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学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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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办公室给你什么漂亮的头衔,在这条船上,我们就只有渔夫。」当我上「杰克儿」号报到时,船长梅尔这么对我说。「我们没有他妈的翻译员,所有人都必须到甲板上工作,都得做任何需要做的事。我第一次出海时是当厨子,除了做饭,还得做他妈的所有渔夫该做的事。」我真不敢相信当渔夫这么容易,没有口试、没有笔试,不用文凭,也不需要经验和训练,只要做他妈的所有渔夫该做的事。
「把你的行头扔进空铺位,」梅尔说:「跟我来。」
我跟着梅尔。一路上,他又叫了另外两名渔夫。我们来到一处空地,那里有好多辆旧军车,从吉普车到十轮大卡车,应有尽有。我们绕了半天后,停在一辆中型车前面。
「这辆怎么样?」梅尔问。
「这是辆军火运输车?」
「他妈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战时在成都,美国人开着满街跑的,不是吉普车,就是这种运输车。」
梅尔爬上车发动引擎后,挪到乘客座,对我说:「上来吧!这辆车还能用。」
我上了车。
「你会驾驶这种车吗?」
「不会,长官。」
「我记得你说你在战时都是用这种车。」
「只有美国人用。」
「它们操作起来很简单。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长官。现在我示范给你看。看到左边那个踏板了吗?那是离合器,踩下去会让车轮脱离引擎。把这支排档杆拉向你,就进入了第一档。接着,用右脚慢慢踩在最右边的油门,同时把左脚轻轻放开。」
车子震了一下,引擎就熄火了。
「看着,你从离合器上抬起脚时,动作得轻得像把个睡着的婴儿放进摇篮里。再试一次看看,先打到空档,发动引擎,再踩下离合器,把排档杆朝着你拉。走…」
我一启动离合器,引擎又熄火了。试了几次后,天哪!我在开车了!
「你真不愧是个男孩!」梅尔兴奋地大叫:「你看,很容易吧?现在我去找一辆通用卡车,你跟着我。我会慢慢开,你尽可能靠近我,只要别撞上我的车屁股就好。别去理睬交通灯或其他车辆,也别怕踩煞车,油门旁边那支踏板就是煞车。」
原来开车没那么难,我只要紧握住方向盘,双脚交替踩刹车板和油门,眼睛紧盯罩着卡车一路翻飞的帆布。我们一路弯来拐去,穿过滨海区的狭窄街道,最后停在一幢没有窗户、很像飞机库的巨大建筑物前面。梅尔跳下卡车对我说:
「这是一个go-down。把引擎关掉。」
「什么是go-down?」
「那是英国佬对仓库的称呼。」
我们走进去,闻到一股介乎谷仓和马廐的气味。仓库里塞满了足足有一层楼高的东西,有渔网、软木、盐、蓝石、绳子、索具、锚缆、铅块和船锚、船灯…。我们把两辆车装得满满的,循原路开回去。回到码头时,汽车散热气冒着蒸气,我的衬衫也湿透了。
第一课:开车——保持在一檔,紧跟前车。不加油时踩煞车。
「我们把这堆货卸下装到船上,」梅尔对我说:「等我叫的时候就去拉那根绳子。」
「那一条?」甲板上有那么多绳子。
「穿过吊杆滑车的那一条。」
幸好他指出了那条缆绳,我才不用去问他什么是滑车,什么是吊杆。
「拉!」梅尔大叫。
我拉了。绳子却一动也不动。
「用绞车!」
「怎么个用法儿?」
「把绳子绕在黑鬼头(niggerhead)上。」
「黑鬼头?」
「那个鼓!」
「鼓?」
「就是绞车上的滚筒。」
我照他的话把绳子绕在「鼓」上。
「不是那个绕法,笨蛋!」梅尔又叫着:「顺着它转的方向绕!」
「黑鬼头」真让人吃惊!它直接把缆绳拉了起来,我连根手指都不必动。
那天傍晚我去看妈妈,问她:「妳在美国的时候,有看见过黑鬼吗?」
「黑鬼是美国人对黑人的贬词,」妈对我说:「以后别再用了。」
「黑人都很强壮吗?」
「他们块头很大?你问这个干什么?」
「渔船上力量最大的东西叫黑鬼头。我是说黑人头。」
第二课--拉缆绳:让黑人头做粗重活儿。
第三课:专业术语:仓库、船厨、船厕、船艏、舷边、舱壁、绞车、绞轮、吊杆、滑车、桅索、桅杆、水手长、摔砣、顶针、瞭望台、废话、笨蛋、旱鸭子、网梭、钢缆、铁笔、钓线、英国佬、缆索、渔网、围网…
我这一生中已搬迁过太多次,不管到那里,总能学到当地的方言;但跟这群人在一起,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船上有美国人和中国人两个群组。在中国人当中,每个人说一种不同的方言,各有不同的口音。厨子说江西话,「小子」讲带有江北口音的普通话,其他人讲宁波话,但每个人都带有一种奇特的乡音。在美国人群组中,有一个挪威人、一个墨西哥人、一个希腊人、一个苏格兰人,还有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是那里人,法国、德国、英国…「每一样都有一点儿吧。」他骄傲地承认。但在中国人看来,血统不纯正是件丢脸的事。
「这是保罗。」梅尔把我介绍给船员,转头指着他们一一点名:索鼻涕、睡不醒、老爱笑、烟筒、油猴子…
介绍完了,船老大过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我的中国名字。
「太长了。」他说:「为什么所有的外国名字都要在尾巴附加卷舌音?我就叫你阿朱好了。」「周」用他的方言发音就成了「朱」。
他给每个外国人都重新起了个名字。梅尔叫「白眼眉」;轮机长戴维叫「黑眼眉」;希腊人山姆叫萨姆;管英语讲得断断续续、我得猜个老半天他说什么的史考提叫「结巴」;
鲍勃和我是这群老水手中唯二的旱鸭子。鲍勃刚从驻守中国的美国空军收到退伍证。他没有回家,而是申请了联合国渔船队的职位,没经过任何查询就通过了。
我们的卧舱紧靠厨房,刚好够沿着舱壁摆放十二张上下铺。农夫必须走到田里工作,而我们只要一踏出舱房,就置身在工作场所,准备开始工作。农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们被告知鱼不睡觉,所以必须不分昼夜地工作。
这条船有两个甲板。前甲板的大小只放得下一台起锚机和仅容两个人站立的空间;后甲板有一支装了起重机的桅杆、一台绞车和拖拉围网的转盘。船舱分三部份,舵楼放置所有的航海机具;一个卧舱和一间厨房。厨房里有一张围着板凳的长桌,一个巨大的冰柜可以制冰和冷藏肉类;一个烧饭、烧水和供暖的柴油炉灶;还有很多橱柜,贮放着锅碗杯盘。干嘛要这么多?船上只有我们十二个人。厨房隔壁有个抽水马桶厕所,卧室下方是机房,后甲板下面是个60吨容量的货舱。
每个铺位都有一面升高的侧边和一幅布帘,旁边有个舷窗和一盏阅读灯,床上还有一块软垫、一条毛毯、枕头和白被单各一;紧挨着邻床的舱壁上还有一个架子,可以收纳个人物品,这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我的全部家当有一套换洗衣服和单位分发我给我的,包括一件旧美国海军夹克、一件油布雨衣、一顶防水帽、一双橡胶靴。这些都是我的!
这是打从日寇入侵以来,我的第一个家,比我期望过的任何事物都要好得多。所有的美国家庭都像这样吗?难怪那些美国大兵都渴望回家。
舵楼里有一台无线电对讲机、一台方位仪;还有一台装着圆形天线、只能接收信号的收音机。墙上有一个气压计、一个温度计、一个船钟和一排「蜂房」,每一格里各有一种颜色的三角旗。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摊放着海图的书桌和收藏很多厚书的书架。
「这是些什么书?」我问梅尔。
「航海用的。」
「我能读吗?」
「为什么要读?」
「学航海。」
「当然可以,不过这里面尽是些胡说八道的废话,」梅尔说:「鱼是随着潮汐、洋流、水温、岩石和海底的状况移动的,我们要根据地标和海水的颜色来判断。你现在给我滚到码头去。他妈的,在成为你所谓的渔夫之前,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我加入码头上的船员,那里有一大堆看起来像焦油的东西,走近一看,竟是我们从仓库带回来的网子,其中一段被拉出来摊在码头上,船员们正把它们缝合在一起。
「在把这些绳索缝上网之前,先把这些软木塞穿过主绳,把这些铅珠穿过底绳,」梅尔对我说:「每一小段穿六个软木塞,六段加起来有一噚。」
「什么是一噚?」
「两臂张开的长度。」
我用手臂量了一下。
「太短了。」梅尔说。
「你不是说两臂张开的长度吗?」
「不是你的手臂,是我的。先去用尺量一下你张臂的长度。六呎等于一噚。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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