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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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他专注的神情。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棋子,像是在思考每一步的走向。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纵横,一时间竟分不清高低。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对弈,仿佛回到了对诗时的惺惺相惜。

来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谢清棠从外面回来了,我手上的棋子瞬间慌了神。

游思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上,眉头微蹙,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

我观察谢清棠的神情,她不仅未显不悦,反而夸赞我,甚至为我助威。

可是我再也静不下心来,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本想快点结束这盘棋,可游思远却连续三次捡回了我下错的棋,让我重新下。

棋盘的输赢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间,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歇斯底里,不甘做那进退两难的兵;彷徨无措,下一秒恐被踢出博弈场。

便如同二维与三维的界限,诡异与巧妙,皆与我无缘。

自以为懂他,此刻被深暗的城府隔绝在外,我却再也不敢敲门。

十年后,我们称不称得上朋友?做朋友,只靠回忆够不够?

是否就是所谓的子虚乌有,亦或是所谓的细水长流。

夏天被困顿于那场骤雨。是骤雨,也是“咒语”。

中午放学的时候,雨水顺屋檐倾泻如注,一排瓦檐就成了一面小瀑布,让雨水在校园里放纵喧哗。

记得去年此时的下雨天,游思远特地给我发来诗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字里行间难掩对雨的喜爱。

爱屋及乌,一到下雨天,心中就会涌出别样的情愫。

失神间,我打伞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食指,伤口像是被撕裂的布帛,鲜血从中汩汩流出,我随手用纸包扎了下,没有在意。

简单吃完午饭,原本密集的雨帘已经变得稀疏。

回到教室,发现谢清棠的食指正好也受伤了,游思远正担心地为她上药,周围的同学都过来安慰谢清棠。

即使嘴上嘟囔着疼,但她此刻幸福得像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刺痛感从伤口深处蔓延开来,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仿佛在提醒它的存在。

我下意识把手揣进兜里,没有人会在意,也不需要博得谁的同情。

背后突然被人扯着往外走,我回头看才发现是陆野。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黑色冲锋衣上印着半干的雨渍。

他把我带到了水龙头旁,示意我伸出右手,那双明亮的眸子满是关切,不容拒绝。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因为快午休了,所以走廊现在一片寂静,我才难为情地伸出手。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慢慢撕开我包在食指上皱皱巴巴的纸团,又笨拙地浇着水洗掉我伤口周围的血渍,接着从口袋里拿出酒精棉棒给我消毒。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眼眶渐渐发热,我抬起头看向走廊外面,想要赶快收回打转的眼泪,细雨濛濛入绛纱,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见我疼得快要哭了,陆野以为是刚刚下手太重,赶紧对着伤口吹了又吹:“你…你先别哭啊…”

陆野握着我的食指,一边轻柔地转动着手上的棉棒涂药,一边搭着些不相关的话:“中午吃的什么?”

他的手宽厚而温暖,掌心像是蕴藏着无尽的温度,轻轻一握便能让人感到安心。

“饭…”此刻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意识到自己回答有多敷衍,赶紧多加了一句,“和菜…”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又可爱的事情,眼中带着几分宠溺,“什么菜啊,还是土豆?”

“那肯定啊,每顿必有土豆!”说到我最喜欢的食物,我就来劲。

被陆野的一番话转移了注意力,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指就被他贴好了创可贴。

我正准备道谢,便被陆野打断,“大恩不言谢,晚上请我吃顿好的!”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厚脸皮的狡黠。

“这叫不言谢?”我听着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行吧,食堂管饱。”

“晚上见喽——”说罢,他双手插兜,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眼神中带着一丝喜悦的光芒,像是早已习惯了我的无奈,却依旧乐此不疲地逗我。

陆野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创可贴,便打着哈欠进教室了,“回去睡觉了。”

我摊开手一看,创可贴上还印着粉粉嫩嫩的卡通人物,被他的独特品味气到只能苦笑。

这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嘛。

平复好心情,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已经趴在课桌上熟睡。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不巧跟斜对面看书的游思远对上视线,他似乎瞥见了我手上的创可贴,但又像没看见我一样继续看书。

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睡觉,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刚刚陆野给我上药的情景。

陆野是怎么知道我手受伤了?

难道是中午放学时,他走我后面,只是我没看见他?

这种卡通创可贴一看就不是学校小卖部的,陆野是住读生,他请假去校外买的?

特地请假出去,冒着大雨,就为了给我买好看一点的创可贴?

陆野的真诚相待,也让我打心底里认定了这个好朋友。

成人说,青春的暗恋微小得像蜉蝣,可笑得为它惋惜也荒谬。

调开小组位置后,我跟游思远也渐渐疏远了。

一次体育课,闺蜜提议去打羽毛球。正好陆野有一副多的羽毛球拍给我们用,打完球之后,心情也逐渐开朗。

在陆野“劳逸结合”的鼓动下,平时课间我也加入了他们的打球队伍。

期间,难免会碰上游思远,他平时也打羽毛球。

第一次跟他对打,他前一个球擦网过,好不容易被我接过去了,又立马挑了一个高远球。

急得我前后场来回跑,基本只有捡球的份。

因为是新手,我并不会那种用球拍勾球,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弯腰去用手捡。

这种遛法也让我真切地领教不少,值得向他虚心学习。

没几下,我便累得直不起腰,双腿发软。

直到陆野跑过来跟游思远换,我才得以打了会儿轻松的老年球。

见陆野跟我一样用手捡球,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让我觉得自己打球也没那么烂。

然而,陆野与游思远的对打,让我震惊不已。他们的球技如同两股激流相撞,激烈而精彩。

他们这势均力敌的杀球速度,跟我打的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分分钟就打爆一个球。

要现在换我来,我都不敢接这球,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误伤。

突然想起作业未完成,我匆匆离开,没有看完比赛。

至于他们的球技谁更胜一筹,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同学间打的友谊赛。

这场声势不算浩大的暗恋也匆忙落幕。那些未曾说出口的遗憾,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永存。

你是我青春幻梦里不具名的载体,是漫长麻木中转瞬的亮色,是我与这稍纵即逝的短暂人生对抗的证据。

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将代替你,永远陪伴我。

十年后,我们一样微笑与点头。往前走,高楼已建筑在河流。很高兴,我们比想象优秀。

八十亿分之一的我们,皆是蜉蝣。

正如人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期,短暂却弥足珍贵。

寄生浩渺的苍海,冗长的蜕变让命力融入江水,静待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