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坠里的父与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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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澜界的暮春时节,柳絮如碎雪般飘在楚墨家朱漆大门前。沈念秋攥着袖口磨旧的桃枝纹粗布,仰头望着门楣上悬着的鎏金匾额——“楚墨玄门“四个大字笔锋凌厉,檐角镇宅符泛着淡紫灵光,八个腰佩长剑的守卫如石像般分立两侧,衣摆上绣着的墨色云纹随夜风轻颤,分明是战师级的灵力波动。
她踉跄几分,布鞋踩过青石板时发出“吱呀“轻响。耳尖掠过下人们的私语:“瞧那衣裳,补丁都打着桃枝纹,倒像是山野村姑...“话尾被嗤笑淹没,她垂眸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袖口,指尖却在袖中掐了个剑诀——这是楚掌门教她的小把戏,能让凡人之躯暂时隐匿气息。果然,当她抬头时,那些投来怜悯的目光里,再无半分警惕。
“秋秋,这是你堂姐雪儿。“楚墨天的手掌按在她后颈,指腹隔着粗布传来灼人的温度。沈念秋抬眼,正撞上楚墨雪眼尾那抹刻薄的笑。对方身着月白羽纱裙,腰间垂着的青玉铃铛缀满碎钻,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声响,与她鞋跟碾过柳絮的沙沙声形成刺耳对比。
穿过三道雕花月洞门,青石板路渐渐缩成羊肠小径。沈念秋数着路边石像上的裂痕,第七座石鹿的鹿角缺了半截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群后,一弯月牙湖泛着冷光,湖边立着三间黛瓦小屋,檐角蛛网在风里摇晃。楚墨雪的指尖突然掐上她后颈,力道精准地按在麻穴上,将她整个人抵在青灰色的假山石上。
“别装天真。“楚墨雪的袖口香粉味呛得沈念秋鼻尖发紧,对方指尖碾过她眉心朱砂痣,像在嫌弃什么脏东西,“祖父最见不得血脉流落在外,你以为自己顶着张沈家的脸回来,就能分走属于我的东西?“话音未落,她掌心灵力凝聚,淡青色光芒映得假山石上的苔藓泛白,“看见这裂痕了?“掌风扫过石面,三道指痕深可见骨,碎屑落在沈念秋布鞋上,“若敢在祖父面前乱说话,下一次便是你的脖子。“
沈念秋垂在身侧的指尖悄悄勾住袖中符纸,那是楚掌门用本命血绘制的“裂山符“,此刻正在掌心发烫。她仰头望着楚墨雪紧绷的下颌线,故意让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姐姐的手...比山上的冰棱还凉呢。“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符纸边缘,袖中突然飘出几缕桃花香——那是她今早从随身空间里带出的灵桃花瓣,专门撒在符纸夹层里。
楚墨雪猛地后退半步,盯着她袖口飘落的粉色碎屑,眉间闪过一丝惊疑。沈念秋趁机揉了揉脖子,指尖掠过假山石上的裂痕,石粉沾在掌心,混着她偷偷藏起的灵泉水,竟让那裂痕渗出几丝绿意。她低头咬住唇,不让自己露出笑意——楚掌门说过,灵泉水能催生万物,包括...被灵力破坏的石头。
“堂姐的灵力真厉害。“她抬头时眼眶微红,像受了委屈的小兽,“秋秋只想有个地方种种菜,绝不敢抢姐姐的东西...“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楚墨尘的哀嚎:“疼疼疼!爹你揪我耳朵做什么!“伴随着衣摆带风的声响,楚墨天的怒吼穿透假山:“再敢在妹妹面前胡言乱语,便去冰窟里清醒清醒!“
楚墨雪的脸色瞬间绷紧,盯着沈念秋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她转身时玉铃铛撞出杂乱的响,发尾扫过沈念秋额角:“记住你的话,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前院。“脚步声渐远,沈念秋靠着假山滑坐在地,指尖抚过石面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绿意,忽然听见识海里传来系统轻响——
【检测到灵泉水与凡石融合,解锁“点石成墒“初级技能】
她低头看着掌心未褪的石粉,忽然笑出声来。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几分暖意,吹乱她扎成团子的头发,却吹不散眼底的清亮。楚墨雪不知道,刚才被掌风震碎的,除了假山石,还有她藏在袖口的半片灵桃叶——那是沈念秋用山上竹院的水井水浇灌的桃树。此刻正顺着湖水流向前院,像一封无声的信,飘向某个或许存在的答案。
暮色漫过假山时,沈念秋摸黑走进属于自己的小屋。推门瞬间,随身空间的微光在指尖亮起,她看见墙角的陶壶里,今早埋下的灵白菜种子已冒出两瓣嫩芽,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比楚墨雪腰间的碎钻还要明亮……
楚墨家主府的鎏金殿内,青铜烛台上九盏烛火明灭不定,将高悬的「耕战传家」匾额映得忽明忽暗。楚墨山端坐在虎皮交椅上,腰间玄铁玉佩压得衣摆泛出冷光,目光如刀剜向阶下的楚墨天——这个他最器重的长子,此刻正像被抽了筋骨的傀儡,在烛影里抖成筛糠。
“前几日你带礼物去玄霄宗,”楚墨山的手指划过椅把上的剑痕,那是二十年前与魔族厮杀留下的印记,“如今空手而归,还有脸让我叫你一声‘父亲?”尾音未落,掌风已拍在案几上,茶盏跳起三寸高,溅出的热茶在云纹桌布上烫出焦痕。
楚墨天膝盖一软,扑通跪在青砖上。父亲袖口翻出的旧伤疤痕刺得他眼疼——那是当年父亲为救弟楚墨河留下的,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在他心口。他偷瞄父亲腰间玉佩,突然想起出发前父亲给他的那尊白玉剑仙像,如今正躺在他的客厅。
“家主明鉴!”楚墨天猛地磕头,额头撞在砖缝里渗出血珠,“那楚掌门根本不把咱们楚墨家放在眼里!孩儿捧着剑仙像刚进议事堂,他眼皮都没抬,只说‘楚墨家的东西,楚家莫沾’,就把剑像甩到了台阶下……”他故意忽略自己曾在剑像底座刻下「楚墨天敬赠」的鎏金字样,只看见父亲眉间的川字纹越拧越深。
沈念秋躲在廊柱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符文,那是楚掌门临走时塞给她的,说能避百邪。此刻鎏金殿的檀香混着血腥气飘来,她听见楚墨山忽然冷笑一声:“陆家前日送来消息,说楚掌门给了他们三粒‘赤阳丹’,外加一粒灵力十足的葡萄果。雷家更得了半卷《惊蛰剑诀》。”他忽然起身,虎皮披风扫过烛台,火苗猛地窜高,“你说他狂妄?倒是你,是不是在宗里说了什么混账话?”
殿内温度骤降,楚墨天后背的冷汗浸透中衣。他不敢说自己曾在宴席上不知到底哪儿得罪了楚宗主,更不敢提看见楚掌门给他们葡萄干时候,见自己没有一粒,曾经不要脸的想和小二索要一颗,对方愣是没有卖他的面子,一粒也没有给到他。父亲知道了会觉得自己丢了楚墨家的面子,成何体统。此刻他只能盯着父亲靴底的鎏金纹,忽然想起三弟临死前托孤时,怀里抱着的正是这个扎着桃枝荷包的女婴。
“家主,定是那姓楚的偏袒沈家余孽!”楚墨天突然抬头,瞥见父亲目光扫向沈念秋藏身的廊柱,心中一紧,“您忘了三弟是怎么死的?沈家的人向来与咱们楚墨家……”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楚墨山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前的天际。
沈念秋贴着冰凉的廊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楚墨山提到“河儿”时,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那是父亲的名字。再看楚墨山腰间的玄铁玉佩,正面刻着“楚墨”二字,背面却隐约有半朵桃花纹,与她玉坠内侧的印记一模一样。原来当年父亲带着她逃离时,曾向祖父求助过?
“罢了。”楚墨山忽然转身,望向殿外缀满星子的夜空,声音里带着不耐,“念秋既是河儿的骨血,便留在楚墨家养着。雪儿,你明日带她去测灵根——若真是个凡人……”他没有说完,只听见腰间玉佩发出轻响,像是某种约定的暗号。
沈念秋看着楚墨天被拖出殿外,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忽然想起楚掌门教她的那句“凡人之躯,亦可斩仙”。袖中玉坠突然发热,她低头看见掌心被掐出的血珠,竟在砖面上画出半朵桃花的形状——与楚墨山玉佩背面的纹路,分毫不差。
更声渐远,鎏金殿的烛火次第熄灭。沈念秋摸着腰间的粗布荷包,里面装着今早从随身空间摘下的灵桃,果香混着殿内未散的檀香,在夜色里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她知道,楚墨天那句“沈家余孽”,终将像这殿角的铜铃,在某个起风的夜,惊醒所有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