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萧氏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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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带着拾兰走进了正室,她挥挥手令侍女上了一盏茶,示意拾兰与自己对坐。她仔细看了看拾兰,问道:“孩子,你因为这事不开心了吧。”

萧氏知道,拾兰一定相当聪明,又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年龄,直截了当地问她,比绕弯子要好得多。

果然如拾兰所料,父王早在自己毫不知情时就把这一切告诉了姑母。父王料到自己会因此发脾气,却觉得他作为父亲并不是最能开导她的,更勿论那个只会训诫儿女的母后。拾兰知道,祖父萧绪的继位比父王要艰难得多,他着力安顿大京在经历内乱后的条条事务,姊弟三人同母所出,姑母在父王幼时更是如同母亲般存在。如今,他只得把他最不好处理的事情,托付给生平多磨而又命里信赖的长姊。

拾兰却没有点头:“姑母,想必父王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您了,这件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萧氏能明显感受到藏在拾兰语气中的不甘。她亦是同情每一个这样虽享尽荣华却没有好命的少女——包括曾经的她自己。

前些日子,当萧氏收到萧铿的信件,往年回忆一并涌上来,即便是阅尽人间炎凉也难免怒不可遏。弟弟萧铿,他似乎当君王当得太久了,早就忘记了当年一个幼童对亲情的珍惜——不,他生来注定就是太子,他可曾感受过吗?

他是君王,也是男人。后宫妃子的斗争,荷塘下的幽魂,全都不在他考量之内;女儿的婚事,从来都是他世事棋盘上走的一步一步;他的行为让女儿和元配寒心,他却只是将她送到自己这里来,理所应当地让另一个女人劝她屈服,告诉她没有什么比父亲的宏图和琰族兴衰更加重要。

大国联姻,又在如此攸关,固然值得;可萧铿此举却埋葬了拾兰对他一直以来的景仰和爱。

萧氏没有正面回答拾兰的问题:“孩子,如果你有选择的机会,你会当一个活在阴略阳谋中却身处万人之上的政者,还是一个寄情山水、躬耕稼穑的田园诗人?”

拾兰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可她是生于权力中心的嫡公主,命运赋予她常人终生所不及的权力,她将来又必定要握有权力。田园诗人守拙,生活得那样清贫,哪有政者步至青云的荣耀能带来快感?

拾兰道:“或许,我会选择做政者。”

萧氏并不意外:“所以,手掌权力才是你的梦想,对吗?”

拾兰一惊,却方才反应过来。政者和田园诗人,不就是萧氏的曾经和现在吗?在同样的情景下,自己竟与她做出了如此不同的选择。

看来,拾兰对身心自由的渴望,远不及她对权力的幻想。

萧氏道:“嫁到骊国,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成为那里最位高权重的母后,男人的军政、女人的后宫,哪个是你插手不得的?而若留在大京,便如同你的阿姊一样,顶多做一个伯侯之妇,一生屈于夫君之下,在后院里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这样两种日子,你应当也知晓自己盼望哪一种。”

拾兰本以为姑母会对她一顿劝说,对她讲在联姻面前,我们丝毫没有抵抗的权力,只得去默默接受命运。可今天,姑母似彻底地将埋藏在自己心底那份野欲激发了出来,让自己初次看清自己真实的内心,心甘情愿地接受父王的安排。

这也是萧铿相信萧氏的原因。昔年,她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政者;如今,他也坚信她会说服一个初识世事的少女心愿臣服。

拾兰忽然想问萧氏:“姑母,那如果让您再选一次,您会怎么选呢?”

萧氏一笑:“你看我现在生活得好不好?”

拾兰一怔,姑母的意思就是,无论让她选多少次,她依旧会选择生活在这山水之间。

可是,拾兰迫切想要知道她当年离开的原因:“那您当年离开王城,真的只是不愿淌朝堂上的浑水吗?”

少年时的这段痛彻心扉的经历,二十余年来,萧氏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少年时期,她曾与辅国令卫原有一段最甜蜜的时光,甚至卫原已经答应她,辅国令夫人的位置永远为她留着。直到萧铿位登大宝,她本以为这早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等来的却是自己最爱的恋人娶了管氏嫡女的消息。

那一瞬间,她的美好愿景全部破裂。她生来便性情高傲,想到自己身为长公主,将来还要在朝堂之上面对他十年再十年,再听说他生子亦或是纳妾的消息,这别扭,她宁肯不受。既然成为不了你的元配,那么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见了,那时的萧氏这样愤怒地想着。

弟弟登基,他那妻子卫氏便成了王后。早在萧铿还是太子时萧氏便看不惯她那行事作风,可一想到弟弟登基后的日子,萧氏无论如何也得对她赔几个笑脸来。启衡初始,萧氏便听说琰宫荷塘下埋有冤魂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王后卫氏看不得新人受宠的所作所为。和如此善妒而工于心计的人共处,萧氏即便身为长公主也不免有所惧怕。

而当萧氏向弟弟提出离开王城,搬到北郊离宫居住,萧铿甚至不顾君王的尊严,亲自跪到她的大殿外恳请她留下,就好像幼年时恳求阿姊原谅的小弟。而萧氏记得,她当时只是淡淡地说:“阿铿,你没有任何错,阿姊也不是因为你才选择离开的。这王城太熙攘,阿姊只想到北郊寻得片刻宁静。”说着,她走到萧铿面前,将他扶起,又一次也恐怕是最后一次语重心长地教导他:“阿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要记住,作为君王,跪天、跪地,不跪任何人……”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卫原,也再也没叫过弟弟“阿铿”。

萧氏早已习惯了当年的这些痛,面对拾兰的问题,她也只是伸手指指窗外:“生活在这里,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何乐而不为?”

拾兰点点头,若有所思。同姑母进行了这样一场对话,方才的恨意似已消散了大半。骊王年老又如何,她这个即将上任的骊王后可还年轻!

但这并无法化解她对萧铿的怨,如此一想只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萧铿静静地在门外听了姑侄之间的对话,当他看见拾兰从房中走出来时,那神态就已同先前不同。萧铿的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作为一个君王,他目的已成;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大失其职。

萧氏走出来,萧铿同她眼神交汇,无需多言,姐弟之间的默契使他们一齐走上了渐台。

开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同观赏着北郊山间绝美的景色。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萧铿看着萧氏,小心翼翼道:“阿姊,今天谢谢你。”

萧氏微微勾唇,看着他道:“主上让臣子做事情,从来不需要说谢谢。”

萧氏虽是笑着,可笑意却是极讽刺。萧铿从未如此怕过阿姊。

萧氏重新目光移向远处的河山,萧铿几乎是半乞求的语气对她说:“阿姊,是我错了。你再……重新像儿时一样,叫我一声‘阿铿’好不好?”

他多少年没有这样求过人了,他一生求过的人恐怕也只有萧氏了。

若是放了儿时,萧氏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安慰他,说自己只是一时置气。可如今,她再也不会被萧铿自小所用的这种伎俩所蒙蔽了。萧铿如何会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错了?萧氏很清楚,一句“谢谢”,便说明他让自己帮助他完成这等近乎残忍的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自己幼时疼爱的弟弟阿铿,而是大琰的君王萧铿。

萧氏冷冷道:“当年我曾说过,我不会再这样叫你,因为你自王袍加身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可能是原来的那个萧铿了。君王行事不需求得任何人的原谅,但你让曾经爱你和你爱的阿姊和女儿都彻底寒了心!”

萧氏大步而去,只留下萧铿一人站在那里。微风吹过,竟吹落一丝泪来。

让拾兰嫁至骊国,使他彻底失去了小女儿和阿姊。

萧铿心中始终有一个不解之处,是瑰里告诉拾兰,因为葛兰已经嫁到大族,所以她便不可能再留在大京。这竟和自己先前所想相差无几。莫不是什么人告诉了她,又或是……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萧铿决定召瑰里入宫一问究竟。

瑰里紧紧捏着衣角,随侍人穿过长长宫道来到圻殿门口。她几乎料到了伯父将会对自己说的话,深吸一口气,双眼一闭就迈了进去。

萧铿静静看这她走进来,向她指指桌几对面的位置,示意坐下。瑰里却顿感惶恐,照旧行礼:“臣女瑰里参见主上。”

萧铿总觉得她对自己有几分惧怕,却也一时猜不到个究竟。他宽慰地笑了:“瑰里,不必如此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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