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台湾 高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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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就这么决定了。去通知卖家吧。」
我虽愤怒至极,但又能如何?
回到总船长办公室,我在所有人面前发泄怒气。
「我真不知道那个老头的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不记得就在17年前,日本人还用枪炮、坦克和战舰狠狠地攻击我们吗?那些武器有多少就是新潟公司制造的呢!多少中国人是被新潟牌武器杀死的?不就是他负责供应我们军火去打日本人的?我听说他当SH市长的时候,有半吨珠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我真怀疑,难道在这个遗失事件中,他没有扮演什么角色吗?」
「好啦。谈点别的吧。」总船长指了指他背后的董事长秘书,打断了我的话。此时此刻,我根本不在乎这话是否会传到董事长耳里。这传闻一定是事实,报上都有登载。
第二天,董事长召开了一个会议,他特别指定我务必出席。
「我和主任工程师在修船场有一个重要会议。」我告诉董事长秘书:「这是事先安排的,不能改变。」
我知道后续的事是,这个会议顺延到第二天,而且再次要我出席。
下一个早晨,我走进会议室,看见围着一张长桌而坐的,是所有部门的主管。我从来没和这么多顶头上司同处一室。因为我不是固定的出席者,所以被要求坐在远端。这让我想起两年前参加海外进修计划的口试,但心情截然不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董事长走进来,坐在长桌的叧一端,并拿出了一张纸。
「我是共产党接管上海前的最后一任市长。在匆忙撤离的混乱中,一只装着全市财物的保险柜遗失了。到台湾以后,我把它写成报告呈给了陈诚副总统。四年后的今天,我听说我被指控侵占了它。小周,是你指控的吗?」
虽然当我在董事长秘书面前指控他时,已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还是十分震惊。他否决了我为改装拖网船主引擎所作的选择,在盛怒的当下,我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顿时,我像被困在东沙环礁上那样口干舌燥,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我感到有人在桌面下踢我的腿,坐在我旁边的是总船长杨子顺。这一踢,把我从恍惚中拉出来。
「是我。」我说。
这正是我在东沙失事调查会上被问到「是否在撞上礁岩搁浅后,立刻操作引擎倒退」时所回答的话。
「这里有一封陈副总统的来信,排除了我有任何疏失。」董事长的声音把我从萦绕的回忆中震醒:「我要你看看这个,小周。」
他的信绕着桌子传到我手上。
「在戒严法下,散播谣言是要被处死刑的。总司令彭孟缉是我的好友,我只要拿起这个电话筒…」
我又被人在桌子下踢了一脚,随即听到一句耳语:「说你弄错了。」
我把信纸举到眼前,只看到一些模糊的黑点,甚至说不准我拿起的纸是否正面朝上。
我感到脚又被踢了一下。这次是坐在我另一边的港务工程师桂祖凯。他小声地说:「快道歉!」
我试着看清这封字迹潦草信,却辨认不出一个字。
接着听到一个机械式的声音,从我干渴的嘴里发出来:
「我犯了一个错…」
桌子下面又踢来一脚。
「我道歉…因为没有查证来源就作出指控…」
随后听到董事长平静的声音:「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在新民晚报上看到的。」
董事长转向围坐着桌子的所有人:
「你们不能相信那家小报的报导。我要你们听好,现在这个房间里所发生的事,就让它留在这个房间里。如果有任何消息传出去,我要你们所有人负责。」
直到当晚上床时,我才意识到这场会议的严重性。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出现的场景纠缠着我。
李德顺就是在像这样的夜里,被从床铺拖出来,不由分说地被蒙上眼睛带上吉普车。之后,他被迫在强光下进行疲劳审讯,接踵而来的是一连串质问,诸如「你为什么来台湾?」「来台湾之前,你是做什么的?」「你都读些什么书?」「你和谁联络?」「你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打鱼。」
「休想骗我!你要向谁汇报?」
「在海上,我不用向任何人报告,我是船长;在港内,我向总船长报告。」
「总船长向谁报告?」
「我不知道。」
之后,他又被蒙上眼睛带回住处。他发现住处已被搜查过,没有遗失什么。没有拷打,也没被起诉。从此每天晚上,他等着那些人回来把他投入监牢,就像王书南、周明耀那样。但王和周被捕有个理由:他们在撤出上海后,拒绝把船移交给军统,并宣称船是属于联合国的。李德顺跟他们不一样。
那些人再也没出现。
李和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丢了毕生积蓄,但总算在夜里能安心睡觉。
李是香港注册的拖网船船长。有一天,船才刚出港,他的一个船员走上船桥,用枪抵着他的头。不由分说把他和大副丢进冰库。
两天后,他们被带回甲板。两天没看见陆地,这个叛徒无法分辨船位。他告诉李和年及大副,只要帮他把船开到台湾,他会向当局报告:在劫船事件中,他们和他站在一起。
李屈服了。
两天后,船到达高雄。包括船长、大副在内的全体船员,被安排披着上有「自由斗士」字样的红色彩带游街。
他丢了船,但保住了命。
越想这些就越清醒,我叫醒陈家琳对他说:
「如果我被抓走,就打电话给这个人。」
然后我给他一个号码。
「这人是谁?」陈问。
「我在农复会的英文老师。」
「为什么不打给你的朋友高玉树?」
「他是个政客。你不能相信政客。」
「他是台湾人。你告诉过我:他有很够力的黑社会人脉。」
「但亨特夫人是美国人。」
「美国人」一词才说出口,我就迷惘了。在未受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我是个典型的爱国者。我痛恨看到基隆港里的美国军舰和街上粗暴的美国水兵。我曾发誓要把外国势力赶出中国;但当我受到威胁,首先想到的却是寻求美国人的保护。这种心态不是与我的父母和政府一样吗?他们照本宣科地教育中国人学习科学和西方文明,张牙舞爪和侵略者战斗;甚至在撤退到大后方前,焚烧土地、挖掘壕沟来对抗入侵的日寇。但当孩子们生病了,父母带我们去看西医;当一群同胞想法和我们不同,并企图改变社会结构,我们的政府就转而向外国政权求助─特别是美国─来帮助击退他们。
果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两艘铁壳船帕豪号和阿瓦特里号终于改装完成了。当它们出厂进行处女航时,我被冷落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