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逢乱世,问天涯何处(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天涯之走天涯》最新章节。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

此词出自靖康二年宋钦宗正室朱皇后之口。

那时,北宋皇室被俘虏至金朝京师会宁府,金人举行了献俘仪式,命令二帝及其二后都穿上金人百姓穿的服装,头缠帕头,身披羊裘,后妃和宗室等人袒露上体,到金太祖阿骨打庙去行“牵羊礼”,复又下令皇太后、皇后入金宫“赐浴”。朱皇后不堪污辱,吟下此词后,饮恨投水自尽。

一朝之帝后尚且如此,何况百姓!

然此前,金辽相争,与平州打败辽国精锐辽兴军。正欲乘胜长驱直入中原时,不想进军平州之邻时却连连受挫,止于此城三月有余。

金主大怒,于大帐中亲问辽降将耶律延禧道:“此处是何将把守?速去劝其勿螳臂当车,早日归降我大金,免得身首异处。”耶律延禧忙道:“启奏陛下,此城为营州城,自道宗时便不属我大辽。”金主斥道:“贼子尚思辽否!”只惊得辽时耀武扬威的兵马大元帅耶律延禧叩首如捣蒜般连连谢罪。

金主旁边一人惊道:“莫不是那仁王?”耶律延禧尚未回答,金主问道:“宗翰贤侄,这仁王是何人?”原来那便是败辽军与达路古城的金朝宗室名将,国相完颜撒改长子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沉吟道:“启禀陛下,臣听闻昔年宋辽征战之时,不知何处来一人,面色黝黑,燕颔虎须,单枪匹马闯入辽军大帐,手中长枪连败辽营数十位猛将,众皆震服,辽王亲迎他入大帐,达成一约,遂划地为界,令众军不得携兵刃入营州,而营州既不属宋亦不属辽,军不得过三万,十余年来营州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营州军民感其恩德,因其姓任,奉为仁王。”

耶律延禧忙道:“昔年我辽国国师夜观天象,曾见七杀破军星落于渤海之滨,那仁王平日里温和慈目,但怒时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依小人愚见,此人正应星象,不得不防。那营州守军均为百姓和投奔而来的流民自发所组,共两万余人,平日由仁王所训,号邻海军。”

忽闻帐外一人大喝:“宋室乃我囊中之物,区区两万乌合之众如何挡我铁浮屠踏平中原之路!”众人视之,只见那人面相丰腴似佛却目露凶光,便是金国人称菩萨太子的完颜宗望了。

金主大喜道:“好啊,贤侄到来,我军如虎添翼,你且率三千铁军,踏平那营州城!”

营州城中,仁王闭目不言坐于议事厅上,厅下众将随面色憔悴,却仍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少顷,仁王问道:“老梁,城中粮草如何?”一大汉应道:“禀将军,贼兵围城已逾三月,这粮草…”仁王扬手打断他,说道:“我已知晓,文斌,朝廷那边有何消息?”一个精瘦的汉子说道:“禀将军,朝廷说当年将军订下盟约营州城既非辽亦非宋,何以出尔反尔?还说…”

仁王大怒,一掌击在案上,怒道:“若非如此,这一城百姓早已沦为辽人刀下冤鬼了,休说这一城百姓,怕是他赵家江山也坐不稳了!”

忽一人闯入议事厅,叫道:“将军,大事不妙,城外已集结了数千重甲军,意欲攻城。”仁王睁开眼,双目精光暴涨,喝道:“取我枪来!”众将亦散去准备出城迎敌。

仁王披挂上马,正欲出城时忽听城外喊杀震天,情急之下足下一踏马背,飞身跃上城楼,待仁王登上城楼,文斌上前禀道:“将军,少将军领一队人出城迎敌去了。”仁王大怒:“胡闹!没我将令何人开的城门!”文斌低声道:“据守城士兵说,少将军是手持令牌出的城。”仁王一摸腰间,令牌早已不见,想必是早被取走,只气的面色铁青,五指抓的护栏咔咔作响。

城中暂表不提,且说完颜宗望集结三千铁浮屠,只待一声令下攻城之时,却见营州城门大开,一支军队出城而来,队前一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长七尺,姿颜雄伟,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双丹凤眼,两条卧蚕眉,身披银甲,手握长枪,坐下一匹白马,立于阵前。

完颜宗望大笑道:“莫不是营州城如此不济,竟派出一个娃娃来送死。那小娃娃,快些回城去喊仁王出来,免得成了我刀下鬼。”那人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尔等蛮贼,我一人足矣,待我枪挑了你们那皇帝的头颅,回去做夜壶。”

完颜宗望大怒,提刀喝道:“竖子安敢放肆!待我先砍了你的脑袋再说!”说罢,拍马直取那人。

那人亦不示弱,挺枪迎去。

两人于阵中大战,一枪一刀战做一团,两人战七八十回合不分胜负。

金营内只听的外面鼓声大起,金主与众人出帐视之,只见一人与完颜宗望战于一处,枪法不慌不乱,攻守有序。金主急问左右那人是谁,却无人识得。

完颜宗望连战多时不下,心生一计,遂一刀架开长枪,拨马便走。

那少年拍马直追,口中叫道:“匹夫休走,留下脑袋于你逍遥爷爷做蹴鞠。”

耶律延禧听得,连忙上前对金主说道:“禀陛下,这便是仁王之子,当初我与大王会仁王之时他尚是个孩童,故一时未曾认出。”金主笑道:“孩童毕竟是孩童,城府见识差的远呢!”。完颜宗翰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仁王大怒,叫道:“竖子无谋!如此的诱敌之计都不识!”

话音未落,见那完颜宗望猛地仰头呼啸一声,完颜宗翰会意叫道:“铁浮屠听令,摆虎阵进攻,拐子马在旁,列鹰阵策应!”

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虽非兄弟,但多年疆场厮杀,已是配合默契。当年宗望创立铁浮屠时,宗翰便考虑铁浮屠人马沉重,易攻难守,便着手组建一支拐子马,用于在旁策应,弥补铁浮屠自保之力。

任逍遥追至阵中,立刻被团团围住,只见那三千铁浮屠,人马均披重甲,只露双眼,五千拐子马,轻甲鸾铃,背硬弓舞短刀,马蹄声如潮,喊杀声如雷。

任逍遥暗叫不妙,方知中了敌将的诱敌之计,却不想服输,当下大喝一声,舞起长枪朝铁浮屠冲去。

任逍遥突刺数枪,奈何铁浮屠铠甲甚厚,无法伤其分毫,铁浮屠步步紧逼之下只得变换枪法,但见其枪好若不停在盘旋的蛇般,快速旋转之下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招式,正是七探蛇盘枪中蛇盘式,一时间倒也招架得住。

仁王暗叹此子天赋甚高,连变幻莫测的七探盘蛇枪都能偷学得。

须知七探盘蛇枪乃是三国时常胜将军赵子龙所创,当年赵子龙血战长坂坡便是靠此枪法杀的七进七出,救扶幼主,成就万世佳话。

此枪法分七探和蛇盘二式,七探为七种杀招,而蛇盘为快速枪使其好若不停在盘旋的蛇般,其枪快速旋转之下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招式。

仁王长叹一声,心知任逍遥性情浮躁,当初偷学七探蛇盘枪怕也只是习得七探式,而防守为用的蛇盘式才为此枪法之精髓,此番危机若是九招蛇盘式尽出,虽脱困不易,自保确是不难,然而观任逍遥枪势将尽,最多也就是习得第五式,不多时枪式用尽,则万事休矣。

知子莫若父,任逍遥第五式使出,便无后招,慌乱之下枪法一乱,被几人架住长枪,任逍遥暗运内力欲夺,却不曾想长枪承受不住,竟折断当场。

营州城下任逍遥所带千余人见势危急,上前欲救,却被铁浮屠阻拦于阵外,邻海军多为轻骑兵,如何是重甲披挂的铁浮屠的对手,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营州城内众将正欲出城时,仁王喝道:“所有人不得出城!”,众人定睛视去,只见仁王取过老梁手中一把宣花斧,自数丈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足尖点地飞出丈余,好生了得的轻功。

仁王手持宣花斧,直取敌阵。外围铁浮屠见有人闯阵,手挺长矛便向仁王搠去。仁王侧身躲过长矛,左手撑地,右手大斧一轮,砍断外围数匹马腿,马上铁浮屠猝不及防,被掀翻下马,银光一闪,铁浮屠尚未落地便身首异处。

金营众人皆面露骇色,铁浮屠自组建以来,纵横辽国疆土,所到之处辽军望风而逃,不日想今日被人所破。

仁王救子心切,大斧招式大开大合,营州城上老梁见了暗暗心惊,原来仁王所使用的斧法正是自己成名于江湖的鲁公斧法,这鲁公斧法乃是唐朝赫赫有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鲁国公程咬金所创,昔年程咬金未发迹前不过是贩夫走卒之人,梦中得见一白发老者,老者传授其三十六路斧法,然被吵醒后只记得三招,程咬金仅凭这三招斧法开阔大唐疆土,成万世功勋。后世有一奇人,自觉此斧法威力如此之大,却仅有三招未免可惜,立誓补全三十六路斧法,后潜心数十载钻研其后招,奈何此斧法太过高深,穷尽一生心血只补全成十八式,此人便是老梁先祖。

老梁没投身仁王帐下之前,本是营州城内一屠夫,一日仁王经过,于闹市中角落见其用板斧屠牛,下劈、横抹、斜挑一气呵成,不由得喝了声彩,老梁见其气度不凡,请进屋内于仁王攀谈,仁王劝其投身帐下,老梁曾投军不得重用,对朝廷心灰意冷之下隐迹于闹市,仁王数次亲临之下,后以一长竿破尽老梁十八路斧法,老梁深服其人品武功,甘心为仁王效力,成了仁王的左膀右臂。

老梁不曾想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家传斧法,仁王仅看过一遍便习得此中精髓,今番一战,又演变出许多招式,老梁暗暗记下,日后凭借此斧法纵横疆场,又组建了一支万人斧头军,于一场战役中斩杀数万金兵,使金兵闻风丧胆,这是后话。

且说仁王一番冲杀之下,撕开铁浮屠重围至任逍遥马前,见任逍遥虽然狼狈却无甚重伤,脸色略为缓和,低声斥道:“逆子不自量力,三脚猫的功夫还去充大将,折了我多少兵将!”任逍遥尚未言语,仁王一把提任逍遥下马,叫道:“有甚言语待回去再说,先随我杀出去。”任逍遥劈手夺过一杆长矛,效仿仁王只攻铁浮屠座下马,虽长矛不及大斧善于劈砍,任逍遥另辟蹊径,专刺马眼,不多时与仁王突出重围。

任逍遥随仁王杀出阵外,正松口气时,忽听身后一阵破空声,急回身时见一箭将至,仁王一掌击开任逍遥,利箭穿肩而过,箭势不减,将仁王带翻倒地。

任逍遥看去,但见射箭者身形雄伟,虬髯鹰目,猿臂狼腰。任逍遥大怒,回身便朝那人冲去,仁王喝道:“混账,还要胡闹么!”任逍遥见仁王伤重,追兵将至,一咬牙背起仁王,转过身面向追兵,朝营州城退去。手中长矛左刺右搠,连挑数名金兵于马下,然追兵越来越多,任逍遥又背着仁王行动不便,眼看将要不敌。

任逍遥不禁后悔起自己今日此举,不仅连累了随他出城的一千将士,也连累了自己的父亲。

正在任逍遥绝望之际,背后喊声震天,只见营州城内兵将倾城而出,原来老梁和文斌在城上本就按耐多时,此刻见仁王父子性命危在旦夕,哪还顾得上仁王号令,老梁当先大叫一声:“我这就出城去救将军,死也要和将军死在一起,不怕死的就随我同去!”文斌拔刀冷笑道:“只你老梁在这充什么好汉?我的命是将军救的,该到还的时候了!”众人一呼百应,顷刻间邻海军兵将集结而出。

老梁一马当先,来到任逍遥面前,急忙查看仁王伤势,见仁王无碍方才松了口气,接过仁王手中宣花斧说道:“少将军速带将军回城医治,追兵我等来挡!”任逍遥尚未回话,文斌在一旁叫道:“老梁你出城倒是挺快,怎不见你杀敌也快。”老梁大笑一声,提斧冲入敌阵。

常言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邻海军众将个个杀红了眼,如下山猛虎般迎向金兵,只见营州城外尘烟四起,喊杀震天,直至黄昏时分,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城外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单说任逍遥带仁王回城后,迎面怒气冲冲走来一位妇人,只见那妇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手持一只短竹竿,上前劈头就朝任逍遥打去,口中斥道:“去啊,再去呈英雄啊!不让你习武你去偷学,真教你习武又不勤学苦练,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就你这两下子,还敢出城去迎敌。是不是人前一口一个少将军把你喊的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小子,你比起你爹差的远了!”。任逍遥不敢躲避,低首垂眉的由妇人又打又骂。那妇人正是仁王之妻,任逍遥生母刘氏。

刘氏打骂够了一脚踢开任逍遥,任逍遥起身后只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原来刘氏表面上是在打骂,暗中却以内力疏通了任逍遥的经络穴位,使其疲惫之感大减。

仁王调息了一阵,精神稍缓,低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聒噪成何体统”。刘氏叫道:“你这么大岁数还似这毛头小子一般不知轻重!他要逞英雄就由他去,你也跟去凑热闹!”仁王干笑一声,不敢应答。

在场众人皆知刘氏乃汉宗室之后,幽州人氏,嫁仁王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女豪侠,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偏又剑法绝伦,曾一夜荡平幽州荼毒百姓多年的燕山贼寇,幽州百姓尊其为

仁王待刘氏气头稍过,对任逍遥说道:“带你母亲回府上,好好养伤,说教的话待我回去再说。”任逍遥吼道:“又是待我回去再说,这番话我听了多少年!你十几年都在处理军政,连枪法都是我偷学的,我若学的你的枪法,怎会有今日如此狼狈!”说罢,拨开人群便走。

众人欲追时,仁王制止道:“让他自己慢慢想,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召集众将即刻到议事厅”。说完,当先走进议事厅。刘氏叹了一声,随着任逍遥追去。

仁王上座后,环视一周,问道:“城内现在还有多少兵将,伤势如何?”老梁回道:“此番大战,城中兵将尽出,折损惨重,如今城中兵士仅三千,皆伤疲,正将尚有十人,偏将二十人。”文斌接道:“想不到那铁浮屠与拐子马当真如此难缠,可吃了大亏。”仁王叹息一声,自知即使没今日任逍遥胡闹出城,城中粮草将绝有无外援,城破也是早晚之事。当下问道:“老黄,城内百姓可都转去汴京。”老黄答道:“日前胡康派人送信,说汴京城不许百姓入内,胡康只得率轻骑护送百姓改投大名府,百姓和护送的将士本就轻装上路,到汴京已是粮草断绝,人困马乏,如今又要多出数百里路,怕是…”

仁王大怒至极,斥道:“朝廷昏庸,奸臣当道,不得百姓入城,怎不见他不许外敌入城?辽人也好,金人也罢,在我疆土如履平地,昔年二十余骑金兵在雁门关外耀武扬威,挟十余万百姓而去时怎不见他守军出城一兵一卒!这朝廷究竟是金贼的朝廷还是大宋子民的朝廷!”盛怒之下急火攻心,疮口崩裂,不由得吐了一口血。老梁急招军医时,仁王摆摆手,让众将散去。

不多时老梁又回到议事厅中,手中端着一碗煮好的水,又自怀中取出几枚野果,用小刀切开放入碗中。

仁王接过碗,笑道:“老梁,你随我几个年头了?”老梁回道:“那时,少将军想取我砧板上的猪蹄膀取骨做玩具,踮着脚尚且拿不到,用铁钩把桌案勾翻,还是将军以内力使桌案不倒,少将军还谢了神明”。仁王哈哈大笑,一扫阴郁之感。

少顷,仁王说道:“老梁,城中粮草已断了月余,将士们把城中能吃的都吃尽了,若不是当年我带人打了五口井,怕是早就撑不住。纵使没有那逆子这番胡闹,也守不住几日。我观金兵布阵扎营,毫无章法可言,明日子时,我率人进攻金兵中帐,时敌兵必乱,你趁乱带伤者从北角退走,我自会拼死为你等拖住金兵。

老梁惊道:“将军,天下可无我,不可无将军!梁某虽不才,却也能拖得那金贼一时半晌,万望将军莫要涉险,以大局为重。”

仁王摆摆手说道:“我意已决,切莫要多言,你一身本事,纵使不在我帐下,也足以让金贼犯我疆土百姓时,先思量三分。况且金贼想取我性命,我又岂会引颈受戮?”又自身后取过一副字卷,交予老梁说道:“此为三年前我那徒儿拜访我时,向我请教的治军之道,日后你若能遇到他,便交予他,若遇不到,你便以此治军,切莫纵容军士侵扰百姓,水能载舟亦可倾覆,要好生记着,民心,胜于世间任何尖兵利刃。”老梁还要劝阻时,仁王闭目道:“人老了,精神不及先前,该歇息了”。老梁知仁王意已决,含泪拜了三拜,转身退出议事厅。

仁王待老梁走远后,起身将议事厅中机要文缄尽焚,行至门前时,又回头看着已是空无一物的议事厅良久,笑了一声,长身而去。

夜色已深,阴云密布,天上连星辰都望不见,放眼看去就像被墨泼过一般,营州城中万籁俱寂,残缺的城门,似一张巨口,等待着下一次打开。

仁王回到府中,抬头见刘氏正擦拭着雌雄双股剑。仁王上前轻声说道:“这般晚了,不去歇息摆弄兵刃作甚”。刘氏头都不抬的问道:“明日几时出城?”仁王答道:“子时”。刘氏叹了口气:“又是你充做好人断后罢!”忽仁王拍额叫道:“怎的如此糊涂!”

刘氏停下手,抬头看去。仁王笑着说道:“我忘了交代文斌,明日护你与逍遥自南而走,届时兵行三路,还可做疑兵之计…”

忽寒光一闪,刘氏将手中雄剑掷出,剑身紧擦仁王面门落下,一声脆响,剑尖插入青石板中。又闻一声清鸣,只见刘氏手持雌剑直指仁王,剑锋过处竟有凛冽之气袭来,好一对神兵利器!

刘氏喝道:“我夜叉圣母行走江湖十几年未曾退过一步,今日讨教一下仁王的武功,看看老娘是不是本事落下了!”仁王苦笑一声,拔出雄剑用衣袖擦拭干净,放回鞘中,说道:“娘子祖上汉昭烈帝传下的雌雄双股剑和顾应剑法已数千年,当初差点要了我的命,怎敢轻视娘子,不用比,我输了就是”。

仁王坐下后说道:“你我夫妻近二十载,有些话自不必说,如今城破在即,你常说担当二字总要有人担才能当,军中将士性命都愿交于我手,我怎能不为他们的性命担当。何为国家,国在家前,有千万百姓的家方有我们的家,你深明大义,自会懂我今日之举。”刘氏收起剑,握住仁王的手,叹息一声,长久不语。

再说任逍遥自回府后关闭房门,心中烦闷难当,于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听房门一响,任逍遥装作睡下,只觉那人将被子拉好,轻声说道:“好了,装睡都装的不像样”。任逍遥起身看去,不是刘氏是谁。

刘氏笑道:“在外面疯了一天,早饿了吧,娘从后山上找了些野菜,给你做了些菜团,来趁热吃”。任逍遥早就饥肠辘辘,只是与仁王怄气,此时闻到香气扑鼻的菜团,怎能按捺得住,起身一把抓起菜团,狼吞虎咽起来。

刘氏在一旁看着任逍遥,面带笑意,柔声说道:“逍遥,你爹似你这般大时就曾打过雁门关之战,娘虽不及你爹,却也初涉江湖。我们俩打小就将你视作掌中宝,本想待你加冠便寻一户人家的千金,让你一生安稳无忧,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城破在即,爹娘怕是不能继续保护你了”。任逍遥闻言,抓着菜团的手停住,抬头看向刘氏,只见曾经天塌下来都不曾慌乱的刘氏此刻竟眼中含泪。

刘氏侧身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逍遥,你虽性子急躁,可此时年纪尚小,慢慢历练就是了,为娘知你生性散漫自由,凡事不求上进,可人活一世,总要争一争,或与人争,或与己争。至于武功,娘和你爹是最亏欠于你的,你爹的仁王枪法乃是纵古贯今数十种枪法集成,变幻之繁琐,要习得可不是是一朝一夕之间。你爹也知平日里你偷学他的枪法,故晨起练枪时放缓枪势便于你在旁偷学。娘的功夫,轻功和点穴自小便教过你,还有一门娘的家传功夫,娘连你爹都不曾教过,今日娘教于你,纵使不能学全,学得那一招半式日后可以自保,为娘也安心了”。

任逍遥早已不知所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刘氏刚才的言语,忽听窗棂一响,刘氏已破窗而出,放于院中桌上的雌雄双股剑已被她单手拔出,刘氏双手握柄,喝了一声,双剑分开,只见雄剑有三尺七寸之长,雌剑为三尺四寸之长,皆都仿造先秦的制式。双剑出鞘时寒光一闪。细看之下雌剑剑柄刻有凤凰展翅,雄剑则是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

刘氏说道:“人皆知汉昭烈帝刘玄德之仁义,却不知他也是一流剑术高手,世间皆传他双手过膝,殊不知玄德公实为通臂拳之高手,出手时臂由松肩发出,裹肘而出,以成通臂之势。玄德公又以织席贩履为掩,遍寻天下剑术名师之剑法,十余年后将剑法与拳法结合,自创顾应剑法,后得名将马孟起,又将其出手法融入,才有了这套剑法之形意。此剑法传承数千年,乃无数刘氏宗亲心血之作,今娘传于你,且看得仔细了。”

只见刘氏双手挥动长剑,刹那间院落中寒光四起,两柄剑左顾右应,一攻一守,仿若流星萤火;虚实相生,真假难辨,宛如水月镜花。

任逍遥看至第九式,忽脑中闪过一念,仿若阴云之中透过一缕阳光。

刘氏演练一遍,见他仍面容呆滞、双目无神,轻声叹了口气,将双剑放回鞘内,走出庭院。

且说任逍遥见此剑法竟与自己苦思一年有余的楞严经第四层有关。经中所记:“藏性其体清净,能应能现。如摩尼珠其体净圆,净故非色,以即珠故;圆故能应,非不色,以即色故;非色非珠。而此藏性其体净圆,净故非相,以即性故;圆故能现,非不相,以即相故;非相非性,名空不空;非相故空,非性故不空,非即非离,平等如如,名曰中道;即空不空如来藏”。此刻任逍遥如醍醐灌顶,隐约寻到了通向第五层之法门,遂盘坐于地,左手握拳,右手作掌搭于左手之上,闭目凝神静气,渐渐进入十信之境。

临近突破之时,忽一声巨响,任逍遥心神一分,体内真气外涌,丹田之中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火,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但见他眉头紧皱,就要反噬在即。

哪知一股真气自任逍遥百会穴而下,这团热气顺真气缓缓流入他的任脉,只听一人沉声说道:“气沉丹田,吐纳运息,归于气海”。任逍遥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他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

任逍遥呼出一口浊气,自知方才九死一生。他抬头看去,乃是仁王。此时仁王身披玄铁甲,左手握一杆长枪,只见枪身乃混铁精钢打造而成,长一丈五尺,枪头为镏金虎头形,虎口吞刃,乃白金铸就,锋锐无比。

只听城外喊杀震天,老梁手臂带着一箭跑来,正欲言语,仁王抬手说道:“按先前所定,去罢”。老梁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仁王看着任逍遥,说道:“这楞严经乃佛门之首,自传入中原以来,千百年来仅赠经书与我的圣忠禅师练至第七重,此经复杂繁琐,须循序渐进,莫要心急求成。再练时,寻一处清静之所,切莫分神,如走火入魔则悔之晚矣”。

任逍遥正欲说话,却见仁王手中自腰间解下一个包裹,交予他手说道:“儿啊,此番劫难,我们父子二人不知还能否再相见,你和你娘南下去寻你师兄,里面还有些碎银子和衣物,爹知你天资甚高,这些年却无暇教你一招一式,仁王枪法就在包袱里,也算爹弥补一些了。你记住,江湖虽是险恶,人心则更是难测,凡事要多加小心,对人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你阅历尚浅,好在为人忠厚仁义,善心待人总是好的,你可牢记切勿自视甚高,也不可妄自菲薄。此后若出仕,则不可犯上作乱,不可树立党羽,不可得罪小人;若为将,则不可体责士兵,不可意气用事,不可不从君令;若为民,不可强出风头,不可不懂忍让,不可忘记祖宗。还有…”。

刘氏手持双股剑,披红战袍,闯进院内喝道:“金兵距此间只一街之隔,还不走更待何时!”

仁王笑着看了任逍遥一眼,转身持枪走出院落,晨光下,任逍遥看着仁王如山一般的背影,他不知仁王这一笑,竟要用尽许多年去懂。

刘氏牵过任逍遥平日里所骑白马,让任逍遥上马后,自己亦跨上一匹枣红马,叫道:“可要跟紧娘!”双剑一晃,杀将出去。任逍遥自兵器架上取过一杆缨枪,紧跟着刘氏杀了出去。

待二人杀出城外时,仁王正与那完颜两兄弟交战,仁王臂伤未愈,化枪为剑,或刺或砍,一时间占尽上风,老梁与文斌各率一队百余人的玄甲军抵住铁浮屠,任逍遥识得此为燕赵营,乃是自春秋战国时以来燕赵地界名将之后所组,平日里隐于燕山深处,被视为营州城最后一道屏障。

任逍遥欲回身参战,刘氏一手抓住缰绳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任逍遥拽出数里,任逍遥只觉喊杀声渐远,眼眶里越来越湿。

任逍遥浑噩间回过神,忽觉耳边没有马蹄声,赶忙回头看去,只见刘氏已勒住马甚远,正含笑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方才笑道:“逍遥,以后你会知夫妻间何为生当同裘,死当同穴了。听娘说,如今天下只江南之地富庶太平,那赵家想续坐江山必会迁于江南,你切先去那里,若是如汴京一般,那时再做打算,天大地大,总有我儿容身之处”。说完刘氏立刻调转马头,好似用衣袖拂了拂眼。

刘氏正与拍马时,突然说道:“儿子,以后定要记得与喜欢你的女子相守,切莫苦苦追寻一个你喜欢的女子。好好活着,爹娘日后自会与你相见的。”说罢,刘氏怒喝一声,一剑鞘拍在枣红马上,朝营州城外奔去。

任逍遥情急之下欲追去时,忽觉气血翻涌,眼前一黑,用尽全力将缰绳捆在身上便没了知觉。

一场大雨忽然而至,似瀑布自天宫垂下,又似千万人在云间泣哭。

一声惊雷划过,惊醒了世间万物,也惊醒了梦中之人。

任逍遥睁开眼,四下一片漆黑,口中喃喃道:“这便是地府了,我要快些寻爹娘去,免得过了那桥就记不得了”。忽一股热气扑面,惊抬手欲击去,只觉胸口沉闷,丹田之处似有千斤之石压住一般。当下苦笑一声,心道:人皆言死了一了百了,怎我到了地府阴间还是这般样子,再投胎时可要记得,死前要无病无痛,免得再受苦。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耳边一声嘶叫,原来是那匹白马。原来此马乃任逍遥自小养大,颇通人性,眼见任逍遥昏倒之下,竟自行奔走寻得一山洞,直至深处方敢停歇。

任逍遥抚着白马头,说道:“多亏了你,这次我欠你一条命了。”忽仰天大笑道:“先前常说走遍天下,去营州城外看看,两个老顽固不答应,这下我们终于得愿。”说着,眼中两行泪滑下。那白马也似觉出他心中感伤,马首不断蹭着任逍遥,好似安抚一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