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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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阿镜收拾好衣物,就上了马车。

“祝殿下武运昌隆。”辰又和一众家丁拜伏行礼,目送九皇子的车骑渐远。

车上,夕允和玄离面对面坐,阿镜小心翼翼地坐到夕允旁边,惹得夕允都笑她。马车周围都被身披银甲的骑士阵列守护,他们步调基本一致,庄严肃穆,座下马也都披着重甲,他们是冰帝麾下两大军队之一的冰山铁骑。除了守卫冰帝的亲卫之外,冰山铁骑都在这里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一直走到一处名为【疏别卷】的偏殿,里面众人簇拥着走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少年身形尚小,黑发过肩,眼瞳漆黑如墨染,身穿一件秋蓝飞鹤流云褂,着一双蜡染古纹朝天靴,背后背了一个方形的碧玉内嵌冰纹板,腰间别着几道鲨鱼皮箭袋,却是用来装画笔。眉目也似描墨描出来的一般,棱角分明,清雅隽永得紧,而薄薄勾起的嘴唇边露出的小虎牙更是可爱,添了一分灵动和狡黠。他远远地就向着驶来的马车招手,叮叮咚咚地就跑了上前来。

一上来,背后的玉板就险些撞在马车门框上,幸好玄离及时拦住急匆匆要上车的他。他倒是毫不在意,弯了个腰钻上来,一屁股就坐在玄离旁边,把玉方板卸下放在地上,惬意地仰躺着,眯着眼说:“终于又可以出门了,还是和九哥一起,真真真真是太棒了!”

“你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装束,”玄离打量了他一身穿着,只余了无奈,“我托人给你造的盔甲呢?怎么不穿?”

十三皇子慕容影摊了摊手,嘟着嘴道:“这可不怪我,那盔甲不合身,我穿着大了不少,会掉下来,还不如不穿。”

玄离质疑道:“怎么会?分明是当日押着你去量的身。”

夕允笑着打圆场:“想来是十三殿下这些日子又瘦了些,因此才穿不上。”

“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嫌重不想穿。”玄离盯着影看。看得影尴尬地边笑边摸后脑勺说:“哎呀,夕允姐姐都惯着我,你还偏要管我干嘛。”

阿镜接不上话,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眼前的就是十三皇子慕容影,传闻说他天赋异禀却染了重疾,会什么藏兵绘甲,一人攻占了十二座城池。可他看上去不过十余岁光景,言行间还是个孩童,也不见有何病症,看来都是些无稽之谈。

影注意到了对面的阿镜,凑上前来,低低地往上瞧,瞥见了她藏起来的脸,惊呼:“这不是这不是哥哥你前日在众人面前口口声声求娶的那个阿镜姑娘吗?怎么把她都带上了?”

阿镜面红耳赤,玄离脸上也微微一红,忙说:“路途遥远,多个人在,也好帮衬。”

“怕是九哥不舍,恐于途中想念,这才······”

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玄离狠狠敲打了一下额头打断,捂着头喊疼去了。夕允在对面捂嘴偷笑,阿镜嘴唇都抿紧了。玄离往窗外望,【疏别卷】的殿门处,公良家的那个歌姬正施施然行礼,合目垂手,一板一眼,也不在意是否有人看到。

“那公良家的小姐倒是真心待你。”玄离引得影探个脑袋去看。

影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说:“都怪你,这漱姐姐天天在殿里唱歌,扰得我不得安宁,连画也作不下去。想来是我当日求她来给我唱歌的,她以为我喜欢,才日日不停。既不好改口又不能让她去别处唱,你倒是教教我,这该怎么办?”

夕允和玄离都开怀大笑,夕允说:“十三殿下多听上些时日,说不准哪日就喜欢上了,到时候没得听还不习惯呢!”

影撇撇嘴,又摇摇头,一脸怨气看着玄离。

玄离拍拍他的头,像个长辈对小孩子说话一样哄他说:“乖,知道你不容易,我回头跟那公良家的小姐说几句,让她歇一歇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影哼了一声,却没有拨开他的手掌。

影侧脸时看见了低着头不讲话的阿镜,就问:“阿镜姐姐倒是个恬静的,我喜欢。”

“没规矩,你别吓着了阿镜。”玄离笑着扯了扯影的衣角,又转头跟阿镜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小十三,名字叫影,你就叫他小十三就行。”

“我才不要······”影刚想出言反驳,底下就被玄离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话戛然而止,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阿镜姐姐随意就好,叫什么都行。”

“不敢对小殿下不敬······”阿镜还是有些紧张,说话声细若游丝,但影还是听清了,高兴地喊道:“这个好,叫小殿下就好!”

阿镜不由得也浅浅一笑,小声说:“十三殿下看起来,比那天的十四殿下还要年轻,这才叫作了小殿下,实在失礼。”

影笑得兴高采烈说这样叫很好。夕允在一边牵起阿镜的手,跟她解释道:“现在的十三殿下年纪的确比十四殿下小些。”

阿镜眉头轻皱,眼神里充满不解。

玄离不疾不徐地开口:“小十三原本是比十四弟慕容久和要大些,但在一次刺杀中小十三中了剧毒,全国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父皇心急如焚,又让方士们来诊治,方士们说毒性来源深远,恐怕只剩最后一种方法。”

影接过了话茬继续说:“于是父皇给我用了整个皑冬仅有一株的药材,名为【九寒时莴】,服下后会让人逆生长。我从十七岁服用此药,现在只有十二岁,已然五年。方士们说要一直到回到毒性种下之前,一直到我体内毒素自动消失,就可以服用解药。”

“那······那么久了,毒竟然早就潜伏在殿下体内了吗?”阿镜惊讶出声。

“嗯。”影笑了笑,眼神中却有些落寞,“怕是从小就种下了病根。”

玄离安慰般抚过他头顶的黑发,说:“没事的,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夕允关切地看着影,说:“只是十三殿下心智和记忆似乎也在慢慢倒退,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好事,还是要早点治好才是。”

阿镜看着眼前的少年,是啊,怎么看都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为皑冬国的皇子殿下,竟然会被刺杀,还用药造成了这样奇特的逆生长,皇族的世界,还真是凶险复杂。

影闻言却老大不服气,反驳道:“我才没有心智不全记不清楚什么的,我只是在你们面前比较亲切而已!”

“没说十三殿下心智不全······”夕允发现跟影说不清,越说越不对,忙捂住嘴不说了,只是跟着玄离笑起来。

“哼。”影试图装作赌气的样子,却到底没绷住笑了场,于是大家都哄笑起来,笑成一团。

又闹了一会,影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们在这里这么开心,也不知道前边打仗打得怎么样。北方的郁寒关,南方的沐王堡,七哥在东边抵挡炎帝,十四在泽州治理叛乱,这世道,真乱。”

玄离也神色凝重,双手握在一起,说:“南荣尊的实力应不惧白家旧部,却偏偏还带着白花翎。想来父皇是让白家投鼠忌器,我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夜魔长驱直入大肆过境,沐王堡早已军心涣散。小夜魔已破华田幕,炎帝的亲征军士气大振,七哥苦苦支撑。现在也就鲛人那边能有些捷报。”

夕允用手握住玄离的拳头,安抚道:“殿下莫忧心,听说冰帝大人已经在向风帝求援,许以南薰公主的和亲之约,风帝那边已经答应下来,相信不日就会出兵制止炎帝的野心。”

“远水解不了近渴。”玄离眉头仍紧皱着,目光望向窗外,不知道聚焦在什么地方。“南薰从未离开过皑冬,庆忌声名狼藉,此事多有不妥。”

“请问······”阿镜终于忍不住好奇而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夜魔是什么人啊?”

大家倒也对她不谙世事的个性熟知了,夕允笑着解释道:“小夜魔是炎帝的部下,原本名为夜无郎。原本七殿下阻挡炎帝亲征我皑冬已属不易,谁知夜无郎三百里夜袭,守军几乎毫无防备,被他连下八座城池,前日刚刚攻破第九座华田幕,迫近威胁凤凰城。他年纪小,夜色中就使我方死伤惨重,名字里也带着个‘夜’字,于是军中称他为‘小夜魔’,听闻他的到来,军心瓦解,许多人马四散奔逃,夜色中不辨敌我,常有自相残杀的事发生。”

玄离点点头,说道:“我也看过卷宗记载,他极擅夜袭,用兵布阵都有将才,恐怕是炼野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有天赋的将军。”

“真有那么可怕?”影才听说这些,也吓一跳,“还不让人好好睡觉了?也太没有公德了吧!”

“我们去会会他。”玄离看向影,眼里有温暖坚定的光。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路,不过三日就即将抵达。但就在这时,玄离却下令停住了车骑,就地扎营休整。

影有些着急,径直闯入大营,进来就问:“九哥!干嘛这时非要休息?前方来报守城的将士已然苦苦支撑数日,快要撑不住了。”

玄离坐于正中,阿镜在右边煮茶,夕允在左方展开一卷手绘地图,显见得是沐王堡和周遭的地形。

玄离没着急回答他,先招呼他过来,指着图上一处深谷问影:“你可知这是何处?”

影虽不曾知晓,但还是识得字的,指着标在一边的字念道:“悬鸣谷。”

玄离笑起来,夕允解释给他听:“十三殿下勿急,悬鸣谷为去沐王堡必经之地,而小夜魔深谙兵法,按理应设伏于此,围点打援。若贸然入谷,他率人马堵住前后谷口,进不得,退不得,如何是好?”

影一拍脑袋,惊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玄离说:“我们将计就计,以【绘甲】入谷,引伏兵出,再使【绘甲】渐行渐少。小夜魔心思缜密,以为我兵马逃散,多半入得谷来追剿。我领一队人从后谷口冒出,你率大队堵住正谷口,夕允带人潜上山去,换掉高处炼野的弓箭手,待他被困死谷中,两岸万箭齐发,箭雨后我们前后夹击,或可将他生擒。”

影听得都呆了:“九哥好厉害,炼野从未和我交手,小夜魔肯定不知道【绘甲】。他虽有名气,恐怕也得折在这里。”

玄离笑而不语,转头看阿镜:“阿镜以为如何?”

阿镜没想到还有人问她,红着脸道:“殿下······殿下觉得好就是好的。”

夕允掩面而笑,小声笑她:“殿下觉得你最好。”

玄离愣愣地转头瞪了夕允一眼,夕允忙道说错了话,神色却全无抱歉之意,只顾着笑,影也笑起来,整个大营里笑意融融,连摇曳的烛火都温暖起来。

次日凌晨,他们就按计划开始了。

阿镜只见得十三殿下慕容影入了一辆马车,而后人马嘶鸣,纷纷从马车中掀帘而出,却是和冰山铁骑一样装束,马蹄声和金属声都别无二致。阿镜惊得嘴都合不拢,像是在看一场江湖戏法,但眼前的冰山铁骑又如此真实,气势恢弘,震慑四方。待得人已齐了,从马车里出来的人马竟和原先带来的一样多。慕容影缓缓掀帘出来,笑容可掬,画笔上的墨还未干,玉方板还半挂在肩上。阿镜忍不住好奇心,往帘子里瞧去,里面除了桌椅纸砚之外空无一物,纸上也白净得很,没有一丝墨色。

阿镜终于相信,他们说的,十三殿下独有的天赋【藏兵绘甲】是真的存在。

“这些人······都是画出来的?”阿镜仍觉得不可思议。

“嗯。”影得意地扬起嘴角,神采飞扬,“他们虽然没有肉身,一但受伤就会消散。但在没有被破坏之前,战斗力大致和本尊相当。”

阿镜还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影就一挥手,新鲜出炉的冰山铁骑浩浩荡荡向前挺进,一头扎进了悬鸣谷。

“现在呢?我们去哪?”阿镜问。

“你跟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影对她一笑,有种炫耀意味。在两人身后,真正的冰山铁骑井然有序地静候着,风过无声。

未晓时分·炼野暗营

“夜将军,皑冬的援军入谷了。”探子飞报,坐于营上银甲狼盔的将军拍手起身,身后跟着的一个黑袍侍从替他提剑。大营外人头攒动,在夜色的掩护中悄然围向悬鸣谷。

黑沉沉的大军逼近,人衔草,马衔枚,竟走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夜幕中只听得前哨回报:“将军,已将谷口围住了。”

银铠将军威风凛凛地笑,却听得前哨说:“只是有些古怪,沿途落了好些皑冬的衣甲旗帜等物,算来数目应甚于入谷敌军中的一半。”

“一半衣甲弃于途,溃不成军至此,看来援军统领也不过尔尔。”夜将军摇头作笑,“下令前军,进压入谷,前后夹击,活捉皑冬皇子。”

提剑的黑袍随从神色凝重,只说道:“皑冬大国,听闻九皇子素有才名,只怕有诈。”

夜将军倒也没有显出不悦来,望向随从,劝解道:“才名而已,未必有谋。若是不入谷,只怕他另寻小道或攀上两岸高崖,两岸我们的弓箭手不够多,反倒棘手。即使围住谷口他进退不得,冰帝也不会坐视爱子不管,到时援军纷至,我们再难前进一步。”

“我明白。”那随从沉吟片刻,也只说了句:“还是留下【弑天猎】在外,其他人入谷吧。若只有一半冰山铁骑,根本用不着【弑天猎】的人马。将他们潜伏安置在南郡里,为下一步做准备。也算留条后路。”

夜将军无奈地拍拍他的肩头:“还是你最小心,【弑天猎】是亲卫军,你也舍得让他们入虎口?”

“身入敌后,难免谨慎些。”随从似乎看着很远的地方,夜色最浓的时候透出一缕淡淡的光,穿透了层层的阴云,照亮了一小片视线所不及的地方。

悬鸣谷

气氛有些不对。两岸的箭手并未如约举旗,沿途的弃甲越来越多,却不曾见一个人的尸首。按说临阵逃脱者当斩,总该见血才是。

夜将军神色平静,那个随从却眉目紧锁,直到前军会合了后军,也没能夹击到入谷的冰山铁骑。

夜将军怒唤那个探子,探子汗如雨下,头都快磕破了,言之凿凿地坚称自己亲眼看见冰山铁骑浩浩荡荡地入得谷来。

随从抬头望,两岸悬崖峭壁,一支兵马要沿绝壁而上绝非易事,更何况,也不能把马匹全都带走。

后哨急匆匆拍马入军前跪报:“将军,大事不好了!”

夜将军脸色难看,随从微颔首让他讲。

“后军发现有冰山铁骑从后谷口入,堵住了退路,为首一人银铠白马,据称就是皑冬九皇子慕容玄离。”

不一会前军的急报也来了:“前谷口有大军,一个孩童统领列阵,据称是皑冬十三皇子慕容影。”

夜将军这才恍然中计,反被埋伏了。只是想不通先前入谷的人马如此众多,是如何逃出谷去。

“恐怕是皑冬独有的一种天赋,炼野闻所未闻。”随从叹了口气,“入谷来的,不是真的冰山铁骑,我们输了。”

“现在该怎么办?”夜将军双眼充血,自知局面已经无可挽回,现在已经深陷敌阵,难以脱身了。

“我设雾遮掩,你率全军趁乱强攻前军,杀出一条血路。”随从望向渺茫的前路,握紧了腰间的剑。

“为何攻前军?他们扎营在前,后军人马应较少才是。”夜将军只是有些困惑。

“既设了这样的局,后军应有自信挡得住我们,士气高涨,知担当大任而视死如归,虽人少,却难以突破。前军人数众多,又紧靠大营,自觉无虞。攻其不备,也许还有些许活路。”

“你怎么办?”夜将军的眼神里竟然满是关切。

“我拖住后军,若冲出去了,用陨炎联系,我伺机从大雾中沿着信号逃出去。”

随从的话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告知之后,他就向后军的方向走去。

“无郎!”

随从听得喊,回头看着夜将军。

“若还有命再见,我把将印交给你。”

随从却只是笑了笑,挥了挥手就继续往前走去。

悬鸣谷前谷口的影听得督军来报,敌军趁雾大来袭,分辨不清虚实多少,只听得声势浩大。本来大雾之中就有些慌乱,敌军攻势急如骤雨,竟然硬生生从铁桶般的阵里撕开了口子,冲散的人四下奔逃,一时间方寸大乱。

混乱中,影顾不上去拿绘卷,大声朝四周的冰山铁骑亲卫队疾呼:“去中帐!”

阿镜还在中帐。

但影没能想到,这一喊反而让阿镜陷入危机,大雾之中,银铠狼盔的夜将军骑着白马正从大营边掠过,听得真切。夜将军随即调转马头,领着炼野主力奔向中帐。

中帐的阿镜被突然的兵荒马乱吓到了,掀开帐子,却只看见大雾之中一个银铠狼盔的人被簇拥着朝自己奔来,隔得远了看不真切,她还以为是九殿下回来了,远远地朝他招手。

离得近了她才觉着不对,马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有缓下来的打算。那人一伸手就像提起孩子一样把她拎起来,紧接着就丢在了马背上,她愣愣地看着四周的护骑,和冰山铁骑不一样,他们戴着黑色的面具,有红色的边纹。

是炼野!他们突破了防线!阿镜的大脑一片空白,想挣脱,按在她背上的手却不由分说,她根本动弹不得。

后谷口。

“将军,雾太大了,我们还要等吗?”有随从上来跟玄离请示。

玄离神情微肃,现在的状况有些出乎意料,关于炼野的讯息太少了,竟然都不知道小夜魔的军队里有人具有这样的天赋。大雾在夜色里更是碍事,即使是冰山铁骑,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作战过,调度是个很大的问题。

但按兵不动终究不是个办法,小十三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若是对方全力冲出前谷口······

玄离拔剑一挥,下了号令:“我们入谷,若后军不见前军,退者即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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