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分裂世界（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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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乔惊讶、不解。她知道时间不早了，说：“边走边说。”
两人并肩走着，萧梓舟说：“刘校长和柏老师在心理咨询室先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下午就带莫婷婷去了医院，他们让刘伶利跟着，我和‘板王’征得同意后，也一起跟了去。医生初步判断，莫婷婷有一定程度的抑郁和精神分裂，建议留院观察。”
沈若乔倒吸了一口冷气，胸口更加难受。
萧梓舟继续说：“刘伶俐曾和莫婷婷是室友。据说，高二下学期期中，莫婷婷开始出现反常，一次英语考试后，她刚回寝室就开始撕书。后来，她的书和笔记本上开始出现一些凌乱、模糊的词语和诗句，夜里失眠也越来越频繁。刘伶俐本想告诉柏老师，可是到了高三，莫婷婷妈妈来市区陪读，莫婷婷不再住校，刘伶俐也渐渐无法掌握更具体的情况了。莫婷婷的妈妈在临近晚饭的时候才到医院，可是没什么用，她除了哭闹，似乎什么都不懂。”
沈若乔不解，说：“哭闹？”
萧梓舟说：“又哭又闹。她妈妈一开始对柏老师和刘校长很恐惧，说着说着又多了点责怪和敌意，甚至包括对我们三个学生。她说，莫婷婷的爸爸本打算让女儿念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如今莫婷婷‘念书把脑子念坏了’，成了拖累，她们一家都会被村里人笑话，而她自己，则会因为没有看好女儿被莫婷婷爸爸打。”
此时二人已走进沈家小区。与校园不同，这里张灯结彩，年味十足。手拿烟火的小学生在路边欢笑，星星点点的璀璨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沈若乔说：“真可怜。从前我只觉得她内向、纠结，于是不愿意主动和她接触。现在想来，她……”
萧梓舟说：“接下来，是这件事和你我的关系。让我想想怎么说。”
萧梓舟停了一停，说：“今天刘伶利帮忙收拾莫婷婷的文具和书的时候，知道她喜欢随意涂画，就留意看了一本习题册里的内容……多是……”
“是什么？”沈若乔急切地凑到萧梓舟跟前。
“我的名字。”
零星的烟火远去，夜晚更安静了，像是完全沉入了黑暗中。
沈若乔不禁笑出声来，笑声在小区里回荡。她立刻止住，努力保持严肃，说：“也正常……毕竟是……你……可……可是，与我何干？”
萧梓舟这时也释然地笑了，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说：“分裂的内在世界，局外人谁也无法想象。”语毕，他看向沈若乔，目光专注，继续说：“莫婷婷在校医室亲口说，你沈若乔仗着人缘好，联合同学们在背地里笑话她，她每天都能听到你和同学们笑话她的声音。”
“啊？”沈若乔无法控制的音量在安静的小区里回响，她无法控制，问：“我？我笑话她什么？”
见萧梓舟依然看着自己，沈若乔说：“我没有，真的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医生判断她有一定程度的幻听，她在自己的想象之中积累对你的仇恨……我猜测，在今天之前，她已经无数次地在想象中走向你了。”
“积累对我的仇恨……以及对你的爱慕”，沈若乔打断了萧梓舟，此刻她的脑子在飞速旋转，思路比她做题时清晰，说：“她无数次在想象中走向我，是为了‘报复’我。她也无数次在想象中走向你，想接近你。”
“何以见得？”这回轮到萧梓舟不解，他看着沈若乔冷静地像是在自说自话，问道。
“我想起来，你头一次带iPod来班里那回，我摘下耳机还给你的时候，视线正好碰上她。她正看着我，像是已经看了好一会儿。我看了她，她的目光又迅速躲闪了。我记得这个场景，但我当时没有关注。还有一次，是更早以前，体育课，你在打篮球，手指流血了，问当时场边的依乔有没有纸巾。你当时面对依乔，背对着莫婷婷，而我恰好看到，莫婷婷直直地看着你，掏出了纸巾。天呐！这些场景原来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没有今天这件事，也许某天我就忘记了。天呐！她居然因为爱你而恨我，以致于要灭了我？”
说到这里，沈若乔突然停了下来，她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热。她庆幸此刻是晚间，夜色遮盖了她脸上的红云。
萧梓舟似乎顺着若乔的思路陷入了推理，自顾自地说：“而你和依乔长得一模一样，她不必分辨你们谁是谁。幻想带来的仇恨加上嫉妒，足以让她去毁灭。毁灭你们其中任意一个，都可以。”
沈若乔陷入了沉默。
萧梓舟说：“我连累了你。没想到……”
“别！”沈若乔立刻说，她还没从后怕中逃脱，现在又有一种紧张和不安将她抓住，她不禁后退两步，和萧梓舟站得远了一些，说：“这……也许都是巧合。”
沈若乔不想深入探讨莫婷婷的思考过程——为什么她关注萧梓舟就会关联到沈若乔或沈依乔、如果今天和她同班的是依乔，会不会发生一样的事情？沈若乔觉得，继续探讨下去，她和依乔都将会面对一个为时尚早的问题。
萧梓舟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此时已经到了沈家，爸爸妈妈站在楼梯门厅前等着女儿，二人谈话就此中断。
踏进家门的一刻，沈若乔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一整天，从惊慌到冷静，又从冷静到惊讶，再从惊讶到逃避——她的情绪如过山车一般，身体也承担了许多负荷，此刻她只想躺下。她挣扎着洗了热水澡，喝了热牛奶，胸口噎了一路的冷气终于消失了。
临近午夜，沈若乔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子里，妈妈帮她掖被角，为今天的事后怕。沈依乔也在床边，说今晚要陪若乔一起睡。妈妈和依乔都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经过，但知道若乔需要休息，都没有开口问。
沈若乔说：“我没事，你们放心。这事明后天可以慢慢说。现在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然而，独自一人在这温暖的黑暗中，沈若乔却失眠了。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教室里莫婷婷的疯狂；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校园中萧梓舟分明的轮廓，就连萧梓舟难得夹带感情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
沈若乔为莫婷婷感到难过，但她不知道，如果今天自己真的受到了伤害，是否应该选择原谅。
而一想到萧梓舟，沈若乔则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她回想着从认识以来的种种场景，作为同学，萧梓舟在她面前总是乐于相助、热情主动。她从来都认为这是同学或朋友的基本态度，只是从今晚开始，她动摇了。
但她又想到了依乔。每次谈到萧梓舟，依乔脸上都带着一丝谨慎的笑意。而那次篮球场递纸巾的场景，更是深深印刻在若乔脑海里——依乔的脸在阳光下高高扬起，看着萧梓舟。
沈若乔想：如果那天递纸巾的是自己，同样的一张脸，会是那般春光明媚吗？如果今天遭遇莫婷婷攻击的人是沈依乔，萧梓舟也会如此倾力相助吧！
这样激烈的好奇给沈若乔带来了一种失落感。她像是发现了关键线索的侦探，却找到了一个难以面对的问题，和并不符合自己预期的答案。
还有“板王”，他在哪儿？他和萧梓舟一起听到、看到了这一切，他怎么不来告诉我呢？
……
随着黑夜进一步深沉下去，沈若乔的思路终于转不动了。她带着一身倦意，睡了长久以来最沉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