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48《靖难之役鬼兵助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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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四年春,陈狗剩蹲在北平城外的老槐树下磨佩刀,刀刃映出张爬满皱纹的脸。刀柄上刻着的“忠勇”二字早被血锈糊住,就像二十年前那场铺天盖地的黄沙,把该记住的、该忘记的,全埋进了土里。
建文二年的白沟河比往年冷。陈狗剩跟着燕王的大军渡河时,水面漂着半截断旗,朱漆剥落的“齐”字在冰碴子里打旋——那是南军主帅齐泰的旗号。弟兄们都说,这是老天爷给燕军的吉兆,可陈狗剩摸着腰间染血的干粮袋,指尖触到粗麻布上的硬痂,河底的暗流仿佛正透过冰面,用某种黏腻的目光攀爬他的小腿。
他本是通州卫的伙夫,八岁被卖入行伍,洪武三十一年燕王誓师靖难,随老百户投军。原以为不过是扛粮烧饭,直到那年六月在真定城见到血。南军先锋是个白胡子老将,马刀一挥能断三杆长枪,百户所的弟兄被杀得退到城河边,尸体堵塞护城河。陈狗剩躲在芦苇丛里装死,血腥味呛得喉管发腥,忽闻头顶有人吟经,抬头看见个穿灰袍的僧人骑在马上,月光照在脸上,白得像具骷髅。
“这是姚少师。”后来老百户拍着他肩膀说,“当年跟着燕王扫北的活菩萨,能看见阴阳两界的事。”陈狗剩似懂非懂,只记得僧人经过尸堆时,袈裟角沾了血却半点不脏,那些断手断脚的尸体底下,隐隐约约有黑影在爬动,像被抽去骨头的灰鼠,贴着地面迅速游移。
白沟河决战前三天,营里开始闹怪事。伙房井水半夜结冰,冰面浮着几行血字;放哨的弟兄说看见河对岸有军队行进,可天亮去看,只有荒草在风里晃。决战前夜,陈狗剩被派去给前军送干粮,路过中军大帐时,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兵法虽妙,终究是血肉之躯。”姚广孝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王爷可还记得,洪武二十年征纳哈出时,那些冻死在大漠里的弟兄?”
“先生是说……”燕王的声音低得像闷雷,惊飞了帐角栖息的夜鸦。
“阴兵借道,古来有之。”僧人叹了口气,袖口无风自动,布料下鼓起的轮廓竟似有指节在敲打,“长平之战赵军亡魂绕谷三日,淝水之战谢玄得八公山阴兵相助。这白沟河下,埋着五代十国时战死的七千甲士,还有咱们燕军去年在雄县折损的三千弟兄……”
陈狗剩手一抖,干粮袋掉在地上。月光里,大帐窗纸映出两个人影,姚广孝的影子格外瘦长,肩胛处突然凸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脊椎爬向脖颈,又倏地 flatten。
第二天卯时,南军二十万大军压境。陈狗剩跟着百户趴在土坡上,看见对面战旗遮天蔽日,中间“盛”字大旗猎猎作响——盛庸,那个在济南让燕王吃了大亏的铁铉副将,此刻正骑马阵前训话。弟兄们刀把攥得发白,南军第一波箭雨袭来时,谁也没料到,河对岸突然响起马蹄声。
那是支什么样的军队。他们从晨雾里冲出来,战马蹄子踩在水面却不溅水花,盔甲破破烂烂,有的没了头盔,露出白森森的头骨,眼窝处燃着两簇幽蓝鬼火;有的断了胳膊,兵器却握得紧紧的,断裂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类似水银的液体,在甲胄上蜿蜒成河。最前面的将领举着杆锈迹斑斑的“周”字旗,旗面残破处,依稀可见后周世宗柴荣的骑射画像。
南军战马先惊了。那些畜生突然跪倒在地,前蹄疯狂刨地,嘶鸣声里带着哭腔,嘴角涌出白沫。盛庸的帅旗晃了几晃,陈狗剩看见他脸色煞白,手里令箭“当啷”落地,在寂静中激起回响。阴兵们没喊杀,却排着整齐队列往前冲,每走一步,脚下水草就枯萎一片,河水也变得墨黑,水面漂起翻肚的游鱼,眼睛全是白翳。
“杀——”燕军大营号角响起。陈狗剩从土坡冲下去时,看见前排弟兄们都在画十字,刀疤纵横的手在胸前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阴兵与南军撞上的瞬间,天地间突然静了。没有兵器相击声,只有低沉呜咽,像无数人在同时叹气,那声音钻进耳孔,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南军士兵一个个瞪大眼,接着就有人捂住脖子倒下去,皮肤下面像是有虫子在爬,鼓起一个个青紫色的包,又迅速瘪下去,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咒印。
陈狗剩砍翻第二个南军士兵时,左侧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他转头,看见个阴兵在看他。那盔甲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烂肉,可那张脸——是去年在真定战死的王二哥,右眉尾的黑痣清晰可见,他临死前托陈狗剩把半块玉佩捎回涿州老家。陈狗剩愣住了,想喊,却见王二哥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抬手冲他挥了挥,掌心朝上,正是他们当年在通州卫赌钱时的暗号。
陈狗剩的刀“当啷”落地。王二哥转身走进战团,背后的伤口里漏出灰白色的光,那光扫过之处,南军士兵的兵器纷纷生锈断裂。当陈狗剩捡起刀再抬头时,哪里还有王二哥的身影,只有一片枯黄的水草随波晃动,水面漂着半块碎成齑粉的玉佩,边缘还沾着点灰白色的絮状物,像人死后未散的魂。
白沟河大胜后,燕军一路南下,直到济南城撞上铁板。铁铉在城楼上挂满太祖皇帝画像,燕王的箭不敢往上射,云梯刚架起就被热油浇下来。更绝的是护城河底埋的炸药,燕军水师靠近时,水面炸开的气浪能把人掀到半空中,弟兄们的残肢断臂甩到城墙上,黏糊糊的血渍十天半月都擦不净。
围城三个月,秋风吹得大营旌旗歪斜。陈狗剩跟着巡夜队伍经过西营门,忽闻城外乱葬岗传来哭声。那声音像浸了水的麻绳,一会儿细得像孩子喊娘,一会儿粗得像男人叹气,绕着大营转圈子。有人说是南军细作,放箭过去,却见磷火在坟头飘,绿幽幽的,时而聚成灯笼形状,时而散成游丝,贴地游走时,能看见草叶上凝着的露水在瞬间结冰。
“陈狗剩,去伙房领姜汤。”百户的命令让他回过神。抱着木桶往回走,路过中军帐,又听见姚广孝说话:“铁铉深得民心,济南城防固若金汤,若不用非常之法……”
“先生上次借的阴兵,不是大胜而归么?”燕王的声音带着不耐,帐内传来茶盏磕在案上的脆响,“为何这次……”
“白沟河的阴兵,是五代旧军,与咱们无冤无仇。”僧人叹气,声音里多了几分沙哑,“可济南城下,埋的是咱们燕军去年在德州、沧州战死的弟兄,还有当地被牵连的百姓。怨气太重,阴兵难驯啊——就像烈马被抽了筋,虽能拉车,却迟早要反噬。”
陈狗剩打了个寒颤,木桶里的姜汤晃出几滴,落在地上竟滋滋作响,腾起白烟。原来阴兵不是随便能借的,那些在白沟河见过的面孔,王二哥、张老三、还有总偷他炊饼的李麻子,是不是都被困在那支军队里,魂灵被往生咒钉在兵器上,永世不得超生?
三天后,怪事更盛。有弟兄半夜看见营外有女子梳头,月光下乌发垂地,走近才发现是具骷髅,脊椎骨一节节垂在地上当凳子,梳齿间卡着几缕干枯的黄发;马厩里战马集体发疯,红着眼咬死三个马夫,剖开肚子发现胃里全是坟头土,马舌上还刻着歪扭的“冤”字。姚广孝带着和尚在大营周围念经,袈裟上缝满符纸,可每当月亮升到头顶,西北乱葬岗就传来兵器碰撞声,叮叮当当,像有人在深夜打制铠甲。
“狗剩,跟我去趟乱葬岗。”老百户拍他肩膀,手里攥着半串佛珠,佛头处的红漆已剥落,露出底下刻的往生咒,“姚少师说,要取些‘引魂沙’。”
二人摸黑进坟地,露水打湿的草鞋踩在坟包上,传来类似嚼软骨的声响。老百户举松明火把,火光照见新坟林立,木牌上写着“燕军某部某某之墓”,有的连名字都没有,只画个白圈,圈外歪歪扭扭刻着“通州卫”“德州所”等地名。走到坟地中央,忽闻“哗啦”一声,土层里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灰白色的沙子,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微光,细看能发现沙粒间裹着细碎的指甲片和头发丝。
“快装袋里!”老百户话音未落,周围墓碑突然摇晃。陈狗剩看见坟包浮土在动,像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扒土,草根处渗出黑褐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腐尸味。最左边新坟“轰”地炸开,跳出个浑身是血的士兵,盔甲上“燕”字旗烂成布条,手里长枪还滴着水——那是上个月在护城河淹死的弟兄,下葬时连全尸都没有,只捞到半片带着刀伤的甲胄。
“老百姓……”陈狗剩喉咙发紧,手摸向腰间的刀,掌心全是汗。
“别慌,是咱们的弟兄。”老百户声音发颤,却还是往前走了一步,腰间佩刀已出鞘三寸,“兄弟,你认得我吗?我是通州卫的张麻子,咱们在德州城喝过通州老窖,你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邻村的秀兰……”
那士兵抬头,眼窝里空空洞洞,本该是眼珠的地方鼓着两个血泡,突然开口,声音像破风箱:“回家……秀兰……”话未说完,长枪已刺向老百户心口。陈狗剩本能挥刀,刀刃砍在士兵脖子上,却像砍进腐坏的南瓜,黑血喷涌而出,带着蛆虫和碎骨渣。老百户趁机踹翻铁盒,引魂沙撒在士兵身上,他发出尖啸,身体迅速萎缩,化作一堆白骨倒在地上,骨殖间还夹着半片绣着并蒂莲的衣角,正是秀兰托陈狗剩带给那弟兄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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