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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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写道:
酒色确实能误国误民,自古以来美色常使忠良陷入困境。
商纣王因妲己导致宗庙社稷丧失,吴王夫差为西施使国家灭亡。
人们贪恋青春享乐,却不知美色如暗藏的利刃。
武松已斩杀了贪淫的妇人,莫要再埋怨命运的无常。
话说那天,武都头转过身,看到叫他的人,立刻俯身跪地,行起大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武松的嫡亲哥哥武大郎。武松拜完,说道:“一年多没见哥哥了,怎么会在这儿?” 武大道:“二哥,你走了这么久,怎么一封书信都不寄给我?我又埋怨你,又想念你。” 武松问:“哥哥怎么会既怨我又想我呢?” 武大道:“我怨你,是因为当初你在清河县,一喝醉就和人打架,还常常吃官司,我得经常跟着去衙门听候处理,没有一个月能安稳过日子,可把我折腾苦了,这就是怨你的原因。想你呢,是因为我最近娶了个媳妇,清河县的人都欺负我,没人给我撑腰。你要是在家,谁敢来放肆?我在那儿实在待不下去了,只能搬到这儿租房子住,所以就盼着你能在身边,这便是想你的缘由。” 各位看官须知,武大郎和武松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武松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的力气,不然,又怎么能打死那只猛虎呢?而武大郎身高不满五尺,面目长得凶恶,模样滑稽可笑。清河县的人见他长得矮小,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 “三寸丁谷树皮”。
清河县有个大户人家,他家有个使女,小名叫潘金莲,年纪二十多岁,颇有几分姿色。那大户想纠缠她,这使女却总向主人婆告状,怎么都不肯依从。大户因此怀恨在心,不但倒贴了些嫁妆,还不要武大郎一文钱,白白把潘金莲嫁给了他。自从武大郎娶了这妇人,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浪荡子弟,就常到他家来捣乱。原来这妇人见武大郎身材矮小,模样丑陋,又不懂风情,可她自己却各方面都好,尤其是喜好偷汉子。有诗为证:
潘金莲的容貌十分出众,她眉如含愁的初春柳叶,眼若藏情的三月桃花。
要是遇到风流的公子哥儿,轻易就能与他们私会偷情。
潘金莲过门之后,武大郎为人懦弱老实,那些人时不时就在门前叫嚷:“好一块羊肉,却掉进了狗嘴里。” 武大郎在清河县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搬到阳谷县紫石街租房子住,每天依旧挑着担子卖炊饼。这天,武大郎正在县前做买卖,恰好碰到了武松。武大道:“兄弟,前几天我在街上听到人们纷纷议论,说‘景阳冈上有个打虎的壮士,姓武,县里知县让他做了都头’。我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觉得是你,没想到今天才碰上。我先不做买卖了,咱俩一起回家。” 武松问:“哥哥家在哪里?” 武大郎用手指着说:“就在前面紫石街。” 武松帮武大郎挑起担子,武大郎带着武松七拐八拐,径直朝紫石街走去。转过两个弯,来到一个茶坊隔壁,武大郎大声喊道:“大嫂,开门!” 只见芦帘一挑,一个妇人来到帘子下,回应道:“大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武大道:“你叔叔在这儿呢,快来见见。” 武大郎接过担子进屋,又出来说:“二哥,进屋和你嫂嫂见见面。” 武松掀起帘子,走进屋里,与那妇人相见。武大郎介绍道:“大嫂,景阳冈上打死老虎,新当上都头的,就是我这个兄弟。” 那妇人双手抱拳,向前说道:“叔叔万福。” 武松说:“嫂嫂请坐。” 武松当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那妇人赶忙上前扶住武松,说:“叔叔,可折煞奴家了。” 武松说:“嫂嫂受礼。” 那妇人说:“奴家也听说有个打虎的好汉,被迎到县前。奴家本打算去看看,可惜去晚了,没赶上,没见到。没想到竟然是叔叔。叔叔请上楼去坐。” 武松打量那妇人,只见:
她眉如初春的柳叶,仿佛含着无尽的忧愁;脸似三月的桃花,暗藏着万种风情。腰肢纤细,婀娜多姿,让飞燕和黄莺都显得慵懒;嘴唇小巧,声音轻盈,引得蜂蝶都为之癫狂。她容貌娇艳,如同能说话的花朵,身姿窈窕,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当下,那妇人让武大郎请武松上楼,在主客席上坐下。三个人一起上了楼,妇人对武大道:“我陪叔叔坐着,你去准备些酒食来招待叔叔。” 武大郎应道:“好嘞。二哥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来。” 武大郎下楼去了。那妇人在楼上看着武松这仪表堂堂的模样,心里暗自盘算:“武松和武大郎是嫡亲的亲兄弟,他却生得如此高大英武。我要是能嫁给这样的人,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再看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的丈夫,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武松连大虫都能打死,肯定力气很大。听说他还没成亲,不如让他搬到我家住?没想到这缘分就这么来了!” 妇人脸上堆满笑容,问武松:“叔叔来这儿几天了?” 武松答道:“到这儿十几天了。” 妇人又问:“叔叔在哪儿住?” 武松说:“暂时在县衙里凑合着住。” 妇人说:“叔叔,这样可不方便。” 武松说:“我就一个人,好打理。早晚自有士兵伺候。” 妇人说:“那些人伺候叔叔,怎么能照顾周到呢?不如搬到家里来住。叔叔要是想喝点汤水,奴家亲自给叔叔做,总比那些粗人做得强。叔叔就算喝口清汤,也能放心。” 武松说:“多谢嫂嫂。” 妇人又问:“叔叔别处可有婶婶?可以接过来一起生活。” 武松说:“武二还没成亲。” 妇人接着问:“叔叔今年多大了?” 武松说:“虚度二十五岁。” 妇人说:“比奴家大三岁。叔叔这次从哪儿来?” 武松说:“在沧州住了一年多,本以为哥哥还在清河县,没想到搬到这儿来了。” 妇人说:“一言难尽啊!自从嫁给你哥哥,他太老实,总受人欺负,在清河县待不下去,才搬到这儿。要是有叔叔这般雄壮的人在身边,谁敢说个不字。” 武松说:“家兄向来本分,不像武二这么爱惹事。” 妇人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常言说:人没有刚强的骨气,就难以安身立命。奴家性子直爽,最看不惯那种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的人。” 有诗为证:
叔嫂偶然相逢,潘金莲尽显妖娆之态。
她心怀不轨,想用花言巧语引诱武松。
潘金莲说话十分精细,还故作清白。武松说:“家兄不会惹事,不会让嫂嫂操心。” 他们正在楼上说着话,武大郎买了些酒肉果品回来,放在厨房,走上楼叫道:“大嫂,你下来准备一下。” 那妇人应道:“你看你,真不懂事!叔叔在这儿坐着,却让我下去。” 武松说:“嫂嫂请便。” 妇人说:“怎么不去叫隔壁王干娘帮忙准备呢?你就是这么不懂事!” 武大郎亲自去请了隔壁的王婆,把饭菜准备好,都搬到楼上,摆在桌子上,无非是些鱼肉果菜之类。随后烫好酒端上来,武大郎让妇人坐在主位,武松坐在对面,自己坐在旁边。三个人坐下后,武大郎给每人面前筛上酒。那妇人端起酒,说:“叔叔别见怪,没什么好招待的,请喝杯酒。” 武松说:“多谢嫂嫂,别这么说。” 武大郎只顾着上下筛酒、烫酒,也不管其他事。那妇人笑容满面,一个劲儿地说:“叔叔,怎么不吃点鱼和肉呢?” 还把好的往武松面前递。武松是个直性子,只把她当亲嫂嫂看待,却没料到这妇人出身使女,惯会讨好卖乖,更没想到这妇人心里藏着勾引他的心思。武大郎又是个善良软弱的人,根本不懂得怎么招待客人。那妇人喝了几杯酒,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武松。武松被她看得不自在,只能低下头,装作没注意。当天喝了十几杯酒,武松便起身告辞。武大道:“二哥,再喝几杯再走吧。” 武松说:“不了,改日再来看望哥哥。” 大家都送武松下楼。那妇人说:“叔叔一定要搬到家里来住。要是叔叔不搬来,会让我们两口子被别人笑话。亲兄弟,和别人可不一样。大哥,你赶紧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叔叔来家里住,别让邻居街坊说闲话。” 武大道:“大嫂说得对。二哥,你就搬来,也让我争口气。” 武松说:“既然哥哥嫂嫂都这么说了,今晚我就把行李搬过来。” 那妇人说:“叔叔可一定要记住,奴家在这里盼着你。” 有诗为证:
潘金莲心思险恶,暗藏淫荡之心。
武松正直磊落,难以被诱惑,他的清正名声价值万金。
潘金莲对武松格外殷勤。武松告别哥嫂,离开紫石街,径直前往县衙。此时知县正在厅上坐堂理事,武松上厅禀告道:“武松有个亲哥哥,搬到紫石街居住了。武松想回家住宿,早晚在衙门听候差遣。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恩相指示。” 知县说:“这是孝顺兄长的好事,我怎能阻拦,理应如此。你每日来县里当值便可。” 武松谢过知县,收拾好行李铺盖,还有新做的衣服以及之前赏赐的物品,让一个士兵挑着,自己带着士兵来到哥哥家。那妇人见了,欢喜得如同半夜拾到金银财宝一般,满脸堆笑。武大郎找来一个木匠,在楼下收拾出一间房,摆好一张床,屋里放了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还安置了一个火炉。武松先把行李安放好,打发士兵回去,当晚便在哥嫂家留宿。
第二天一大早,那妇人急忙起身,烧好洗脸水,舀好漱口水,叫武松洗漱完毕,整理好头巾,出门去县里签到。妇人叮嘱道:“叔叔,签完到早点回来吃饭,别去别处吃。” 武松应道:“好,我马上回来。” 武松径直去县里签到,忙碌了一早晨,才回到家中。那妇人洗净手,修剪好指甲,精心准备好饭菜,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吃饭。武松为人直爽,面对这般殷勤,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吃完饭,妇人双手捧着一盏茶递给武松,说:“叔叔,让嫂嫂为你操劳,武松你别不安。县里派一个士兵来伺候你。” 妇人连忙说道:“叔叔,你怎么这么见外呢?咱们是一家人,理应我来照顾,怎么能让别人伺候。就算派个士兵来,他做饭做事肯定也没我干净利落,我可看不惯那样的人。” 武松说:“那就麻烦嫂嫂了。” 有诗为证:
武松仪表堂堂,性情温和,可嫂嫂潘金莲的淫心却难以抑制。
她把武松笼络到家里居住,妄图与他发生风流韵事。
闲话少叙。自从武松搬到家里,拿出一些银子给武大郎,让他买些糕点、茶果,请邻居们吃茶。邻居们凑钱回请武松,武大郎又安排了答谢宴席,这些暂且不提。过了几天,武松拿出一匹彩色绸缎,要给嫂嫂做衣裳。妇人笑嘻嘻地说:“叔叔,这怎么好意思呢!既然叔叔给我,我也不好推辞,就收下了。” 从那以后,武松就一直住在哥哥家。武大郎依旧每天上街卖炊饼。武松每天去县里签到,承担各项差使。不管回来得早还是晚,那妇人都精心准备饭菜,满心欢喜地伺候武松,这反倒让武松有些不知所措。那妇人还时常说些言语试探、撩拨武松,可武松是个正直刚强的汉子,并未理会这些。长话短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转眼间到了十一月,连日来北风呼啸,天空中彤云密布,很快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这雪下得怎样呢?正是: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丰年又能怎样呢?
长安城中有许多贫苦之人,这雪对他们来说,不宜太多。
当天,雪一直下到一更天,整个世界仿佛银装素裹,乾坤都像是用美玉雕琢而成。第二天,武松一大早就出去县里签到,直到中午还没回来。武大郎被妇人催促着出去做买卖,妇人拜托隔壁的王婆买了些酒肉,又在武松房里生起一盆炭火,心里暗自想着:“我今天一定要好好试探试探他,就不信他不动心。” 妇人独自一人,冷冷清清地站在帘子下,望着漫天大雪。但见:
万里天空彤云密布,祥瑞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屋檐前。琼花般的雪花在眼前飞舞。此时的剡溪,想必也冻住了王子猷的船。转眼间,楼台如玉砌,江山一片银白相连。雪花如同仙女洒下的粉末,弥漫在遥远的天际。当年的吕蒙正,也曾在窑洞里感叹没钱的窘迫。
这天,武松踏着那雪地里的琼花碎玉归来,妇人赶忙掀起帘子,满脸堆笑地迎接道:“叔叔,外面冷吧。” 武松说:“多谢嫂嫂挂念。” 进了门,便摘下毡笠儿。妇人伸手去接,武松说:“不劳嫂嫂动手。” 自己把雪抖落,挂在墙上。解下腰间的缠袋,脱下身上的鹦哥绿丝衲袄,走进房间挂好。妇人说道:“奴家一早就起来等了,叔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早饭?” 武松说:“县里有个熟人请我吃早饭,后来又有人请我喝酒,我不耐烦,就直接回来了。” 妇人说:“这样啊,叔叔快来烤火。” 武松说:“好。” 武松脱下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上暖鞋,搬了个凳子,在火边坐下。妇人把前门和后门都关上,然后搬来一些下酒菜、果品和蔬菜,放到武松房里的桌子上。
武松问道:“哥哥还没回来,去哪儿了?” 妇人说:“你哥哥每天都出去做买卖,咱俩先喝几杯。” 武松说:“等哥哥回来一起吃吧。” 妇人说:“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话还没说完,妇人就热好了一壶酒。武松说:“嫂嫂坐着,还是我去烫酒吧。” 妇人说:“叔叔,你自便就行。” 妇人也搬了个凳子,在火边坐下。桌子上摆满了杯盘。妇人拿起一盏酒,看着武松说:“叔叔,干了这杯。” 武松接过酒,一饮而尽。妇人又筛了一杯酒,说道:“天这么冷,叔叔再喝个成双杯。” 武松说:“嫂嫂随意。” 接过酒又一饮而尽。武松也筛了一杯酒递给妇人,妇人接过喝了,然后拿着酒壶又给武松斟满。
妇人微微露出酥胸,头发有些松散,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我听一个闲人说,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了个唱戏的,真有这回事吗?” 武松说:“嫂嫂别听外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种人。” 妇人说:“我不信,只怕叔叔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武松说:“嫂嫂要是不信,去问哥哥。” 妇人说:“他懂什么?他要是懂这些,就不会卖炊饼了。叔叔,再喝一杯。” 妇人接连筛了三四杯酒,武松都喝了。妇人也喝了三杯酒,春心荡漾,怎么也按捺不住,只管找些闲话来说。武松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只是低下头,不去回应她。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独自在房里拿起火箸拨弄炭火。妇人热好一壶酒,走进房里,一只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在武松肩膀上轻轻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么点衣服,不冷吗?” 武松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没有回应。妇人见他不说话,伸手就去夺火箸,嘴里说:“叔叔你不会拨火,我来帮你。只要能像这火盆一样,一直热乎着就好。” 武松越发烦躁,还是不做声。妇人欲念如火,根本没注意到武松的烦躁,放下火箸,筛了一盏酒,自己喝了一口,剩下大半盏,看着武松说:“你要是有意,就把我这半盏残酒喝了。” 武松一把夺过酒盏,泼在地上,说道:“嫂嫂,别这么不知羞耻!” 伸手一推,差点把妇人推倒在地。武松瞪大眼睛,说道:“武二我是个顶天立地、有血有肉的男子汉,不是那种败坏风俗、没伦理道德的猪狗!嫂嫂别再这么不知廉耻,做这种事。要是再有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你是嫂嫂,可拳头可不认你是嫂嫂。以后别再这样了!” 妇人满脸通红,连忙收拾杯盘盏碟,嘴里说着:“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犯得着这么当真吗,真不识好歹!” 说完,搬着餐具,到厨房去了。有诗为证:
潘金莲心思歹毒,贪图淫欲,毫无廉耻,破坏纲常伦理。
在宴席上还妄图与武松发生私情,结果反被都头狠狠骂了一顿。
潘金莲勾搭武松不成,反倒被武松斥责了一番。武松独自在房里,气得不行。此时天色已经到了未时,武大郎挑着担子回来,推门而入,妇人连忙去开门。武大郎进来放下担子,随后走进厨房。见老婆双眼哭得通红,武大道:“你和谁吵架了?” 妇人说:“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让外人欺负我!” 武大道:“谁敢欺负你?” 妇人说:“还能有谁!就是武二那家伙,我见他大雪天回来,赶紧安排酒请他喝。他见前后没人,就用言语调戏我。” 武大道:“我兄弟不是这种人,他向来老实。你别大声嚷嚷,让邻居们笑话。” 武大郎撇下老婆,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还没吃点心吧,咱俩一起吃点。” 武松一声不吭。想了好一会儿,武松又脱下丝鞋,重新穿上油膀靴,披上外衣,戴上毡笠儿,系好缠袋,转身出门。武大叫道:“二哥,你去哪儿?” 武松也不回应,径直朝着县前的路走去。武大郎回到厨房,问老婆道:“我叫他也不答应,就朝着县前那条路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妇人骂道:“你个糊涂虫!这还不明白吗!他做了亏心事,没脸见你,所以跑了。我猜他肯定会叫人来搬行李,不在这儿住了。可别再留他!” 武大道:“他要是搬走了,会被别人笑话的。” 妇人说:“你个糊涂蛋!他来调戏我,就不怕被别人笑话!你要是想和他说话,我可丢不起这人。你给我写一纸休书,你自己留他好了。” 武大郎吓得再也不敢吭声。
武大郎两口子正在家里争吵不休,只见武松带着一个士兵,拿着条扁担,径直来到房里收拾行李,然后就要出门。武大郎赶忙追出来喊道:“二哥,为什么要搬走啊?” 武松说:“哥哥别问了,说起来怕你脸上挂不住。你就让我走吧。” 武大郎哪里还敢再追问详情,只好任由武松把行李搬走了。那妇人在屋里嘟嘟囔囔地骂道:“这样也好!还以为亲兄弟能靠得住呢。别人都以为有个当都头的亲兄弟,能好好养活哥嫂,却不知道反倒被他折腾。真是中看不中用。你搬走了,谢天谢地,这下可算眼不见心不烦了。” 武大郎听老婆这么骂,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心里只是闷闷不乐,放心不下。
自从武松搬到县衙去住,武大郎依旧每天上街挑着担子卖炊饼。他本想去县里找兄弟聊聊,可被那婆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去招惹武松,所以武大郎一直没敢去找武松。有诗为证:
潘金莲对武松的爱慕没能得逞,心中反倒生出怨恨。
硬生生把武松逼走,使得骨肉兄弟变成了冤家对头。
转眼间,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雪停天晴,又过了十几天。本县知县自从到任以来,已经有两年半多了。他捞了不少金银,打算派人把这些钱财送到东京的亲戚那里存放,又担心到了京师后,自己被调任别处,到时候这些钱能派上用场。但又怕路上被人打劫,必须得找个有本事的心腹去才行。知县猛然想起武松来,心想:“非得这个人去不可,他如此英勇了得。” 当天就把武松叫到衙内商议,说:“我有个亲戚住在东京城里,我想送一担礼物过去,顺便捎封信问安。只是怕路上不好走,得像你这样的英雄好汉去才行。你可别推辞辛苦,帮我走这一趟,回来我重重赏你。” 武松回答道:“小人承蒙恩相提拔,怎敢推辞。既然蒙您差遣,那就去一趟。小人也从没去过东京,正好去那里见识一下。相公明天把东西准备好,我就出发。” 知县听了十分高兴,赏了武松三杯酒,这些暂且不提。
再说武松领了知县的命令,走出县门,回到住处,拿了些银两,叫上一个士兵,到街上买了一瓶酒和一些鱼肉果品之类的东西,径直前往紫石街,来到武大家里。武大郎刚好卖完炊饼回来,看见武松坐在门前,便让士兵到厨房去准备饭菜。那妇人旧情未断,见武松带着酒食过来,心里暗自琢磨:“难道这家伙回心转意,又想起我了?他肯定是拗不过我,且慢慢问问他。” 于是妇人上楼,重新梳妆打扮,整理好头发,换上艳丽的衣服,来到门前迎接武松。妇人施了一礼,说道:“叔叔,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你了,好几日都不上门,让奴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每天都让你哥哥去县里找叔叔赔不是,回来却总说‘没找到’,今天可算把叔叔盼来了。你说你,没事花这钱干啥呀?” 武松回答道:“武二有几句话,特意来跟哥哥嫂嫂说清楚。” 妇人说:“既然这样,咱们上楼去坐吧。” 三个人来到楼上的客位,武松让哥嫂坐在上首,自己搬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下。士兵把酒肉搬到楼上,摆在桌子上,武松便劝哥哥嫂嫂喝酒。那妇人不停地用眼睛瞟武松,武松却只顾着喝酒。酒过五巡,武松拿过一副劝杯,让士兵筛了一杯酒,拿在手里,看着武大道:“大哥,今天武二承蒙知县相公差遣去东京办事,明天就要启程。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四五十天就回来。有几句话特意来跟你说:你向来为人老实懦弱,我不在家,怕你被外人欺负。比如说你每天卖十笼炊饼,从明天开始,只做五笼出去卖;每天晚点出门,早点回来,别跟人喝酒。回到家,就放下帘子,早早关上门,能少很多是非口舌。要是有人欺负你,别跟他争执,等我回来再跟他理论。大哥要是听我的,就干了这杯酒。” 武大郎接过酒说:“兄弟说得在理,我都听你的。” 说完,喝了这杯酒。
武松又筛了第二杯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用多说。我哥哥为人实在,全靠嫂嫂照顾。常言说:外表强壮不如内里强壮。嫂嫂能把家管好,我哥哥也就没什么烦恼了。难道没听过古人说: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进。” 那妇人听了这话,被武松这么一说,顿时耳朵根发红,脸涨得通红,指着武大郎就骂道:“你这个窝囊废,在外面听了什么话,回来欺负老娘!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是个响当当的女汉子,能扛事的人!可不是那种没本事的软蛋老婆!自从嫁给武大郎,就是蝼蚁都不敢进咱家的门,哪里有什么篱笆不牢,野狗能钻进来的事?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每句话都得有个说法,别净说些没用的空话。” 武松笑着说:“要是嫂嫂真能像说的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怕心口不一。既然如此,武二我记住嫂嫂说的话了,请嫂嫂饮了这杯酒。” 那妇人一把推开酒盏,径直跑下楼,跑到楼梯一半的时候,大声叫嚷道:“你既然聪明伶俐,难道不知道长嫂如母吗?我当初嫁给武大郎的时候,可没听说有什么小叔子。这突然冒出来,装什么长辈。真是我倒霉,碰上这么多糟心事!” 一边叫嚷着,一边哭着下了楼。有诗为证:
武松苦口婆心劝诫,潘金莲却心怀怨恨,挑起风波。
她自己做贼心虚,反倒气坏了英雄武松。
那妇人装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武大郎和武松兄弟俩又喝了几杯,武松便向哥哥告辞。武大道:“兄弟去了,早点回来,好再相见。” 说着,不知不觉眼中落下泪来。武松见武大郎落泪,又说道:“哥哥要是不想做买卖了,就在家里待着,盘缠兄弟我会送回来。” 武大郎送武松下楼。临出门时,武松又叮嘱道:“大哥,我的话你可千万别忘。”
武松带着士兵,回到县前收拾行装。第二天一大早,收拾好包裹,去见知县。知县早已事先安排好一辆车,把箱笼都装到车上,点了两个精壮的士兵,又从县衙里挑了两个心腹随从,都一一嘱咐好了。这四个人跟着武松,在厅前向知县拜别,整理好行装,拿起朴刀,押着车子,一行五人离开了阳谷县,朝着东京方向出发。一路上免不了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晚上住宿、早上赶路,这些就不多说了。
话分两头。只说武大郎自从武松走后,整整被那婆娘骂了三四天。武大郎忍气吞声,由着她骂,心里却始终记着兄弟的话。真的每天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天还没黑就回家;一放下担子,就立刻放下帘子,关上大门,然后在家里待着。那妇人见了这般情形,心里烦躁不已,指着武大郎的脸骂道:“你这个糊涂虫!我还没见过太阳还在半空中,就把家门关得死死的,别人还以为咱家闹鬼呢。就听你那兄弟瞎咧咧,也不怕被人笑话!” 武大道:“让他们说去吧,说咱家闹鬼也没关系。我兄弟说的都是好话,能省不少是非。” 那妇人啐道:“呸!窝囊废!你一个大男人,自己没主见,却听别人指挥!” 武大郎摆摆手说:“由她去吧!我兄弟说的话,那可是金玉良言。” 自从武松走了十几天,武大郎每天都是晚出早归,一回到家就关上门。那妇人也跟他闹了好几回,后来闹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了。从这以后,那妇人估计武大郎快回来了,就先去把帘子收了,把大门关上。武大郎见了,心里暗自高兴,寻思着:“这样倒也好。”
又过了两三天,冬天即将过去,天气渐渐回暖,变得微微有些暖意。这天,武大郎眼看就要回来了,那妇人已经习惯了,早早地来到门前叉起帘子。也是机缘巧合,正好有个人从帘子边经过。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妇人手中的叉竿没拿稳,一下子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人的头巾上。那人停下脚步,正准备发火,转过头一看,见是个容貌艳丽的妇人,顿时骨头都酥了半边,原本的怒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脸上堆满了笑容。妇人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莫要怪罪。” 那人一边整理头巾,一边弯腰还礼,说道:“不妨事,娘子请便。” 这一幕正好被隔壁的王婆看见了。王婆正在茶坊的水帘底下瞧见了这一幕,笑着说:“哎呀,谁让大官人从这屋檐边过呢,打得可真巧!” 那人笑着说:“倒是小人莽撞,冲撞了娘子,休要见怪。” 妇人回应道:“官人莫要责怪奴家。” 那人又笑着,大大方方地作了个揖,说道:“小人不敢。” 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妇人,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七八次,这才摇摇摆摆,迈着八字步离开了。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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