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调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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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午最后全力一掷，蛇矛入地有一尺深，可见力气之大，怒气之深，天也渐渐黑了，沐午把蛇矛放回原来的位置之后就回了前院，先去洗漱了一番才去膳厅吃饭。
夜晚重归于宁静，沐辰看了看妆奁底下的一盒药膏，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放在桌子上，散下发髻之后就睡了。
三日后，沐辰再一次去初桐那里，果不其然路鸣通已经在院子里熬起了药，沐辰笑着走过去：“师爹，您来了。”路鸣通今年三十七岁，依旧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长身玉立，皮肤略显黝黑，或许是常年研究医药，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药香。路鸣通微笑着看着她：“你又惹你师傅生气了，所以我才来了。”沐辰依旧笑嘻嘻的：“那师爹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路鸣通一脸无奈：“你的医术若是能更精进一些，我就谢谢你了。”沐辰撇撇嘴：“我一直在看师爹给我的医书，也一直都有跟着御医和府医看方子，我笨嘛，所以学得慢了些。”“知道自己笨还不勤谨着些，两年没见你，你就给我闹这一出，就该让你师傅好好揍你一顿。”路鸣通也是生气，但一想到她所受的苦总比他们这些人更多，就不忍心责备她了，沐辰行了礼：“让师爹担心了，但是师傅不舍得揍我，怕是要让师爹失望了。”路鸣通摇摇头：“你且等着吧，今天的药苦得很呢。”沐辰撅撅嘴：“师爹，不要这样嘛。”路鸣通嗔了她一眼：“还不快进去，你师傅等着急了。”沐辰小声嘀咕了一句：“果然师爹还是最想师傅的。”然后就进了屋里。
初桐刚收拾好床铺，里屋还放置了一个浴桶，正冒着热气，整个屋里充斥着药味，沐辰走到初桐身后，俏皮地跳了一下：“师傅，我来了。”初桐看了看她，眉眼间没有太多的情绪，看了一眼床铺：“先坐下，那老头一会儿进来给你把脉，看看以后怎么用药。”沐辰一时好奇，看向里屋的浴桶：“那个不是治疗的药吗？”初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那老头都还没给你把脉，怎么治疗？这浴桶里是给你补气的药，你受伤多次，气血双虚，要不是身体有底子，怕都熬不过，先得补气，这药是最基本的，他正在准备其他的，该加的就得加上。”沐辰委屈地摸摸头，正好这时候路鸣通从门外进来了，沐辰捂着头看向他：“师爹，师傅打我了。”路鸣通轻轻一笑：“刚才不还说你师傅不会揍你的吗？”沐辰瘪瘪嘴：“肯定是师爹来了，师傅都不疼我了。”初桐的脸罕见的泛上红晕，佯装要打她，沐辰再一次向后一躲，路鸣通耳朵也红了，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走向沐辰，初桐不想让路鸣通看见她泛红的脸，一直背对着他，殊不知，青丝掩不住通红的耳根，路鸣通早已看见，笑意又深了几分，沐辰自然也看见了，俏皮地冲路鸣通眨眨眼，路鸣通示意她把手伸出来，沐辰又看了一眼初桐，乖乖地把手伸出去了。
路鸣通把手搭上的那一刻就变了脸色，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沐辰被看得有些紧张，初桐也因为路鸣通把脉的时间过长靠了过来，神色凝重：“怎么了？”路鸣通停了把脉的动作，转头看向初桐：“她身体虚得厉害，不仅是近期受的伤，想来是长时间都处于虚弱的状态下，调理的时间必然很长。”初桐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沐辰心虚地低下头，路鸣通也看着她，但是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拍拍初桐的后背，让她消消气，初桐也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路鸣通：“你开药吧，如果她有任何意见，尽管喊我。”沐辰低头不敢说话，她哪里敢有任何意见啊，初桐师傅真生起气来，自己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直到初桐走出房间，沐辰才抬起头来，路鸣通看着她摇摇头：“你也知道害怕啊。”“师爹……”路鸣通摆摆手：“你别说，我也不想听你解释，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只在乎你的身体，而且以你的才思和身手，身体虚弱到这个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不想，你不想，我们也不会逼你做什么，可是你也得让我们有生气的权利。”沐辰原本的解释就这么停在嘴边，这三年的时间的确是她不想去做什么，也确实是因为她解释的几次他都不听，后来沐辰也就不再解释了，任由他处置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她考虑到自己的情况，考虑到自己的后路，却从没考虑过身边的人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屋内一片沉默，路鸣通拿来药材放在浴桶里，整个房间的药香越来越浓郁，雾气弥漫的时候，路鸣通从里间走出来：“进去吧，我会看着时间，提醒你在浴桶里加药材，会疼，而且会越来越疼，你要忍住，我没说让你出来，不能出来。”沐辰点点头，雾气弥漫，沐辰脱了衣衫进入浴桶，开始时没有太大的感觉，大约一刻钟，路鸣通在外面说加入第一味药材，沐辰伸手把药放入浴桶，过了没一会儿，沐辰就感觉到疼了，细密的疼痛感慢慢侵入身体，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银牙紧咬，当初身上所承受的各种痛苦好似重演一遍，两刻钟后，路鸣通让沐辰加入第二味药材，沐辰抬起手来拿起第二味药材放在浴桶里，等到药香弥漫开来，沐辰身上的疼痛感再次加强，如同针扎一般，一点点打在身上，细密且持久，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直击经脉，一波连着一波，让人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沐辰只感觉此刻周围都是细小的银针，有人拿着这些银针扎向她的身体，强忍着痛感，不让自己叫出声，路鸣通却在外面说了一声：“疼了就喊出来，这里是你的家，不必忍着。”沐辰也听到了，终究是忍着没有出声，身上已经挂满了汗珠，已经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因为浸在热水中出现的。
浴桶里的颜色从深色逐渐变浅，疼痛感却越来越深，沐辰的指节泛白，唇上也已经褪去血色，身上也没了多少力气，正在这时，路鸣通让她把最后一味药加进去，沐辰颤抖地抬起手抓起最后一味药，触碰到水的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又不得不再次抓住木桶，浴桶里的水的颜色再次变深，痛感在一点点减弱，沐辰也慢慢调整呼吸，运转内息，整个身体也舒畅起来，水的颜色随着她调整内息慢慢变浅，速度比之原来更快。
已经接近两个时辰，路鸣通开口：“等到水变清了就出来，另一边已经准备好水了，清洗一下。”沐辰慢慢睁开眼看着浴桶里的水，等它彻底变清的时候就出来了，身上的皮肤已经皱巴巴的，浑身满是药味，刚刚的疼痛已经耗尽了力气，慢慢地走向另一个浴桶，简单清洗了一下就换了衣服出来了。
初桐已经进屋等着了，看到沐辰一脸苍白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程度，初桐上前扶着她，满目都是心疼，沐辰只是轻轻笑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初桐把她扶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那老头子说你要先休息，睡吧。”沐辰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着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初桐走出房间，梧桐树下站着的就是年少的爱人，纵使十几年过去，依旧长身玉立，温和有礼，路鸣通抬头看见她，走到她面前，柔声问：“辰儿睡着了？”初桐点点头，刚想从他身边走过去，就被他拉住了手：“你辛苦了，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做。”初桐看着被他拉住的手，有些不自在，路鸣通自然看得出来，但是没放开。初桐的脸突然红了：“都行，我不挑。”路鸣通微笑：“好。”放开她之后就兀自去厨房准备食物了。初桐看着被他拉过的那只手，轻轻叹了口气，她也已经不做任何期待了，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小英陪着，沐辰和沐午时常过来，也算是背靠荣王府了，也多亏了他们，自己才能在京城这个吃人的地方生存下去，有没有路鸣通，好像都没什么差别。
“在想什么？来吃东西了。”初桐这才回过神来，似乎已经站在原地很久了，已经快到申时，初桐也感觉到饿了，两个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起来，路鸣通煮了粥，似乎是加了药材，简单的莼菜豆腐，炖鸡蛋，小炒肉，路鸣通给初桐夹菜，初桐也欣然接受，“谢谢。”路鸣通的手顿了一下才收回来，看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把筷子放下，“小桐，跟我回去吧。”初桐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夹菜：“不去。”路鸣通继续劝说：“当年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如今我才是路家家主，所有的事都是我说了算，你只需要跟我回去，做我的家主夫人。”初桐依旧吃着自己的饭，没有回答，路鸣通也不着急，语气平淡地说：“她已经被我软禁了，你回去也不会见到她的。”初桐顿住，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继而转为平静：“我不想再回去了，但你可以把小英带回去，只要她愿意。”路鸣通笑笑：“小桐，你是我的夫人，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不是为了孩子才想把你接回去，这十六年来我都在想把你接回去，小桐，未来路家是小英的，可我，是你的。”初桐放下碗筷，看着他，即便已是中年，路鸣通依旧那么好看，脸上从未有过岁月留下的痕迹，如今这些话，也正如当年，初桐突然间笑起来，还是那个年少时期她愿意倾尽全力去爱的那个人。路鸣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初桐笑起来还是一如当年，明媚，单纯，如同一阵清风，引起少年内心的悸动，多年不改。看清了她眼底的情绪，微凉的风吹来，晚霞逐渐消失，天幕也渐渐转黑，仅剩一缕多彩的霞光依旧挂在天际，周围都是明亮的星星，仿若彩色的鹊桥，为相爱的两人在黑暗中筑起一条明亮的路。
“路鸣通……”“我在。”良久，初桐才说话，“十六年前，路家众人包括我自己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只有你，说我是你唯一的妻；十六年后，你说你是我的，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我依旧觉得，你属于路家，离开路家十六年，我也过得很好，何必要随你回去受众人指摘？”路鸣通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小桐，十六年前我说你是我唯一的妻，是真心所想，只等路家事定，我便会娶你，我没想到老太太会为了赶你走做出那样的事情，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我只想让你安稳的待在我身边，没仔细考虑你的感受，以至于你后来出走，我找你的那一年也想明白了如果我不能做到在路家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即便找回了你，也没有能力保护你，我们十年未见，现如今我在路家有绝对话语权，你随我回去，不会有任何人对你指指点点，你就安心做我的妻子，做小英的母亲，做路家的家主夫人。”初桐还是摇摇头：“我在这里依旧可以做你的妻子，做小英的母亲，至于路家家主夫人，我不稀罕。”路鸣通笑了：“回去报仇，当年那些人如何陷害你的，我已经找齐了证据，只等你回去，包括老太太，都任由家主夫人处置，只有家主夫人有这个权利。”初桐眉眼微动，看着路鸣通的微笑，便知道他已经做好的万全的准备，这一次就是要她认下家主夫人这个身份，她微微一笑：“若是我不打算追究了呢？”路鸣通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不会。”初桐笑了，把手抽回来，起身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路鸣通，你真是了解我。”
等到路鸣通收拾好碗筷，沐辰也醒了，初桐就坐在她的床边，沐辰开口叫了声师傅，却发现声音轻细，嗓音沙哑，初桐看着她，语气较之以往多了些温柔：“别动，那老头给你煮粥去了。”沐辰点头：“师傅好像很高兴。”这声音属实不好听，初桐点点头：“确实高兴，你终于愿意来调理你自己了。”沐辰轻笑：“我才不信，一定是师爹说了什么让师傅高兴的事。”初桐看着沐辰高兴的样子，也想问问她的意见：“辰儿，我该随他回去吗？”沐辰一愣，继而问道：“师傅为何问我？”“我是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你能看得更清楚一些。”沐辰轻轻摇头：“师傅，我不知道你和师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有师爹，他心里也有你，可是爱不是捆绑一个人的理由，师傅若是不想跟他回去，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或是去荣王府，我们永远站在师傅这一边，一切全凭师傅，您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强迫您，师爹也不行。”路鸣通推开门进来，刚好听到沐辰最后一句话，无奈地一笑：“我绝不会强迫你师傅，亏我还给你治伤，给你做饭，就是这般想我的？”沐辰笑笑：“多谢师爹，但我站在师傅这边。”路鸣通把粥端过来，笑着说了一句：“理该如此。”初桐只是浅笑，比起从前不苟言笑的冰冷模样温柔得多了，沐辰心下了然，师傅心里已经有决断了，问她或许只是为了寻求一些支持吧。
沐辰吃了粥，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路鸣通叫她好好休息，明日再回王府，天色已晚，沐辰也就这么歇下了，初桐睡不着，坐在院子里，路鸣通沏了一壶茶过来：“天气转凉，喝点热的。”闻着沁出的茶香，看着倒茶的人，初桐也平静了：“路鸣通，我爱你。”路鸣通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茶的手都在不停颤抖，抬头看着她，声音也在颤抖：“我也是。”十六年了，这句话，已经等了十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