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草蛇灰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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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忽簌大响,接连砸倒数树,摧覆过来。虽见朱痕呈显异样状态,我甩腕不及,忙随有乐他们走避。信孝颤拿茄子跑在前头,慌乱问道:“前边雾大,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才对?”瓜皮小帽儿那厮匆随在我旁边惑觑道:“为什么有这样多雾?”

“有些是雾,”胡须花白之人捧着盒子转望道,“但也有些未必属于寻常雾气。我听说更高境界的跨维结构不知如何崩坏,四处产生时空罅隙,留有波动漾荡的残余漏缝可以穿越不同时间地点,却不知此般破绽能够持续多久……”

信孝在前边拿茄觅视道:“其中一些绽隙所在或许稍能持久存留未消,多数却似随时消隐。记得上次在这里看见三树连株,有雾可以穿去我们家后边那条小河,现下这棵怪树周边已不见青雾缭绕。”恒兴提刀转顾道:“清秀,此前你有没来到过这附近?”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持枪上前辨觑道:“属下奉命出外寻找宗麟大人,便在这一带迷路。曾到此间逡巡,见过此般样子的大树,当时雾更大,树后隐约传来若吟若唱的歌咏之声,似在那个方向……”

说着抬手一指,众皆望向树丛幽邃之处。长利憨瞅道:“没听到歌声,但远处好像有鸭子叫……”有乐摇扇忙道:“不要往那边乱去,当心遇到爱琴海的女妖纠缠,甚至把咱们留下来玩弄……”长利犹自愣望道:“可是那边有鸭子叫,大概小加图他们也在……”有乐拿扇拍打道:“别去!我不想跟鸭子一样被弄得乱叫。难道你没听见叫声越来越怪,便似牛叫一样……”

“那就是牛叫,”恒兴蹙眉往回瞅,强抑不安道,“从咱们刚才跑来的方向,不知为什么叫成这样……”

瓜皮小帽儿那厮与胡须花白之人相互对视,不禁眼睛睁大,随即瞳孔收缩。有乐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听着好像人叫……”

“真的是人叫,”信孝颤拿茄子寻觑道,“便似那光头圆脸胖子的声音。他有没跟来?”

向匡啧出一声,皱起脸转顾道:“他怎么又经历一回这种事?”长利连忙凑近,似要憨问,却欲言又止。向匡瞥他一眼,刚想转避往旁,有乐抬扇遮掩嘴边,从另一边低声探询:“所谓‘这种事’究竟是何事?”

瓜皮小帽儿那厮与胡须花白之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别告诉他!”向匡嗐了一声,郁闷道:“我怎么好意思跟他说起那事……”有乐拿扇拍打道:“所谓‘那事’究竟是什么事?别卖关子,惹我越发好奇到心痒难搔!”蚊样家伙从树后转出来,神色古怪地瞟他一眼,随即走开,脸没转的说道:“却急什么,回头便知。”

我随信孝他们纷纷回头,只见有乐摇扇惑觑道:“为何都看过来我这边?”

恒兴抬刀,指了指他后面。有乐懵转脑袋,只见林间一人徐徐回望。长利憨瞅道:“他怎么跟来了?”

有乐初似吓一跳,随即拿扇拍打脑袋,啧然道:“不声不响地走到我后边,究竟意欲何为?”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持枪惕视,但见除了那个扶杖缓行的文雅之士以外,四周幽雾弥笼,并无异状。

扶杖缓行的文士慢悠悠踱步,逐个打量过来,胡须花白之人捧盒愕觑道:“那是谁呀?”

信孝闻茄告知:“据闻其乃历史上最完美的人……”未及说完,便被有乐一扇拍开。

茄子飞过我面前,柱杖怔望的文士似避不及,啪的打在眼角,语速缓慢地叫了声苦。茄子反弹而回,被我接住,交还给信孝。柱杖的文士抬另一只手缓缓捂眼,恼觑道:“唉……呀……”长利从旁憨瞧道:“目光充满控诉性。”

“历史上最完美的人,”有乐拢扇讶瞧道,“为什么用奇怪的眼神儿打量咱们?记得先前他被过路的亲戚‘丹阳尹’硬拉上车,其并不甘心,却似仍想跟咱们厮混,竟不肯乖乖跟随老婆刘晶的哥哥刘惔回家,犹仍一迳挣扎,急欲下来,甚至发生扭打,导致牛车撞树,翻摔斜坡草丛内,堪堪避过树砸……”

林间小路有车经过,上边端坐一个仙风道骨的羽氅先生,看见柱杖文士的狼狈模样,难免面露讶色,愕瞧道:“我妹说你从家里偷偷驾车西戏,莫非又输光了?”

柱杖文士徐徐转顾,垂头低叹:“想起就丧气……”

车上那人没等听完就笑谓:“无须伤气。”随即不顾挣扎,硬拉柱杖文士上车,同载而归。长利在后边憨望道:“怎么回事呀?”

仙风道骨的羽氅先生在车上回首而觑,睥睨道:“所幸我及时出现,驱车救场解围,这班西祠小混混倘敢跟来纠缠于你,未必便将毫发无伤!”信孝跟随车后伸着茄子提醒不及,前边有树倒塌,横在路上,把牛绊摔,车子跟着趋撞倾翻于旁。

长利一怔,旋即惊呼:“简直了……”我随有乐忙要跟着信孝一起跑去车翻之处,恒兴抢先拦住,摇头纳闷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信孝闻着茄子点头称然:“咱们似乎先前看见过那辆车翻掉,它怎么又翻一趟?”

“刚才的情形,我也有印象。”胡须花白之人捧着两盒东西转望道,“他为什么拼命挣扎下车?”

“大概因为鞋掉了,”有乐摇了摇扇,在旁猜测,“急着要下车捡回。难不成还想跑来跟我们一起厮混?”

我拾起掉在路边的一只木屐,拈在手上讶瞅。草声簌响,一人穿雾晃移渐近。恒兴皱眉说道:“最完美的人又奔过来了。”

斯文之士歪戴儒冠徐徐趋至,举止迟缓地靠近,欲从我手上拿屐去穿。有乐伸扇一拍,问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那边刚才发生何事……”歪戴儒冠的斯文人黑着眼圈儿,语调缓慢的回答:“快跑,不然要追上来了。”长利转头憨问:“谁在后面追?老婆的哥哥是吗?”

我拈着木屐,抬手等了好一会儿,歪戴儒冠的斯文家伙良久犹未触及,仍在缓慢地伸臂欲拿。有乐啧然道:“不如先跑,回头再慢慢穿鞋不迟。免得又被你老婆刘晶的兄长揪回去坐车,然后再次撞树翻掉……”长利揉搓眼睛,在前边惑望道:“我记得他坐车撞树过,怎么又来一次?”

我抬着手,等待歪戴儒冠的黑眼圈文人动作缓慢地拿屐。有乐不耐烦道:“别等他拿鞋了,后边有树又要倒砸过来……”信孝颤着茄子不安地张望道:“斜坡那边接连又有树塌,看不清林雾中有什么东西要撞近这边了。”长利咋舌儿道:“没想到他老婆的哥哥这么厉害……”

恒兴攥刀惕顾道:“丹阳尹刘惔未必有这样的身手……”话声未落,数树摧倒,接继折覆而至。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朝雾中开枪砰射,却似轰击落空。歪戴儒冠的黑眼圈文士徐徐转望,没等他语调缓慢地诧问,向匡匆忙拉扯走避,急催道:“他老婆的哥哥不可能真有这般厉害。你们先跑,由我殿后掩护……”

挪步退却之间,忽见林雾里晃出一影,踉跄撞近。向匡忙将歪戴儒冠的拿屐文士朝后推开,随即抬刀欲狙,但听晃近之影发出惶呼,倒也耳熟。我伸臂出谶,荡落飞砸之树,旋即幻显圆盾形态,拦开向匡的刀,说道:“先瞧清楚。”语毕即收圆盾,霎又隐去无余。有乐、长利、信孝在我旁边懵眼怔瞅,看不出何以如此。

恒兴蹙眉转觑道:“那光头圆脸胖子怎么还没死,却狼狈不堪地从草坡那边跑回来了……”脸上忽沾一口飞沫,光头圆脸胖子慌张跑来,匆唾而过,一迳叫嚷道:“大家快溜,有怪物曳展触须,一路绞树折断。”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飕发数矢,在树影下急唤道:“必是先前跟咱们一起撞过来这边的东西。快聚拢到我这里,再慢些恐怕赶不及摆脱掉其追缠……”

有乐拉我匆奔之时,歪戴儒冠的拿屐文士在前边缓缓回望,慢条斯理的问道:“他去哪里了?”

“谁?”长利拽扯道,“你老婆的哥哥吗?刚才我看见他们翻滚到草坡下边,然后不知溜去哪里……”

有乐伸扇拍头,问道:“所谓‘他们’究竟指谁?”信孝抬起茄子指了指歪戴儒冠的穿屐文士,惑觑道:“其中有一个是他。但我不晓得他怎么转眼又跑上来?那片斜坡好高……”歪戴儒冠的拿杖文士伸足缓慢穿屐,徐徐转顾道:“很高吗?我曾经练过轻身功夫,可以一下子跳上床头柜……”

“我没练过轻功,”忽然又一声轰响,打断有乐之语,“也能一下子跳上床头柜……”

随着数树纷摧,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端持火枪退避过来,我扬腕发出一道盾谶,霎间扩展,挡掉飞砸之树,随即晃手隐去亘空显现的六爻形态。长利他们只顾愣望忘动,蚊样家伙在树下催促道:“那怪物打不死,赶快跑来跟我试试撞树……”瓜皮小帽儿那厮闻言纳闷道:“这就急着要寻死了吗?撞东西的死法是所有自尽方式当中最难死的七十二种愚蠢选择之一。况且我尚未有所作为,不想死得太快……”

“你没撞过东西,”有乐伸扇将他拍去一边,随即挤过来说道,“就别乱猜。”

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持枪惑瞅道:“这厮是谁来着?他那顶帽子瞅似眼熟……”瓜皮小帽儿那厮掏出纸扇一摇,在穿条纹衫小孩儿点起的烟花照烁中仰天憬然道:“我来自南海之滨,如今还未成名,但我从小就自信日后必有作为……”歪戴儒冠的拿杖文士伸足慢慢穿屐,徐徐转顾道:“我从小就成名,却只爱玩耍,并不想有所作为……”

“莫名其妙之人越来越多。”胡须花白之人捧着两盒东西纳闷道,“亦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

歪戴儒冠的拿杖文士与瓜皮小帽儿那厮不约而同地闻声转望,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亦好奇而觑。

“记着这株怪树,”蚊样家伙拊掌一按树干,抬首仰瞧道,“每次撞过来这一带都看见它,似乎很古老的样子……”

光头圆脸胖子启口欲言,忽簌一响,倏有异影从树上窜落,盘绕溜转奇疾,我扬手催发幻谶不及,其已曳扫触须撩击,蚊样家伙向后跌开,刚要扬袖甩矢,当胸猝挨飕然一抽,又摔甚远。恒兴挥刀欲截,不意触须先已扫肩,向匡从旁出刀劈斫,触须一曳一甩之间,两人齐被打摔丈许开外。我撩腕投送几道幻盾之谶,后发先临,帮他们连挡数下,不意另有一道触须从树后荡转而出,伸来勒脖。

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拔剑急削,触须缠颈未及,转而倏扫他持剑之手,盘卷于臂,拽其磕向树干。我反手甩腕,急发一道幻谶,触须忽分数瓣,分击多人。瓜皮小帽儿那厮掏枪握在手上,砰的一打,震耳欲聋,不料更激得怪物咆哮扑噬,蚊样家伙见势不妙,扬袖发矢之际,忙唤:“来不及撞树了,快跑!”

我抬腕欲发幻谶,有乐拉我急奔,怪物迅即盘绕过来,光头圆脸胖子乘机从后边拿刀斩尾,怪物倏现其首,状如蛇鳄,脸旁却生出数条蜥状之头,一齐耸伸,猛然向各人分噬猝近。信孝颤茄惊呼:“多头怪……”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拿花炮抛投,噼啪炸响之际,但见多枚黑白棋子飞嵌怪物脸上,接二连三打入各处眼窝。没等我看清,耳边砰一声轰鸣,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趁隙以火器发袭,瓜皮小帽儿那厮亦手忙脚乱地拿短铳射击。烟焰弥漫之间,怪物擞首数下,挤出黑白棋子,从脸上连续蹦落。蚊样家伙甩手飕发一矢,边退边唤:“看见了吧?打不动的,快跑!”

歪戴儒冠的斯文之士拿一把棋子犹欲抛撒,不慌不忙的转望道:“我还没打完……”长利拉扯其衫忙奔,摇头说道:“再打也有如给它挠痒一样,还是省省罢!”

眼看那怪物又要嗥哮扑噬,我扬腕欲甩幻刃急斫,数条触须纷已曳扫而近,有乐仓促拉我奔避不迭,边溜边问:“雾气越来越大,该往哪边?”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抬起烟花照烁,映出前方一辆牛车的影廓。随着弹丸嗖嗖飞射掠耳之声,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前扬鞭招呼道:“赶快上车!舅舅,你别拿弹弓乱打,先让他们跑过来……”

我们纷挤上车,鸭子连忙挪避一旁。浓眉大眼之人拉着弹弓惑望道:“后边是什么东西追你们?从这里看去好像一丛杂草在移动……”

“那些是触须,”瓜皮小帽儿那厮俯身捡起掉落的帽子,爬到车后咋舌儿道,“刚才真是好险。不知什么东西打凹了我的帽儿顶端,你看它歪陷一边了。”

歪戴儒冠的文士在旁称然:“我的冠帽也挨了一下,似已凹瘪了,对不对?”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甩鞭说道:“我舅舅很厉害的,以前院落内偷吃粮食的杂雀多,他经常练习打鸟……”长利歪着脑袋凑近浓眉大眼之人瞧来瞧去,欲问又止。

信孝闻着茄子,忍不住悄询:“先前你们为什么那样怪叫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闻言懊恼,连忙转面不答茬儿。长利刚要张嘴,浓眉大眼之人先即低哼道:“别问。不然踢你下车……”

长利挪去坐到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后边,小声探问:“牛为什么也那样叫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烦恼道:“不要多问。”蚊样家伙催促道:“先走先走,怪物要追上来了。”

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用火器往后边轰击,其声震耳,众皆抱怨:“唉呀,太响了!”我觉雾林扑簌窜掠之影又近,便甩腕一挥,爆出雷霆般的巨大动静。众人诧然仰望雾穹,纷纷捂耳称奇:“不知为何突然打雷,伴有闪电……”

有乐转身拿扇拍打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急催:“快些赶车,怕要下雨……”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忙碌道:“你们挤满一车,驶不快的。”长利挨近其畔,悄要再次询问,闻言向车外憨望道:“可我觉得却并不慢。”

“因为下坡路斜,”胡须花白之人捧着两盒东西不安道,“越滑越快。小心别往有女妖出没的那边又去招惹……”

长利和信孝听得眼睛睁大,充满好奇。蚊样家伙与瓜皮小帽儿那厮却似瞳孔收缩,有乐摇扇惑问:“女妖在哪里?你们的表情为何一下子显得这样奇怪……”

胡须花白之人捧着盒子郁闷道:“唉呀,不必多问。总之这里似是多重异雾或不同时空罅隙交集之处,就像传说的‘迷界’,亦即迷离境界。各种事情悖乎寻常,尤其是大树那边……”

信孝嗅着茄子转瞧道:“从这里已望不见那簇参天大树的庞然影廓。不知怪物还追没追来?”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扬鞭驱车,在前边叫苦道:“就算追来,我们也跑不掉。这会儿显然车速又慢了,或许已载太多人坐在上面……”有乐闻言忙推长利,催促道:“你还愣坐着干嘛?赶紧拉恒兴一起去帮忙推车下坡……”恒兴在车后说道:“别下来,我和向老二、清秀他们就没上过车,一直跑随在畔,帮着推车,不过前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使劲推不动。”

歪戴儒冠的斯文之士徐徐转脖,黑一边眼圈儿,朝我展扇微摇。有乐拍开他的扇子,挪过来往车外探觑道:“雾越来越大,看不清哪儿像坡麓……”

浓眉大眼的裹袍捧碗男子搂鸭坐望,眼见雾漫迷濛,不禁废然长叹道:“此去塞浦路斯,便如我要吟咏的一首诗,果然行路艰难……”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忙活儿道:“舅舅,先别吟诗,赶快下去帮大伙儿推车。你看这辆大车似渐不移动了!”

长利在旁摸鸭,忍不住又想悄问,没等开口。浓眉大眼的裹袍捧碗男子瞪视道:“别问。”长利转朝旁边,犹似不甘,小声说道:“我们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瓜皮小帽儿那厮手拿短铳连忙退避道:“不许问。”信孝闻茄惑瞧道:“你拿的是什么款式的小型火器?我没见过这般玲珑精致的式样……”瓜皮小帽儿那厮摆弄手拿之物,低声告知:“手枪。我在古董街掏旧货时不意得到一把,来自西番红毛夷,属于未改进的测试类型,这种款式已然迅速淘汰掉了,据说此型号设计有瑕疵,随时爆膛炸手,没什么人用。我就随便拿来玩玩……”有乐伸脸来瞅,问道:“什么玩艺儿?先前你拿着这么小的东西轰到我耳鸣不已……”瓜皮小帽儿那厮在数只手抢夺之间挣身挪移道:“这是‘雷公喷’,又名‘喷雷’。你们别拿去乱喷,小心炸手……”

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提醒道:“那种小款火器不靠谱,别玩它。”恒兴在车后问道:“我记得你起初似没跟来,如何又能及时出现接应?”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拿铳填塞弹药,回答:“我跟在后边,迷路了。撞到那瘦蚊模样之人……”忽砰一声大响,众人皆吓一跳。

我猝为嗡然耳鸣,转面看到瓜皮小帽儿飞过,浓眉大眼的裹袍捧碗男子探手抓住,随即交给愣在旁边怔瞅冒烟短铳的那厮。有乐拿扇乱打,恼道:“这个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猴玩枪走火,差点儿轰到我脑瓜爆掉……”我瞥见一顶儒冠落在脚边,眼圈黑一边的斯文之士徐徐转头觅觑。我刚帮他捡起戴回脑袋,大车突然一震,却似撞到什么物事,鸭子飞起,各式帽儿乱蹦在半空中。

随着帽子纷落,眼前烟雾弥漫,隐约现出墙垣。浓眉大眼的裹袍捧碗男子抬手捉鸭搂回胸前,斯文之士歪戴瓜皮小帽儿在旁怔问:“为何突然堵在一条陋巷里?”巷外喧哗声音渐近,有人叫嚷:“偷车的鼠辈在里面,有种别溜!”随着劲风呼飕,杆棒乱打过来,接二连三抛掷,有乐匆避道:“高车人又打过来了!牛车挤在狭隘的巷道急难移动,快下车往别处溜……”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子戴着儒冠挡碍双眼看不清东西,在旁拿手枪乱指,信孝伸茄将枪口拨转别处,随即跟着长利爬到车外。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连挨数下棒击,口中叫苦,仓促挥鞭乱抽,有乐忙拉我下车跑开。

混乱之间,一物啪的砸在巷墙上,撞得稀烂。塌垣之间,迸撒大坨东西,淋漓遍地。长利边躲边问:“突然抛洒下来的那一大坨是什么呀?”胡须花白之人捧着两个盒子匆避不迭的说道:“好多粘稠的爬虫蠕动渐近脚下,其色怪异,别让它们沾到。”蚊样家伙似已奔出甚远,在巷尾叫唤:“小皮索,赶快拉他们一起跑过来这边。”

巷口投棒抛打的汉子不以为然道:“蛞蝓、蚂蝗之类有什么好怕的?大伙儿一起踩过去,捉偷车贼游街……”我觉腕疼,抬看朱痕悄显异状。恒兴拽我和有乐后退,皱眉说道:“恐怕未必是蛞蝓……”话声未落,前边有人惊叫。我投眸望见一个持棒奔近之人滑跌欲起,身上爬沾许多粘稠蠕虫,转眼便已密密麻麻。

浓眉大眼的裹袍捧碗男子憎视道:“恶虫!”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旁惑问:“舅舅,你看出了什么不对?”不一会儿,巷内又有几人爬满了蠕粘的怪虫,眼瞳翻白,仰面浊然僵立。裹袍捧碗男子起身说道:“这些恶毒之虫侵蚀身心,入噬颅脑,很快就会使人变异。好在有我在此,这就下去消灭它们。决不剩半只留在罗马肆虐祸害……”语毕昂然跨下车外,不意伸腿踩在虚处,踏足落空,往旁摔去。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拉扯道:“舅舅,牛车和马车高度不一样,你不要想当然……”长利帮着搀挽,憨瞅道:“你找来的座驾看上去真的很‘牛’。我以前没坐过这样高的大车……”

随着一片惊呼之声杂乱,多个浑身粘爬蠕虫的家伙竟渐拢合为一体。小皮索捧盒慌避道:“我看要糟……”浓眉大眼的裹袍男子掏东西说道:“不糟,用火烧它们。正好我这儿揣有半壶烈酒……”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在后边听到,摸出一个黑乎乎之物,利索地掰扯引绳“嗤”一下点着,赶忙投抛而去。

有乐跑回来拉开长利,随即转身伸扇拍打穿条纹衫的小孩儿脑袋,啧然道:“你别把虫炸得四处乱溅……”没等说完,黑乎乎之物又滚回脚下,咝咝冒烟。有乐惊跳道:“谁又把这东西踢回……”长利抢着抬腿踢去,眼圈黑一边的斯文之士亦在车边缓缓提足,徐徐作状欲踹,不意让信孝先起一脚,把冒烟东西蹬开。长利没踹着,却遭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发足撩在裆下,长利捂胯疼叫:“唉呀,我次奥……”

浓眉大眼的裹袍男子捧着酒壶问道:“谁去点燃火把拿过来……”黑乎乎之物冒着烟磕在牛车上,啪一下弹蹦,打掉他手上半壶酒。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旁皱眉转望道:“酒洒了,却溅我一身……”眼圈黑一边的斯文之士缓缓提足,朝反弹过来的冒烟东西徐徐踹去,慢慢伸到半途,鞋屐脱落。冒烟之物滚蹦而过,恒兴急发一脚,往别处踢去。那个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子戴着儒冠拿枪乱指而至,猝挨黑乎乎之物飞来打在脖后,跌撞车旁,手枪又砰一声响,瓜皮帽儿落地,鸭子惊飞。

长利扑身欲抱鸭子,却跟有乐撞个满怀。浓眉大眼的裹袍男子探臂一攫,拎鸭搂回胸前。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揉眼埋怨道:“鸭毛飞进我眼睛里了。”信孝闻着茄子挤来急促寻觅道:“球呢?”

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子拿着手枪爬去拾帽,但见瓜皮帽儿先已被人踩在脚下,路边一个披罩破布的家伙捧起黑乎乎的冒烟之物,朝我转面而觑。我忽觉腕间搐疼,如遭针炙脉道。恒兴表情严肃地挤过来说道:“当心炸手……”未及多言,有乐抬扇先挡在他嘴前。

恒兴皱眉转瞅,乍哼一声,有乐挥扇打嘴,啪的一抽,把他拍开。

我拾起鞋屐,伸递于旁。眼圈黑一边的斯文之士徐徐探手欲拿,我忽感腕痛搐剧,路边那个踩帽的家伙掀开头上罩布立起,朝我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小皮索捧盒而望,随即不安道:“眼熟!”蚊样家伙连忙拉他后退,惴然道:“糟了,不料撞见路西法在这里……”

那人披布肩后,巍然而立,显出躯形高大的形态,侵凛威视的目光稍扫,恒兴刚拔刀便震躯跌撞,见我犹能忍疼扬发盾谶帮他急挡一下,形躯高大的披布之人似笑非笑的说道:“倒也有两下子。不过这会儿我很忙,守候在此,要收些异界的小弟,回头再收拾你。”

其语转冽,多人应声震倒。有乐摇扇问道:“你要收谁当小弟?”蚊样家伙拉他退避,低声说道:“别问太多,快跟我一起撞墙走……”

“那些爬虫来自异界,”形躯高大的披布之人似笑非笑而觑,语如针钻耳颅,“你们摆不平。不过我看其中几位小朋友或许也有两把刷子,居然没被我的话语力量震倒。凡躯何以为恃,身上必有好东西……”

眼圈黑一边的斯文之士徐徐转望,翻袖悄拈棋子在手。我从旁瞥见,忙要拉他后退,黑白棋子先已弹射而去,形躯高大的披布之人移投目光,稍加瞪视,棋子化为粉尘飘开,悉数从眼前荡消无余。我见其目光转凛,抢先发出幻谶,帮斯文之士挡掉一殛。蚊样家伙甩出袖矢,形躯高大的披布之人抬手拂去,脸颊忽挨一只木屐飞来打中。

披布之人拿屐恼觑道:“谁扔的鞋?”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子踞伏其畔说道:“你踩住我的帽子了。可不可以先把脚挪一挪?”披布之人捏屐一拍,将他打翻。小辫儿瘦子抬起手枪,砰一声响。披布之人顿时头发蓬乱冒烟,不禁着恼道:“弄我发型乱?”我抢在他发飙之际,扬腕甩出一道幻谶,堪堪与其威视侵凛的眼锋交殛,顷然炫激四周土崩瓦解。

我震躯难稳,向后跌掼,撞到眼圈黑的斯文之士身前。文士连声叫苦:“踩着脚了……”我刚要挪开,一只木屐飞来,啪的打翻斯文之士。我发谶欲挡不及,转面瞧见形躯高大的披布之人只似微一晃身,复又巍然而临,欺近跟前,打量道:“倒要看看你身上还有哪些好物……”眼圈黑的斯文之士从旁轻飘飘地拍出一掌,缓缓打在披布之人的腰侧。披布之人皱眉冷哼道:“这样有用吗?”一振袍袂,便将斯文之士震开。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道盾谶助其抗御殛击,便遭披布之人伸手扼脖。光头圆脸胖子拿刀急捅,往胁下戳来戳去。披布之人蹙眉转觑道:“你觉得能捅死我吗?”我勉力发谶,帮光头圆脸胖子急挡一殛。晃腕之间,激发锐芒划过。披布之人顷似猝惊而避,变色道:“果然有好东西!”

随其目光一凛,又欲再攫。忽感身下异样,低眼瞧见许多粘稠之虫纷蠕而上,从脚边密集围拢,沾躯爬涌,绵延已至腰间。披布之人擞身几下,激尘弥荡,竟却未能甩掉,不免烦恼道:“真会粘……”

蚊样家伙甩袖发矢,趁机拉我急避。巷口有人叫唤:“里面有妖孽作怪!去拿更多黑油罐来,投去浇洒巷内,然后点火……”眼见罐子接连抛近,有乐摇扇转望道:“那些高车人要用‘火攻’,可见他们还是很聪明的……”

“没人比我聪明,”形躯高大的披布之人瞪蔫信孝手拿的茄子,诮然冷笑道,“在更高境界的神族看来,你们全都智力不够……”

我奔到有乐身畔,披布之人忽已先临,探手欲攫。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子爬起来,拿着手枪砰的一打,不意射中冒烟的黑乎乎之物。披布之人皱起眉头,刚啧出一声,那枚冒烟东西突然在手上炸裂。

烟雾弥漫之间,大大小小的油罐纷投而至,前额青秃的小辫儿瘦子拾帽匆奔,叫唤道:“快走快走,别给那些黑油沾身……”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赶车仓促跟随其后,扬鞭招呼道:“他们要放火烧虫了,赶紧往巷尾那边跑!”

眼圈黑的斯文之士翻袖拈棋接连弹出,从我肩畔嗖嗖飞掠而过,打在仰翻浊目拢躯爬近的那堆沾满蠕虫的家伙脸上。浓眉大眼的裹袍男子从牛车上拉弹弓瞄眼袭射,击烂多个浊白眼窝,溅汁迸撒。斯文之士低头溜避于旁,向我缓缓伸手欲抱。恒兴抢先揽腰,乘机搂我急奔。有乐转面瞧见,亦忙跑随,伸扇拍打道:“别又趁隙揩油……”恒兴单手拖刀一迳穿巷匆蹿,招呼道:“有东西追,快跑!”我觉腕间搐疼加剧,未暇看清朱痕呈显形状,抬手往后扬甩,不意一条触须穿过烟雾倏地曳来缠臂,往后拉扯,连恒兴也被拽得趋趄欲跌。

我挣不开手,眼看要摔,向匡发足连蹬巷墙,窜身急至,腾空挥刀,唰一声砍掉缠腕的半截触须,斫断之处乱甩青汁溅出。小皮索捧着两个盒子仓促躲避,提醒道:“那堆浊目拢躯爬近之人显然变异在即,里面又有更多触须纷伸往外,别给它们沾到……”我闻言不安,甩着手懊恼道:“刚才缠到我手臂了。”蚊样家伙拨弄袖弩机括,在前边转望道:“你的手没事,自己看……”我抬腕瞧见构造精致之物复显于臂,层叠环绕,旋即转呈六轮炮管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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