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祠堂祭·双璧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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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前一日,侯府祠堂的铜钟响过九声。苏妧砚穿着赤罗销金裙,腕间莲花佩与鬓角蝶形胎记在晨光中交相辉映,像极了族谱上记载的开国贵女画像——只不过,那些画像的眼角从无她这般冷冽的光。
“老夫人到——”
司礼太监的唱喏声中,老夫人由绿梅搀扶着走进祠堂。她鬓间的赤金簪换成了银鎏金发箍,上面刻着半莲纹,与苏妧砚腕间镯子遥相呼应。供桌上,生母的牌位已换成“萧氏砚秋”,香灰里埋着半片莲花瓣,正是太子府池底镇水阵的信物。
“各房宗亲到!”
穿青衫的三房叔父、着朱衣的五服堂伯陆续入内,目光纷纷落在祠堂中央的巨幅族谱上。昨日还空白的“次女”栏,此刻用金粉写着“苏妧月”,而“长女”栏旁,新添了行小字:“原姓萧氏,名砚,字明玑”。
“啪!”
二房婶母手中的佛珠突然散落,她盯着“萧氏”二字,想起二十年前难产那晚,产房里曾传来的两句呢喃:“砚儿带莲,月女承露”。原来老夫人连夜请了钦天监,将双生女的命格刻进了族谱。
“今日祭典,”苏妧砚踏上祭台,声音如寒玉击磬,“一是为亡母正名,二是替胞妹认祖。”她望向老夫人,后者微微颔首,袖中露出半幅圣旨——正是太子李承珏昨夜送来的,上面盖着东宫麒麟印。
忽然,祠堂外传来骚动。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押着个戴枷的男子闯入,颈间铁链声响惊飞梁上燕——是苏明远,昨日在西跨院密道被捕时,身上还带着敌国的调兵符。
“父亲这是何苦?”苏妧砚望着他腕上的虎纹镣铐,“您以为烧了库房账本,就能抹去通敌的罪证?”她抬手示意,绿梅捧上个檀木匣,“可惜太子殿下早让人拓印了暗格火漆印,每一道纹路,都与敌国狼头印分毫不差。”
苏明远抬头,看见匣中摆着的十二支荷花纹银簪——正是太子府池底铁盒里的信物,每支簪尾都刻着他的暗语。他忽然狂笑,笑声中带着不甘:“你以为认了萧氏身份,就能坐稳侯府?当年太子妃为何难产,你生母又为何跳水……”
“够了!”老夫人猛地拍响惊堂木,“当年事本宫自有定论。”她展开圣旨,金箔上“萧砚”二字在烛火下泛着龙光,“太子殿下有旨:侯府长女萧砚,着即认祖归宗,赐双莲纹玉牒,掌侯府中馈及江南织造局。”
祠堂内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苏妧砚知道,这道圣旨不仅确认了她的皇室血统,更将侯府最肥的差事交到她手中——而这,正是李承珏对二十年前换女局的补偿。
“等等!”三房庶妹苏樱突然冲出,鬓间白芙蓉里藏着把袖箭,“她分明是李氏养女,怎配姓萧?”
苏妧砚早有防备,手腕翻转间,莲花佩发出清鸣。袖箭在半空凝滞,“当啷”落地时,露出箭簇上的狼头纹——正是敌国细作的标记。锦衣卫立刻上前制住苏樱,从她衣领里搜出密信,封口火漆正是苏明远常用的虎纹。
“三房婶母可知,”苏妧砚望向面色煞白的二房夫人,“令爱昨夜子时,曾往荷花池投递密信?”她指了指池面,“而池底的镇水阵,早已将每道波纹,都映在了太子府的水镜上。”
二房夫人瘫倒在地,终于明白为何苏樱房里的胭脂总带着沉水香——那是敌国传递密信的暗号。而苏妧砚腕间的莲花佩,此刻正发出微光,与祠堂梁柱上的莲花纹阵眼遥相呼应。
“祭典继续。”老夫人示意司礼太监捧上族谱,“请长孙女萧砚,为次女苏妧月描红。”
苏妧砚接过狼毫,笔尖蘸着朱砂,忽然想起生母素绢上的血色漩涡。她在“苏妧月”名字旁画下并蒂莲纹,花瓣边缘暗藏“砚”字笔画——这是皇室秘传的认亲纹,唯有双生女的血才能显形。
就在笔尖落下的瞬间,祠堂天顶突然漏下一束阳光,照在族谱上的“萧砚”二字,竟与她腕间莲花佩的刻痕完全重合。众人惊呼,老夫人老泪纵横——这是天意,是二十年前那场血劫后,双生女终于归位的征兆。
“报——!”
祠堂外传来急报,刑部侍郎亲自押解着李氏陪嫁的周嬷嬷入内。那嬷嬷看见苏妧砚鬓角的红痣,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换了镯子,就能瞒过老天?当年在荷花池,是我亲手掐死了你生母……”
苏妧砚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陶瓮里的骸骨没有蝶形胎记——生母当年确实生下双生女,却在调换襁褓时被周嬷嬷截杀,而胞妹妧月,早已被秘密送到敌国。
“周嬷嬷,”她忽然轻笑,“您颈间的朱砂痣,与我胞妹后颈的蝶印,倒是很像呢。”看见对方下意识捂颈,她点头示意锦衣卫,“搜她的耳后。”
果然,耳后皮肤下埋着片蝶形金箔,正是敌国细作的标记。周嬷嬷瘫倒在地,供出二十年前受苏明远指使,在荷花池截杀生母,却不知襁褓里的孩子早已调换,她掐死的,不过是个替死的女婴。
“所以,胞妹妧月还活着?”苏妧砚声音发颤,第一次露出破绽。老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递来半幅绣样,上面的并蒂莲纹里藏着行小字:“月女在北,砚儿向南”。
祠堂的铜钟再次响起,这次是十二声——正午已至。苏妧砚望着族谱上两个并列的名字,忽然明白,生母当年用自己的死,换了她和胞妹的生,而现在,她不仅要守住侯府,更要寻回流落在敌国的妹妹。
“萧姑娘,”刑部侍郎呈上结案书,“苏明远通敌罪证确凿,按律当斩。”
苏妧砚盯着结案书上的朱砂印,想起前世被绞死前,看见的也是这样的红。她忽然抬手:“慢。父亲虽罪无可恕,但侯府与敌国通商的账本,或许能成为太子殿下破局的关键。”
老夫人眼中闪过赞许,她知道,苏妧砚这是要留着苏明远的命,让他成为太子安插在敌国的棋子——就像生母当年,用自己的死,布下这盘横跨两国的权谋棋。
祭典结束时,暮色已染透祠堂飞檐。苏妧砚独自留在供桌前,摸着生母牌位背面的地形图,忽然发现阵眼处多了个红点——正是敌国都城的方位。原来胞妹妧月,竟被养在敌国皇室,成为与她对立的棋子。
“姑娘,”绿梅捧着个锦盒进来,“这是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
盒中躺着支完整的莲花镯,与她腕上的半莲镯严丝合缝。镯内侧刻着“萧珏同生”,正是李承珏名字的拆解。她忽然轻笑,想起在太子府池底看见的棺木,里面的婴儿骸骨颈间,戴的正是这支镯子。
夜风穿过祠堂窗棂,吹得族谱哗哗作响。苏妧砚望着“萧砚”与“苏妧月”两个名字,忽然明白,这场双生局从来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她要让侯府的莲花,在敌国的土地上盛开,让胞妹的蝶印,成为两国权谋的关键。
铜漏滴答,子时将至。侯府的檐角挂着将圆的月亮,像极了生母妆匣里的铜镜,映着苏妧砚眼中的决心——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秘密,那些流落在外的血脉,都将在她的朱砂砚下,成为改写两国命运的棋子。
而她,不再是侯府的嫡女苏妧砚,而是萧氏双璧中的“砚”,是太子府的镇水之宝,是即将踏上敌国土地,寻找胞妹的——
萧明玑。
霜降的钟声响起时,她戴上完整的莲花镯,镯间的并蒂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一步,她等了两世,如今终于可以说:
侯府的血劫,已了;
双生的棋局,正开。
夜风送来远处的驼铃声,苏妧砚知道,那是送往敌国的商队,而她的密信,就藏在商队的胭脂匣里,随着夹竹桃粉的香气,飘向北方——飘向那个,与她有着相同胎记,却不同命运的妹妹。
祠堂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映得族谱上的金粉字迹格外耀眼。苏妧砚轻抚腕间镯子,终于露出笑容。这一次,她不仅要改写侯府的血脉,更要在两国的权谋场上,刻下属于双生姐妹的传奇:
砚底朱痕,双璧同辉;
山河为局,姐妹为棋。
而这,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