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蚀骨成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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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室的镁光灯亮起时，我正用脱脂棉擦拭战国错金戈的銎孔。青铜锈屑在光束中浮沉，像那夜故宫地库里飘散的金粉。监控器显示顾怀渊在隔壁展厅擦拭展柜，唐刀化作西装口袋的金丝钢笔，领口若隐若现的玉锁链拴着枚青铜钥匙。

“沈老师，明代王妃墓的残卷送到了。“实习生小林抱着锦盒进来时，我无名指的青铜戒突然发烫——盒中帛画绘着千灯祭坛，执灯人腕间的蛇形刺青，与顾怀渊心口的胎记如出一辙。

午夜闭馆后，我在红外线扫描仪下发现画心夹层。当热风枪揭开宋代桑皮纸的瞬间，顾怀渊的气息突然笼罩身后：“这幅《千灯赴渊图》，是你亲手在康熙二十三年装裱的。“

画中墨色遇热翻涌，显现出我们从未经历过的场景：太和殿废墟上，我抱着浑身甲骨文的顾怀渊，将修复刀捅进自己心口。鲜血渗入地砖时，七十二口铜缸里开出青铜莲，每朵莲花都托着件我们共同修复的文物。

“这是未来。“他指尖抚过画中我的发髻，那里别着支辽代鎏金簪，“你总说文物修复是定格时光，却不知我们才是被时光修复的残器。“

保险库突然警报大作，小林举着强光手电冲进来：“沈老师！那盏新收的莲纹灯...“话音戛然而止，灯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青铜色血管在皮下织成三星堆神树纹。

顾怀渊的钢笔化作唐刀劈开虚空，裂缝中跌出个浑身湿透的少女。她抬头瞬间，我手中的热风枪坠落——那张与我九分相似的脸，正戴着二十年前失踪的青铜镯。

“阿宁的魂魄需要载体。“顾怀渊将唐刀横在少女颈间，刀身却映出我修复室墙上的合影：2018年入职照里，小林站在我左侧微笑，右手无名指戴着本该属于阿宁的青铜戒。

记忆如潮水倒灌。原来在千灯阵重启的时空里，所有人都是被修复的文物：顾怀渊是战国错金戈化形，我是唐代海兽镜铸魂，小林是阿宁的残魄附在宋代曜变盏上，而眼前这个“阿宁“，不过是青铜神树催生的镜像。

少女突然抓住我手腕，青铜戒烙出契丹密文。当疼痛刺入骨髓时，我终于看清展览厅的真相——那些安静陈列的文物都在轻微震颤，每道裂痕里都蜷缩着个沉睡的我们。

“姐姐还不明白吗？“少女的眼瞳泛起青铜色，“当你修复越多的'自己'，真正的我们就越破碎。“

顾怀渊的唐刀突然调转方向刺穿自己胸膛，玉锁链迸裂的瞬间，故宫所有展柜同时开启。曾被我修复过的文物悬浮空中，裂纹中伸出无数透明手臂，将小林拽进宣德炉的火焰。

“要结束了。“顾怀渊染血的手握住我执刀的手，“当年你为改命局，把我们的魂魄切成碎片洒进历史长河。“他引着刀尖抵住我锁骨处的甲骨文，“现在该把血肉还给文物了。“

第一刀落下时，元青花罐里涌出我修复母亲遗物的记忆；第二刀刺入，宋代建盏渗出顾怀渊在千灯阵中独守的千年时光；当刀刃完全没入心脏时，整个时空开始褪色，青铜神树在我们相握的掌纹里生根发芽。

最后的光影里，二十岁的顾怀渊撑着纸伞站在三星堆探方边，将玉锁链系在实习生小林腕间：“这次轮回，换你做守门人。“

而我抱着残破的《千灯赴渊图》跌进修复室，窗外正飘着2018年的初雪。展柜里的战国错金戈突然发出蜂鸣，管理员惊呼声中，新来的实习生推门而入——他颈间玉锁链缠着支青铜簪，笑容与三千年前的祭司重叠。

“沈老师，馆长让我来送唐代铜镜的残片。“年轻人递上锦盒时，无名指青铜戒擦过我手背，甲骨文在皮肤下游成一句契丹情诗：“千灯烬处，与君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