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年少有惑（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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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骨铭心的湿寒让沈若乔对冬天产生了抗拒。在最冷的时候，背着书包走路都能让她感到心脏强大而吃力的搏动，像是在用最大的力气，为她这幅躯体供血、供暖。这种剧烈让她觉得，胸骨都会被震碎。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手脚冰凉、心口冷塞。

对分心的克制加上对寒冷的抵抗，让沈若乔觉得自己好像伏尔加河的纤夫，驮负着超越身体限度的重荷，进行高考长征的最后冲刺。终于，春风吹散阴云，带着阳光让空气升温。校园里开始出现鸟儿的掠影和鸣唱。到了三月末，仅仅几天时间，温暖占领了全部，柳枝儿摇摆着，长出了新的绿色。

一个月以来，沈若乔的年级排名从一百五十提升到了七十。这给了她鼓舞。现在，她在第三考场考试，距离第一考场仅仅几步远。

沈若乔的身体暖了起来，情绪也好了起来。她卸掉厚重的帽子、围巾、羽绒服，在高考体检的队伍里，按顺序站上体重秤，发现自己居然比去年重了十斤！

“真是奇怪”，回到家，依乔拿着若乔的体检表，表示难以置信。同样的伙食条件下，依乔仍细长纤瘦，若乔却连去年春天的卫衣都穿不上了，“平日里也没见你吃多少呀？”

“今年被妈妈喂出了这么多肉，居然还比往年怕冷。你说，我要不要就着体检，做个深入的、全面的检查？”若乔很是认真地说。

“你别乱想乱说”，沈依乔小小年纪已有颇多忌讳，警惕地说：“我听说，嘴上说出来的东西是很灵验的，你别老说医院啊、检查啊这些词。不光是吃，熬夜会让人长胖。你看，你连续一个礼拜都抗到夜里一两点才睡了吧！高考日子越来越近，最好还是保存一点体力，早点睡觉。”

依乔说者无意，可在若乔听来，她的关切与劝导透露着十足优越感。自打依乔去了文科班，文科第一考场的第一个座位就一直由她占据，除了数学，她在其他科目上显得游刃有余。

天赋的加持确实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沈依乔始终舒适从容，除了睡眠充足，还有闲情逸致。最近，她不知买到了一个厚厚的粉色笔记本，封面封底是胶印的、柔和的粉色，里面的每一页都有精美的色彩与手绘图案，浅浅暗暗地印在厚实的纸张上，不成图形，却艺术感十足，令人赏心悦目。沈依乔打算拿它来当同学录。

写同学录是依乔若乔这一代人的“传统”——最初，毕业生之间互相留电话、地址，日后方便联系。两姐妹从小学毕业的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年幼的小伙伴们以为毕业了就再也见不到了，郑重地拿着同学录要求对方一定要留下家里的固定电话号码和详细地址。如今，互联网让学生之间的联络越来越方便，同学录也不再仅仅是通讯录，更成为随意发挥、自由创作的留言簿。

高三的学生忙，除了看高考倒计时，没人想到，这将是一个更加盛大的毕业，高考后的告别则将是更加长远的分离。沈依乔的粉色笔记本像一对温柔的翅膀，在高三年级的教室间轻盈地飞舞。飞到理科（5）班，章晓菀一页页翻着，带着一贯的理智与冷漠问：“沈若乔，你怎么还不启动你的同学录大业呀？”

沈若乔第一次见到这个本子。她从章晓菀手中接过，略略一翻，只见大小不一、或隽秀或歪扭的字体认真地覆盖着粉色的纸张，时不时还能见到各种手绘的卡通笑脸、爱心图案、印章贴纸。若乔看到一句话停了下来：

“以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完美，认识你之后相信了。”

若乔下意识去看了看写下这句话的人——庞笑。她继续翻，只见本子里充满了赞美、艳羡、崇拜、不舍。沈若乔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这些文字所描述的那个偶像般的形象，就是与她朝夕相处、与她同一张面孔的姐姐。

章晓菀推了推沈若乔，追着问：“问你呢，你的同学录呢？”

沈若乔关上了那一袭粉色，可在她心中，那对粉色翅膀还在扑棱着，说：“我还没想到这件事呢，你不也没弄么？”

章晓菀嘴角斜了斜，说：“我是不会弄这东西的，耽误时间。从小学到现在，从来没弄过。”

沈若乔惊讶地问：“啊？可是以前的那些同学……？”

“为什么要刻意保持联系呢？”章晓菀始终不屑一顾。

“以后……”

“以后？以后还会遇到新的同学呀。”

章晓菀理性、冷漠甚至刻薄，永远把自己搁在首位，她的精力与时间都只倾注给她认为有意义的一小撮事情上。抽一个下课时间写同学录，算是给足了沈依乔面子。

章晓菀从沈若乔手中接回那一抹粉色，在厚厚一叠中寻了一片空旷干净处，略作思忖，开始动笔。沈若乔见她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QQ号，另起一段，写道：

“你和沈若乔让我看到了同一个人的两种人生，像是一场实验，却又是真实的生活。希望可以继续做你们的观众，相信你们各不相同，却各自精彩。”

画上句号，章晓菀问：“你写了？”

“我哪里要写这个？我和她又不会失联。”

“那萧梓舟呢？”章晓菀挑了挑眉毛，“这里头没他。”

“她没让你转交萧梓舟吗？”若乔故作淡漠，其实心中也颇为好奇。

“没有，她让我写好就还给她”，章晓菀不再探究这个问题，“啪”地合上本子，放进沈若乔手中，说:“帮我转交给你姐姐吧！”

沈若乔替章晓菀把同学录还给了沈依乔，依乔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章晓菀的话又变成了一对粉红色翅膀，在姐妹二人的心中扑棱：

“同一个人的两种人生，像是一场实验。”

沈若乔似乎受到了提醒。她此刻就想实验一下，看看同一批同学对她和依乔会有怎样不同的评价。于是，她从“三味书屋”买到了另一种厚厚的本子。与依乔浪漫的粉色不同，若乔这本的封面是幽深的蓝色，上面星星点点，像极了盛夏的夜空。里面的纸张也是印染的风格，透着淡淡的蓝，像冷静的湖水。

在把这本蓝色交给别人之前，沈若乔自己首先在扉页上写下：

To youth， to life.

然后交给萧梓舟，让他来写第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