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礁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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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针一直指着西南西已经28个小时。我在船钟下擦亮一根火柴时,短针指着4。假定船速是8节,我应该距离预定黎明登陆的岩礁东端不会太远。如果看不见任何地标,也会有10小时的白昼时间去寻找位于环礁西面的舄湖入口。

在过去的28小时,我只采用航位推测法航行,就像个瞎子在偌大的足球场上摸索着寻找足球。从高雄出港到现在,太阳一次都没露过脸让我核对一下船位。

航位推测法是在看不到地标或天体的情况下,根据船只在全部航程中所跑的里程来找到船位。这个方法简单到任何簿记员都能做到。对我来说,如果只有一条直线航道,要求精确定位所必备的专业知识,是风和洋流所造成的额外推力。没有风,从台湾海峡下来的洋流有多强劲?我无从得知,所以也无法估计实际的船位到底偏离了航线多远。

根据航海指南,每年这个时候,东北季风一定会以最强的力道从台湾海峡呼啸而下,在暗礁上激起一波接一波惊涛骇浪。这里的浮游生物只要一被扰动,即使是在水桶里,都会发出荧光;在黯夜里,牠们一定会在浪花里闪闪发光,从几浬外都能看得见。

但是,东北季风在那里?只有源源不断由南向北而来的滚滚波涛。打到礁岩上会变成浪花吗?它们来自南方,而我正在寻找的是向北的岩礁。这些长长的滚浪是怎么来的?会是台风吗?

台湾在戒严法之下,气象报告被归入战略信息。任何有关台风的报告,只会在可能为岛内带来灾害的24小时前被宣布。我离开高雄之前,没听到任何有关台风的消息。8个小时前接收到香港气象台的台风警报,我画出了台风路径,它会横切过我们的航线;但如果我推测的船位是正确的,在它对我们造成损害之前,我们应该已经安全进入舄湖了。

无法进行任何观测,我怎能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呢?除了滚滚浪花,唯一的地标是沙洲上的三棵椰子树。但愿黎明时,能见度能好到让我看得见它们。沙洲离我们只有10浬了。

也许我应该依照那些东沙老手的惯例,放弃寻找沙洲,改道去南澳灯塔。那样的话,等我再度航向环礁时,会对船位较有把握。但那会导致任务目标落空,对总船长所要推广的鲔鱼延绳钓天文导航重大计划,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再说,我要是真转向去南澳,需要花上30个小时,还真有可能一头撞进台风气旋里。

真希望黎明时分,云层能暂时散开一会儿,那我就能看一眼太阳,或看见礁岩上的破船和椰子树。

我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出海29小时,岩礁应该就在正前方,我放开了离合器。

引擎加速,船却停了下来。我测量四周的水深,铅锤直上直下,落不到底;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我可能离岩礁还有好几浬,也可能正紧挨着它,反正都是在深水区。总船长说过:「等你能测量到底部时,就已经在礁岩上了。」

等待黎明的时刻,我祈祷太阳能露出脸来。我只需要看它一眼,只要几秒钟就好。

在得知台风之初,我有三个选择:返回高雄、转向去南澳灯塔,或继续航行。因为我已经跑完三分之二的航程,回高雄或去南澳,反而会让我们在海上待更久,并增加跑进台风气旋里的可能性。我怕在公海上被台风逮住,也知道不少可怕的故事。

我决定继续未完的航程,但也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假如天亮后还看不见沙洲,该怎么办?是该继续寻找,还是转去南澳修整?回航或去南澳都得花超过一天的时间,那肯定会被台风逮到。如果要继续寻找舄湖入口,那只能在白天才行。就在我们寻找的时候,台风持续逼进。我能驶得越靠近,找到环礁所花的时间就越短。

我把离合器推了回去。

让船慢速跑了大约十分钟。每过一秒,我就越紧张。最后,我把离合器拉了出来。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用手摸索着走到船头,连下面的海水都看不到。爬上桅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我爬下来测量水深,还是探不到底。海面如此平静,我感觉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环礁在那儿?难道我们根本已经错过了?

我接上离合器。

但,风险太大了。我放开离合器。还是接上再跑一阵吧。放开,再接上…我都记不清来来回回多少次了…

突然感到脚底一阵轻微的颤动,我立刻拉起离合器。船继续向前推进,我打个倒车。四周的海水突然涌了上来,船减速飘流,我感到一阵颠簸。接着,我听到桅顶传来一声绝望的叫喊:

「暗礁!」

船突然在螺旋桨疯狂倒转所激起的乱流中停了下来。

我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感觉好像有成千上万根针在戳着。我把油门推到顶。周遭的大海像一根巨大的荧光管般亮了起来。船一动也不动,它被牢牢卡住,只能坐在火坑里咆哮着。

我把离合器向前推,又反向转动舵,依旧没有反应。我近乎绝望,像条吞了钩的旗鱼,死命地想甩掉嘴里的鱼钩;又像被拉上甲板的鲨鱼,奋力甩动尾巴想重回水中。我把离合器向前推又向后拉,把舵向右转又向左转,上上下下地乱踩油门,直到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动一下!动一下吧!…」我喃喃自语,直到嘴巴再也发不出声,舌头紧贴着上颚,只听到一支榔头在敲打我的头。我的头一阵刺痛,手不停地哆嗦,指头麻木无感,全身泡在冷汗里…。这时,有个声音猛然把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拉出:

「船长,我们该怎么办?」

你没看到我正在做什么吗?你没看到它没有反应吗?这里既不是沙滩,也不是泥滩,是珊瑚礁。该怎么办?我无法思考,丧失理智,只能装聋作哑。

我的大副一直绕着甲板测量周围的水深。每测一次,就喊出一个数字。有什么用?我们被卡住了。我只注意到他报的数字一次比一次小。

潮水正在退去,也带走了脱离暗礁的希望。

「我们何不…?」

「我怎能…?」

「我早该…」

天终于破晓,从水平线上拉开了一场色彩缤纷、生动无比的热带展演,不但将水面渲染得金光闪烁,还像在天幕上放了一把火,而我们的船就高高地搁在这张金色地毯的边缘。霎时,一个火球弹出了水平线。就在升起的剎那,转变成光灿灿的圆盘,高悬在清晰的水平线上。该死的!怎么不早点露脸?它给了我一次用六分仪观测的完美机会;但,我已经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我就在东沙!

太阳在跟我开玩笑吗?

但,能怪太阳吗?只能责怪自己。

要是我只是等待…

要是…

耀眼的光芒逐渐消退,地平在线出现一支有如黑色尖峰林立的小型船队,正如《沿海航行手册》上叙述的:「…环礁东北侧有成排的船难残骸,那可以充当岩礁上的指向标。」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破船,散布在我视线所及的南边。它们是我的前车之鉴。集体遭难感觉,总比单独就刑好一点吧?

打翻了牛奶,哭也没用。我告诉自己:搁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多数鲔钓船都曾搁浅过。我就跟老头子在鹅銮鼻灯塔下面搁浅过,连美国船长白眼眉也在沈家门水道上搁浅过。

我们只要等待下一波涨潮。幸好有潮水。我再检查了一遍,船身没有漏水。

我们的厨子一直保持着冷静,就在船员无所事事地等待时,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他对我说:「先前船倾斜得很严重,根本不可能作饭。」一顿丰盛的早餐后,我的知觉恢复了,下令[JS1]放下救生筏,载着锚朝大海划去。

「这里有好多海参!」轮机长在救生筏上大叫:「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海参。看!牠们长得像海藻。我们趁着等涨潮时采一些带回基隆,可以发一笔财。」

「别尽说废话!继续划!」

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没看过任何比环礁湖更美的景色。凝视湖里的海水,就像透过清澈的玻璃或万花筒看见一座暖房,海藻在高低起伏的珊瑚礁上优雅地摆动,像岩石地带被春日微风吹拂过的青草;形形色色的鱼,成群结队在水草间悠闲地漫游。

海底没有泥巴可以扎锚,只好把它埋起来。它能抓得牢吗?

下午三点左右,两个小黑点出现在环礁湖西北方的地平在线,逐渐变成两艘平底小划子。四个棕褐色的裸体船民爬上我们的主甲板。他们黝黑潮湿的皮肤酷似海狮;脸上浓密的胡须,看起来像深山里的野人,头发常年被海水漂白成了浅棕色。除了胯上围着一条毛巾,他们赤身露体,却在脖子上挂了一对手工木雕坠饰。这想必就是总船长提到的琉球潜水员。

「你们从那里来?」领头的潜水员操着日语问,声音沙哑像头海狮。

「高雄。」厨子充当翻译用日语回答,接着转头对我说:「一口蹩脚日语,不知道是那儿学来的。」

「有带补给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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