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美好时代（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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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乔初三那年在《宜田日报》发表过一篇《观舞记》，记录的是一场舞蹈演出。演出由市政府牵头主办，邀请了国家级舞蹈团队表演。这是宜田第一次引入高水平文艺演出，并面向公众进行商业售票，轰动一时。活动是《宜田新闻》栏目主持人杨玉波升任为广电台副主任后策划的首场演出，也是她主持人生涯的谢幕演出。

作为对策划人和主持人妈妈的支持，萧梓舟跟着去了现场，坐在第四排，帮妈妈拍照留念。他本身对文艺没有兴趣，但依然觉得这场表演技艺精湛、旋律优美，令人印象深刻，却不知道该如何细细描述。几天后，他看到了这篇《观舞记》，正正好好道出了他的感受。

这是萧梓舟对沈若乔的初印象。真正见到沈若乔本人，是高一入学，意料之外的是，沈若乔身边还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姐姐。

随着同窗时间渐长，萧梓舟发现，两姐妹在多方面高度一致，如果她们同时保持沉默，很难辨认区分。她们在学业上的表现也几乎一样，萧梓舟认为，高一结束时她们俩会同时选择文科，这是合理、是必然。没想到，这个沈若乔竟是个勇士。

就这样，萧梓舟和和沈若乔成了同窗三年的“亲同学”。这其间，他看着沈若乔从轻盈纤瘦变得微微臃肿，从活泼灵动变得迷茫消沉。他承认，曾经有一丝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去提醒沈若乔检查身体指标，但碍于他给自己设置的男女生交往边界，他除了尽力帮沈若乔在习题上答疑解惑，并没有在其他方面置喙。

时过境迁，分科往事随着高考大幕落下，已经找不到记忆的痕迹。然而，此刻在宜田寒冬的艳阳中，萧梓舟又一次在沈若乔脸上看到了与她那张略显幼态的脸不太相称的“勇士”表情。

那种表情是一种无言的宣誓，仿佛在说：“这是我的责任”，或是“使命如此”。萧梓舟知道，依乔和若乔性格不同，却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好好了解沈若乔，对她颇有些好奇——这个人，似乎很有能量，其实又很是脆弱；似乎很有野心，事实看起来却又普普通通。

见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萧梓舟开口道：“外面冷，我们进大厅说吧。”

沈若乔不动，萧梓舟只得说：“我拿我的人格、我的前途向你保证，我对依乔，真心交付。”

“否则？”

天哪！这姑娘怎么这么咄咄逼人！萧梓舟心想，内心有些不悦，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否则，我将碌碌一生、无所作为、在羞愧与悔恨中老去。可以吗？你要知道，这对我来说，比让我去死还难受。”

“牢牢记住你说的话。”沈若乔说完，绕过萧梓舟，快速走回酒店。

萧梓舟无奈得很，他也没想到，自己被沈若乔逼着发了个毒誓。一般情况下，他能够控制自己的言行，可今天面对沈若乔，他竟妥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正厅，碰巧遇到张文生在前台结账。萧梓舟一个箭步上前阻拦，说：“张老师，今天是学生组团邀请，您能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不能再让您破费。”

“哎呦!梓舟啊！”张文生个子不高，红光满面，天生喜感，一张肉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笑意，他说：“嗨，哪有老师在，还让学生花钱的道理。况且，你们还只是大学生，还没工作，没收入咧!”

沈若乔按下内心不平，赶紧上前道：“张老师，今天学生AA制，我们都商量好了。况且，我们虽然没有工作，但会有奖学金啊！”

张文生脸上露出的笑容，既谦和，又包容。他原是沈若乔和萧梓舟高一时期的物理老师，后来任教理（1）班班主任，便不再代课理（5）班。同时他是物理教研组组长、竞赛班导师，宜田理科“巨头”之一。他很欣赏若乔，也知道若乔文科见长，但一直鼓励若乔学理科，总对她说：“你可以！”他也知道，若乔是个沉不住气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便急迫地让老师知道，她很努力，她能拿奖学金。

楼上已是热闹一片，大家喝的喝，聊的聊，唱的唱，不亦乐乎。张文生不再推让埋单的事，邀两名学生在酒店大厅略坐。

“我家孩子明年也要高考了”，张文生惬意地半躺在沙发上，萧梓舟坐在旁边，沈若乔坐在对面，“他要是能像你们这样勤奋，我就开心喽！”

“我在竞赛班里见过弟弟，他很聪明。”萧梓舟说。

“学习这事啊，光靠聪明不行，还得有耐心、有定力、有求知欲和钻研精神。我们家这个孩子在这些方面还很欠缺。”张文生坐直了，说：“我曾经讲过，成绩背后，本质是做人的道理。一个孩子，该玩耍的时候充分玩耍，该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一般今后的人生都不会太差。”

“张老师，您这句话，我似乎在哪儿听到过。”沈若乔努力回想。

“是张致在誓师大会的演讲里说的，他特别感激张老师。”萧梓舟说，“对了，张致去美国之后没什么消息，老师和他有联系吗？”

张文生坐得更直了，说：“过年的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拜年。越洋电话贵啊，但是他要说的内容又多，我们聊了有二十分钟吧。他对自己的学业和生活环境都很满意，修了基础物理和金融工程两个学位，所以呢，他很忙。张致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同时又谦虚谨慎，认真踏实，还广闻博览，志向远大，真是难得、难得！”

萧梓舟微微颔首，似乎是在回应张文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难怪没什么声音，原来是专注学业。”

沈若乔的记忆回到了去年誓师大会的现场。确实，那是张致的话，她同时还想起一句：年少有惑，人生无悔。

张文生看向若乔：“若乔学的金融专业最近很火热，一个学期下来感觉怎么样？”

沈若乔的脸又红了，慢吞吞地说：“这学期只顾着学数学了，对这个专业真是......没什么体会。”若乔在心里狠狠地恨自己——平日里的时间都干嘛去了，为什么不能和张致一样，和老师滔滔不绝聊上二十分钟呢？

“好，好！学好基础课，是很重要的。对了，你们说张致不和你们联系，可能不是故意的。一是他比较忙，二是他说海外留学生之间用的工具国内用不了，但是一旦要兼顾国内，工具多了又用不过来。他还说现在留学生用一个什么网比较多……哦，想起来了，‘众众网’。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张文生说。

“众众网是我们校友的创业项目，主要功能是按学校找人以及实名制注册，我们也在用。”萧梓舟说。

“不错不错！还是年轻人先进！以前我当你们老师，我很荣幸。以后啊，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需要你们来教我，你们是我的老师！是吧，萧老师和沈老师。”

三人哈哈笑了一番，看时间差不多了，楼上的聚会也到了尾声，便起身准备上楼。张文生站起来拍了拍萧梓舟的肩膀，同时看着若乔说：“你们现在就是早上八点钟的太阳，好好珍惜这无限的能量。往小的说，只要你们脚踏实地，前途是不可估量的。往大的说，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西方世界刚刚发生危机，我们呢，又正处于高速发展期，新东西层出不穷，国家建设、民族兴旺，都靠你们这一代人的进一步奋斗。加油！加油！”

沈若乔没有刻意去记张文生的话，但不知为何，这段话她原封不动地在脑海里保存了很久。

聚会结束回到家，若乔第一时间打开电脑，注册“众众网”。原来，萧梓舟、沈依乔、章晓菀、江盛都是老用户了，不用她搜索，网页直接通过人物关系网向她推送了张致。她向张致发送了好友申请，很快被通过。她好奇地点进张致的主页，并没有什么图片和文字信息，只看到张致的头像是阳光草坪和一幢西式建筑，头像旁边有一行签名，写着四个字：

美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