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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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乐游一手扛着雍一手扛着南荣尊累得够呛,一路从凌霄跑到虚木,此地离凤凰城不远,未设城防,但有几处古刹可以歇脚。

他和皑冬的那位约好了在此处会合。

乐游是乌垣四世子,天赋被称为神行。这种缺乏攻击性的天赋在同族中并不起眼,从小他就被习惯性地忽略。于是他常偷偷跑出乌垣,来到皑冬边境看雪,那样纯白清冷的风景,让他孑然一身也不显得那么孤单。

他就是在那时遇见的玄离。

当时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邻国王子,只是碰巧都偷跑出来坐在悬崖边上看苍山负雪。两人一直坐到身边厚厚的雪都没有了任何脚印的痕迹才开始说话,他问玄离怎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看雪,玄离说有种逃出人世的感觉。

“你有什么烦恼,需要逃出人世这么夸张。”乐游看了眼手腕处断了一个缺口的玉环,悄悄将缺口藏到手心下面,暗叹有什么资格问别人。

“世人都有烦恼,逃不掉的。”玄离当时抱着一只名叫松茸的小狗,时不时抚摸它的脑袋,“只是雪很干净,会让人平静下来,觉得好多事情,都可以不必深究。”

乐游深以为然,他们后来常聚在一起看雪,聊一些有的没的。没有天赋,没有身份,他们都只是城郊荒野两个散心的人。直到玄离随冰帝出使乌垣。

那时乐游寻了个无人处找到玄离,一出手就是杀招。玄离与他从傍晚打到半夜,惊动了皑冬亲卫。玄离拢住雪袍挡住伤口,笑着对紧张的亲卫们说:“我与乌垣四殿下初次相识,相谈甚欢,你们出去吧。”

乐游等人都走尽了才开口,说他见过源,那样可怕的怪物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槐江是他妹妹,他不愿看她嫁去皑冬,在此事中处处作梗。乐游以为玄离是冰帝安排来接近他伺机除掉他的棋子,所以先痛下杀手。在那个年头,两国之间关系太过敏感,乐游有些反应过激了。

玄离见他说明了来意,也并未责怪。他坐下沏了一壶上好的雪融龙井,取了冰释前嫌之意。但玄离仍耐心解释,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可怕,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槐王姬若去皑冬,绝不会受半分苦。

乐游也不驳他,反问若是南薰公主要嫁庆忌他作何感想,玄离捏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然后他们俩都大笑起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而今冰帝确以南薰公主和亲之约,向乌垣求援。他自荐请命孤身先行,因为收到了玄离的亲笔信,拜托他前去救凌霄城。

来得晚了些,但好在,还不算太晚。

玄离驾着松茸从天而降,那头瑞兽看上去比上次见更圆润了些。乐游无奈地摆摆手,道:“那俩都无大碍,醒还得等会。你爹呢?”

“我已收到消息,父王被冰转之术送回了凤凰城中,只是身体状况似乎有些不太好。据说他无法动用天赋,如同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也不肯见人,躲进了寝宫。”

乐游拍了拍玄离肩膀,叹道:“你再不对你那十四弟出手,皑冬都快给他毁了。”

“久和虽然年少气盛,却不是愚昧之辈。”玄离一边查看雍和南荣尊的伤势一边沉思着说,“自毁长城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你那弟弟心思深沉,一看从小就是吃心眼子长大的。”乐游显然对久和没有好感,吐槽道,“人倒是自作聪明,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来不及顾他了,凌霄一破,皑冬已是危在旦夕,炎帝势必要奔袭凤凰城,你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玄离检查过了之后心下稍安,当务之急是阻止炼野。

乐游摆出一副苦瓜脸:“你也知道我家老头精打细算那个劲,来的只有我和慕远,带的逐风骑人马也不多,加在一起只有四千余人,大概明日才到凤凰。”

玄离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只有区区四千人还是叹了口气,说:“炼野数万兵马,灵渠尚未完工,形势太紧了。”

玄离定定地看着乐游,好像在等他说点什么,乐游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嘴角抽搐着问:“你看我干嘛?我可先说,我是不可能帮你去修灵渠的啊。”

玄离忽然严肃地问:“乐游,我问你,风帝遣司徒不周去了哪里?”

乐游嘴角的弧度顿了顿,释然地说:“果然瞒不过你,看来即使是远在虞渊,也有你皑冬九皇子的眼线。”

“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担心。”乐游双手抱头仰靠在旁边破败的墙上,微微闭着眼,“大哥应该是去了龙息谷,老头子想知道焚河到底有多少人守着。搞不好这一趟,会逼得炼野回撤,你也就不必担忧这么多了。”

乐游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扭了扭手肘背部的筋骨,就朝寺外走去,落下一句:“虽然如此,但其中多有变故,你自己小心。我先去同慕远会合,进凤凰城也是件麻烦的事。”

“好,我明白。”玄离招呼几个终于赶到的侍从过来照看仍昏迷不醒的两人,然后送了乐游一段路。乐游步履生风,很快追不上。

玄离坐在古刹下长长的石阶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苍凉地取了背后的冰鞘,默默擦着剑。旁边有个身着铁甲的士兵跪告在侧,玄离一一听着他说的情况,脸色越发沉重。

“此地集结有多少我们的人?”

“依殿下的吩咐,已经尽快将冰山铁骑召集来此,虚木全境,现有两千余人。”

“宣我的令,就地结营,以拒炼野。”

那士兵应道:“诺!”

一个黑色紧身衣飒爽的身影出现在玄离身后的台阶上,长发在空中飞舞,她挥手让士兵退下,才问:“虚木没有任何战防,怎么守得住?之前不是说好,和乌垣来的援兵一同退守凤凰城,城中粮草充沛,亲卫众多,不是更好吗?”

玄离回头看了看夕允柔和的笑容,有些单薄地笑了笑,才说:“无城之地难守,实属无奈之举。你得帮我传个信给南薰,让她想个办法把长孙恭宇送到这来。另外,乌垣人绝不能进凤凰城。”

“我一路赶过来很辛苦的,你都不夸夸我就要我走。”夕允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玄离笑了。

“还好我带了纸笔,让松茸送回去就好啦,”夕允在玄离身旁坐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这次还得是我陪你并肩作战啊,可别老想着丢下我,殿下。”

夕阳未尽,她的笑脸在渐变的光影下是那样的好看,玄离眉目不展,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十三殿下在,还能为殿下分忧。”夕允遥望凤凰城,眼里也是飘忽不定的迷蒙。“现如今冰帝退居深宫不问政事,冰后掌权更替了诸多将军统领,佐卡伊莫王私自离宫叛逃,长孙羽之前往驻守沐王堡,八皇子近来招兵买马,大有逼宫架势。凤凰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南薰守着小十三,冰后应该动不得他。”玄离总算开口,“八皇兄桀骜张狂,难成气候。佐卡伊莫王是父皇亲弟,自幼感情很好,此时离城恐怕是形势所逼。长孙羽之那孩子我也见过,骁勇善战,但又年轻气盛,恐怕赢不了小夜魔。”

“敏兰郡主在监工灵渠,若是赶得上完工,兴许能抵挡一阵子。”

“若炼野顾首顾尾,也许来得及。”玄离点头,当初敏兰提出修筑灵渠时,他也暗中多有支持,“但北越最擅奔袭,一旦杀到,灵渠必定无法完工,得先去守住河道口。”

“现在这个点,哪里还抽调得出人手?”夕允思来想去也无计可施,“北越人马不多,但都是精兵,将领们又都是白老的多年部将,寻常人恐怕也抵挡不住。”

“所以不能让他这么快来。”玄离一抬头,漫天飞雪从树枝上滑落,像开到末尾的梨花,“得从北方,留住他。”

“可北方我们已经全丢了。”夕允没明白过来。

“不是我们。”

玄离招手,有两个满身白衣的人从雪地下走出来,吓了夕允一跳,方才两人没有露出丝毫气息,与雪地浑然一体,居然在这么近的地方。玄离跟他们耳语了几句,他们就行礼退了,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立时就没了踪影,

玄离擦好了剑,在光下微微泛着白光,他晃了晃剑锋,夕允的心神也跟着闪烁。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这位殿下。

“北方除了北越,还有乌垣。”

此刻凤凰城内,已经是一片大乱。冰后稳不住局面,冰帝又不知何故不肯现身,八皇子的密卫围了朔雪宫,大臣们和难民混在一起四散奔逃,大有亡国的架势。

长孙恭宇独在城楼眺望,看了看苍茫的山雪,这位垂暮之年的老者也低下了头颓丧地叹了口气。

“相国似乎在忧心,是为城楼下八皇兄的人么?”年纪最轻的十八皇子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城楼上来,坐在烽火台上朝长孙恭宇笑,他头发是黑色中夹着几缕白,牙齿咧得很齐,露出左半边尖锐的犬齿。

长孙恭宇也立刻慈祥地微笑,还没忘了行鞠礼,答道:“近日南薰公主遣老夫出城去虚木领兵抵抗北越和炼野,老夫一把年纪,怕是有去无回,想到羽之和敏兰都还不成器,不免忧心,让临川殿下见笑了。”

十八皇子年纪太小,现才不过七岁,一脸稚气未脱,却有种万事不关心的冷漠,只应道:“那相国应该谢谢八皇兄了,城围得真是时候,要多围上一些时日才好。”

这番大不逆的话让长孙恭宇汗如雨下,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才厉声道:“殿下口无遮拦,也不能百无禁忌,这般形同谋逆的话,以后切不可再讲了。”

长孙恭宇也没有想到,慕容临川会突然冷笑几声,一转头看着长孙恭宇就好像看一个笑话:“说个笑话给死人听,有什么关系?”

长孙恭宇微微佝偻的身影一震,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就像是看着一只绵羊撕下羊皮变成一头饿狼,令人胆寒的不是獠牙利齿,是变化本身。

“相国不会还以为能寿终正寝吧?”临川从台上轻手轻脚地跳了下来,他个子太小,看得出轻功不错,“冰帝失了势,冰后根本不够看,能做下任冰帝的无非七、九、十四几位皇兄,最得意的九哥正打算送相国去见白老,十四现在一心要灭了皑冬,相国以为,还有什么活路?”

长孙恭宇敛起眼睫,露出老狐狸狡慧的神色,道:“临川殿下有何高见?”

“不如相国帮帮楼下的八皇兄进得内殿来,帝后若是死了,要拥谁为帝,还不是相国说了算。”

“八殿下骄纵跋扈,恐怕难成大事。”长孙恭宇眼底盘算着什么,闪过一丝阴森。

“相国猜猜,冰帝为何从凌霄回来之后就颓废至闭宫,再不肯上朝堂来?”临川提了这么一句就摇着头下了城楼。留长孙恭宇独自遥望城下泱泱大军,满眼荒凉的沉默。

次日清晨,八皇子慕容槊攻破朔雪宫门,亲卫不敌,群臣退避,槊座下白额青骢马,身披红绸战袍,头戴弱雪天冠闯入殿里,冰后被仅剩的几名死士簇拥着,仍坐在王位之上。

“母后近来可好?”槊笑得桀骜,“大权在握的感觉可还不错?只是可惜没握多久。”

冰后脸色苍白,但仍咬牙切齿:“你怎么敢···冰帝尚在,你犯了谋逆大罪,日后冰帝必将你千刀万剐!”

“我怎么敢?”槊转动长戟,猎猎作响,“你仗着受宠,将我生母迫害至死,你怎么敢?”

“那是···那是陛下的决定···”

“都不重要了。”槊长戟一指,兵马一拥而上将几个亲卫撕成碎片,冰后孤立无援,手持冰双剑,大喊着长孙恭宇和冰帝的名字。

“相国放我进来的,你忘了,父皇常夸他最识时务。”槊漫不经心上前,突然转身一挺用长戟刺穿了冰后的胸膛,戟尖扎进了她身后的冰王座里,冰后难以置信的痛苦神情还留在脸上,双手的剑都脱落在地,她用沾满血的手捏住槊的肩膀,但已经无力将他推开。

“玄离···”冰后一边小声说一边吐血,很快就气绝。

“九弟好像碰巧不在。”槊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连戟都不要了,环顾空荡荡的流血大殿,满意地勾起嘴角。“去南塘坊把公主给我抓来,九弟迟早会来,她留着有用。”

“如果看见十三皇子和父皇以及九弟殿里的人,都给我宰了便是。”

可八皇子的人还没出殿外,就被公良允的家臣团团围住,槊推开几个碍眼的士兵朝着公良允讥讽道:“国舅好胆量,要等妹妹死了才肯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杀了冰后,怎么就像是称霸皑冬了似的。”公良允从人群中缓缓转出,一身二世祖纨绔贵气,“若是换我守朔雪宫门,你一辈子也踏不进这大殿。”

“真看不出来国舅原来如此忠心。”槊眉头青筋暴跳,亲自取了绽银长戟,冲进公良允部下的冰山铁骑之中,所过之处血如银花。

“愚勇无用,竖子不成器,老狐狸这次也押错了宝。”公良允打了个响指,大殿外涌进来的兵马络绎不绝,如瀑般冲散了八皇子的部队,公良允吊儿郎当地背过手转身退避,不去看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挣扎厮杀的槊,悠闲地走到殿门槛上单脚踩着,撑着下巴阴冷地看着殿门外孤身一人站立的长孙恭宇,亲取了一旁侍卫的箭,微眯着眼瞄准。

“冰帝现在何处?”公良允像是威胁般问长孙恭宇,手中弦已经紧绷。

“公良大人没遵十四殿下的意思保护冰后,现在又问冰帝下落,很难让人相信大人并无反心。”长孙恭宇似乎心平气和,没有在箭矢面前有丝毫胆怯。

“你放这傻子进宫,够老九杀你一百次。”公良允不想跟这老家伙绕官腔,直接骂道,“你最好是想好了后路,或者是死法。”

“十四并非嫡脉,冰帝如今已同废人,皑冬国破只在早晚,不如早做打算。”

公良允只犹豫了片刻,就放下了弓,看了眼身后被乱军分尸的八皇子槊,翻了个白眼道:“这就是你的打算?”

长孙恭宇笑了:“你觉得,现在这凤凰城里,谁是最重要的人?”

“不是冰帝?”公良允狐疑地问。

“是南薰公主。”长孙恭宇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宫墙的厚雪一般锐利,“乌垣为她而来,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她有半点闪失。”

“你的意思是,若她不在凤凰城了,乌垣人就不会再来?”

“至少不会让局面像现在这么失控。”长孙恭宇笑了笑,果不出所料,这二世祖公良允早有二心,禁军又多数都由他掌握,只要不让乌垣入凤凰城,他将真正意义上主宰皑冬。

“你图什么?”公良允盯着眼前这老头子,眼神依旧不善。

“十四殿下在凌霄吃了亏,一定会去灵渠。灵渠的兵马是他仅剩的能和九皇子争储的机会,抓住了敏兰,他还能逼我和羽之带兵助他,以十四殿下的心性,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凌霄到灵渠河道可比凤凰城近,你那孙女怕是在劫难逃。”公良允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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