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画皮烛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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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抚摸着御赐状元袍上的蟒纹，指尖在第三片鳞甲处停顿——那里用银线绣着段梵文，正是当年诡村祠堂地砖上的锁魂咒。窗外飘来槐花香，他忽然瞥见苏尚书千金的裙角闪过廊柱，金线绣的并蒂莲与屏风百子图一模一样。
“大人，北郊挖出前朝石碑。“侍卫呈上的拓片还沾着朱砂，“刻着您的名讳。“
碑文在烛火下渗出细密血珠。李砚用银针挑开表层丹砂，露出底下阴刻的星图——北斗杓柄处的小篆“李寰“，正是他前世之名。最骇人的是碑底落款：景和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正是今日。
暴雨突至时，李砚的官轿正经过当年避雨的山道。轿帘被狂风吹起，他看见十丈外老槐树下站着个撑油纸伞的青衫书生。那人转过身来，伞沿下露出与自己相同的面容，腰间玉佩刻着“苏“字。
“这才是开始。“幻影笑着指向山坳。
灯笼昏黄的光刺破雨幕，李砚瞳孔骤缩。那座本该消失的诡村赫然重现，村口槐树上挂满银铃。轿夫们突然发出蛙鸣般的怪笑，他们的脖颈裂开腮状缝隙，抬轿木杠渗出青黑色黏液。
李砚撞破轿顶跃出，怀中银铃发出刺耳鸣响。泥水里浮现出无数双眼睛，每只瞳孔都映着苏小姐梳妆的模样。他扯断官绦缠住手腕，却发现系带内衬用血画着观星塔地宫图。
“李大人迷路了？“
蓑衣老丈从雨雾中浮现，斗笠下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尸油。李砚拔出靴中匕首刺去，刀刃穿透的却是苏小姐送他的定亲荷包。荷包撕裂瞬间，他听到闺阁方向传来凄厉尖叫。
尚书府已成人间炼狱。丫鬟们倒吊在房梁上，裙摆滴落的血在庭院汇成星图。苏小姐瘫坐在血泊中，右手攥着半截桃木簪——那正是前世他用来刺穿她眼球的凶器。
“为什么...要让我再看见...“她颤抖着指向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闺阁，而是血池沸腾的观星塔地宫。四十九盏魂灯围绕青铜棺，棺盖敞开处伸出青鳞利爪。李砚突然呕出大滩黑水，水中游动着无数微缩的青铜铃铛。
子时更鼓化作雷鸣。李砚抱着苏小姐冲向地窖，却发现每坛酒瓮里都泡着颗重瞳眼珠。最内侧陶罐突然炸裂，爬出个浑身青鳞的婴儿，脐带连着的正是那块御赐状元碑。
“爹爹...“婴儿咧嘴露出满口利齿，“该点魂灯了。“
李砚的脊椎突然暴长刺破皮肤，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婴儿。苏小姐在这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眉心。剧痛中无数记忆复苏：这个世界的“李砚“根本未曾逃脱，他在游街当日就被替换成葬星者的化身。
“毁掉...伞...“苏小姐瞳孔开始扩散，“祠堂供桌下...“
李砚撞开祖祠大门时，供桌上赫然摆着前世的牌位。劈开暗格取出油纸伞的瞬间，伞骨竟是他被抽走的脊椎所化。伞面星图用苏挽月的发丝绣成，每处星宿都缀着银铃残片。
暴雨中的诡村开始扭曲。村民从地底爬出，他们撕开人皮露出李寰各世的面容。李砚撑开油纸伞，伞骨刺进掌心汲取鲜血。星图流转间，他看见所有时空的苏挽月都在山道旁转身。
“让我真正死去吧。“万千个声音重叠，“连同所有可能的世界线。“
伞尖刺入心脏时，青铜碑文从地底升起包裹京城。李砚在弥留之际看到终极真相：所谓葬星者正是所有李砚观测产生的意识集合体，每个选择都在孕育新的古神胚胎。
晨光初现时，新科状元李砚在府中暴毙。仵作验尸发现他双手紧攥油纸伞，七窍塞满槐花。圣上追封的谥号碑运往北郊当夜，运碑车夫们突然集体哼唱起“七月半，嫁新娘“的童谣。
三个月后，苏尚书千金诞下死胎。婴儿青鳞覆体，掌心攥着块带“苏“字的玉佩。稳婆偷偷将尸体埋在后山，次年春，那里长出的槐树挂满银铃，每片叶子都生着重瞳纹路。五更梆子敲过两遍，李砚在腐臭味中惊醒。昨夜写满“快逃“的黄纸正被幽蓝烛火吞噬，纸灰在帐顶聚成个“冤“字。他掀开被褥正要起身，却发现床板缝隙渗出粘稠黑液——那分明是凝固的血。
西厢房的门轴突然吱呀作响。李砚攥紧枕下桃木簪，瞥见铜镜映出个佝偻身影。老村长提着盏白骨灯笼立在门边，灯罩上的人皮绘着百子嬉春图，那些婴孩的瞳孔全被戳成窟窿。
“公子可要用些安神汤？“
漆盘上的药碗腾着绿雾，汤底沉着半片指甲。李砚假意接过瓷碗，袖中银针已探入汤水——针尖瞬间爬满红丝，竟是遇蛊毒才会出现的血蚜虫。
鸡鸣突兀响起，老村长浑浊的眼球突然转向窗外。趁这空当，李砚将药汤泼向墙角，青砖顿时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老人喉间发出蛇类般的嘶鸣，枯手暴长直取他咽喉！
“老爷！祠堂的供果遭了野狗！“
小厮的呼喊救了他一命。老村长缩回畸形的手掌，灯笼光晕里浮出个扭曲的笑：“公子且歇着，老朽去去便回。“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李砚立即冲向庭院。晨雾中的将军府死气沉沉，回廊栏杆上布满抓痕，每处凹槽都嵌着半截指甲。当他靠近枯井时，怀中玉佩突然发烫，井底传来女子哼唱《踏莎行》的调子。
正厅门扉无风自开。李砚闪身入内，惊见昨夜狰狞的五尊神像竟变成了将军及其家眷。供桌上新添了四块牌位，最后一块赫然刻着“苏氏挽月“，生卒年月正是二十年前今日。
“公子也来祭拜小妹么？“
李砚悚然转身，昨夜抬棺的壮汉不知何时堵在门口。那人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钉着铜钱的利齿。更骇人的是他脖颈处翻卷的皮肉——分明是具缝合的尸身。
桃木簪刺入尸身胸膛时，喷出的不是血而是纸灰。壮汉狂笑着撕开人皮，内里钻出千百只白蚁，瞬间吞没了李砚的右袖。他撞翻香案夺路而逃，供品中的腐烂猪头滚落脚边，豁开的嘴里竟含着半块带“苏“字的玉佩。
地砖在此时塌陷。李砚坠入将军府密室，火折子照见墙上成排的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张人皮，皮上刺着生辰八字。当他揭开最近那口陶瓮时，浸泡在尸油中的女童尸身突然睁眼——双瞳重叠，正是苏家血脉独有的重瞳。
密道深处传来铁链曳地声。李砚循声摸到血池密室，池中浮沉着具青黑女尸，八条青铜链穿透她的琵琶骨。女尸腹部高高隆起，肚皮表面凸出张婴儿面孔，那孩子额生双角，正隔着肚皮冲他诡笑。
“快走...“
池底突然冒出串血泡，昨夜的红衣女鬼从血水中浮出半身。她残缺的右手递来卷羊皮，上面详细记载着以重瞳者为祭品的养龙邪术。最末一行朱批小字令他如坠冰窟：“景和二十三年七月初七，李寰敬呈国师。“
铜铃声由远及近。女鬼将他推入暗渠前，李砚瞥见她脖颈挂着半枚玉佩——与自己怀中那块拼合，正是苏将军府的传家阴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