥缈的幻影之时就暴露出了天真和自大的一面,他的善良和温柔只是表象,那是噬人之口,罪恶的牢笼,那份过度的无私囚禁并消化了原本的昭阳,然后吐出了一个被剥夺了灵魂的虚伪躯壳,就是现在自己面前这个被自构的刑具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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