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尾声:Goodbye&Farewell(其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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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彦凛拿起了手机,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安装了一个APP,标志是被锁链束缚着的十字架。
——El cazador。西班牙语“猎人”的意思,中文音译读作伊卡瑟德。
他轻轻地点击这个图标,界面顿时变成了黑色,正中心立刻出现了用红字拼写的一行英语“welcome Mr.Luo.”
——欢迎进入猎人的世界,洛彦凛先生。由于检测到是您第一次使用该账号,请确认您的基本信息——姓名:洛彦凛;国籍: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生日期:7/17/1997;身份:伊卡瑟德正式执行专员。
底下附带了一张穿着蓝缨中学黑白校服的男孩照片,男孩眯着眼睛,勾着身子有气无力的,配上黑白的衣服色调像监狱里的罪犯登记。这是洛彦凛刚升入高中的那一年,学校组织统一照登记照,他的班级被安排到了下午,中午没有午睡的他在排了一条长队后早已睡眼惺忪,在半梦半醒之间照下了这张蔫的想让人上去抽他一掌的照片。
给我选择照片也得选一个好看点的嘛,洛彦凛撇撇嘴,自言自语。
“嘟、嘟、嘟”手机屏幕的右上角闪出一条提示——您的电量已不足百分之二十,请连接充电器。
洛彦凛给手机关上机,连上上充电插座,希尔教授的临时来访让他忘记了连接充电器,运作了一夜加一个上午的电量几乎已经耗尽。
挂钟的指针走过了十二点,阴沉的天空却愈发昏暗,像无数个撑在窗台上眺望过的黄昏,雨点“滴滴答答”的击打在天窗上。他突然感受到了浓浓的困意,闭上眼睛,想着一些不想忘却的事。
他也是这样的吧,永远都是那么孤独,一个人坐在阴暗的房间里,靠在床上想着一些只有他知道的事情。他曾经渴望像人类一样活着,即使生命如流星般短暂,谁也不想经历那永无止境的孤独轮回。在被杀死的前一刻,他的眼神里分明是不甘,为什么要被血族的命运选中,为什么要经历这种比死亡还可怕的孤独,或许……死亡对于他,这个叫阿斯蒙蒂斯的“怪物,”才是真正的解脱。
我有一天……会变成像他那样吗……洛彦凛注视着自己刚刚愈合的双手。
他看到了床头的粉红色信封,轻轻拆开,倒出里面的贺卡,再把信封完好如初的包装好放在床边。
这是被折叠起来的立体式贺卡,展开后是一个红色的纸灯笼,灯笼上用荧光粉刻着“happy new year”。
致大熊猫——
新年快乐!
洛彦凛想不到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竟有一手如此娟秀的字迹,黑色墨水笔书写的正楷字行云流水般跃然纸上,一点也不像外国人书写汉字时的隐隐忍忍。
除了……这个尴尬的称呼。洛彦凛苦笑着,心想这个女孩已经把“大熊猫”变成一个梗了吗,不就是熬夜晚睡后眼眶多了一处黑眼圈嘛。
贺卡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字——
我才不会祝你早日康复,大笨蛋!大傻瓜!大(想不出要写什么了!)
洛彦凛大致想象到了亚璃写下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的扭曲笑容。果然符合她的风格,那个毒舌傲娇女。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什么比知道她现在活泼开心地活着更值得开心的事,只是……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呢?
他把立体贺卡小心地折叠好,装回了信封。他忽然感觉到了信封里有还一张折叠了五六次的纸,塞在信封的最底部,鼓鼓囊囊的却不容易被发现。
洛彦凛把信封里的所有东西排查了一遍,确定里面再也没有什么“恶作剧”。塞在最底部的是一张蓝色的信纸,被反复折叠成了半个手心的大小强行塞在了里面,用立体贺卡固定。
他打开了蓝色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字,应该说是——一封完整意义上的书信。字迹越往后越潦草,介于勉强辨认和不能辨认之间,语文老师在试卷上看到了这种字迹不被气死也会直接给零分差评。
——TO洛彦凛
他咽了一口唾沫,一字一句地向下阅读。
——祝你早日出院,嗯……还是要向你道歉,前面的只是个小玩笑,不必在意啦。我还是希望见到一头健康的大熊猫,活泼的大熊猫才是最可爱的。还有啊,我希望你振作一点啦,每天萎靡不振的样子真的看起来令人不爽欸。
——这里是神户,下着小雨。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就把信寄到林德霍姆的手中了,我想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中国的农历春节吧,希望你过一个愉快的春节,一个人也要高高兴兴的。要知道,世界少了你又不会爆炸,所以,可爱地活着吧!
——嗯……这半年怎么说呢,你给我的映象其实一直没有改变,很怂很蔫很萎靡很单纯,喜欢说丧气话,却又在某些事物上很执着。我记得第一次正式认识你的时候,应该是……那个公园里吧,你被塔纳托斯吓的快晕厥了,嘴里一直吞吞吐吐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一点也不像快要成年的男孩。当希尔教授要接纳你时,我其实并不看好你,伊卡瑟德是游走在黑暗中,窥探着光明的组织,在这里,没有人不是亡命之徒,没有谁不抱着必死的觉悟,希尔教授是这样的、安德鲁是这样的、米格是这样的,当然我也是这样的。我认为你还是更适合那个普通的世界,那个我们守护着的世界。
——但是那个夜晚,你的行为确实震惊了我。我牵制住了怪物让你逃跑,在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我猜那时你几乎已经脱身了,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这么胆小,这么怂,这么怕死的人会回来与怪物面对面,虽然……嗯,耍帅的结果也不怎么样。我想了想,如果你没有折返回来,我或许已经死了吧。
——你现在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死也要救你吧,毕竟我和你在那时认识才一个月。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感觉我们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或许是孤独吧。这也是我为什么想把我的经历告诉你的原因,我从小被家里管教的很严格,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去了大学以后同学都比我大的多,完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我只能把孤独发泄在其他的地方,直到后来遇到了伊卡瑟德,孤独的人总是相吸引的,这句话或许有些道理吧。在这里,孤独的人们愿意为我死去,我也愿意以生命为代价点燃这些孤独的人的生命。
——再后来就是雪夜里的那次袭击了,我记得在公园里,我们被怪物逼到了绝境,你把插在我腿里的刀拔出来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在那一刻,比起活下来我更希望死去,终结这一切痛苦。在那之前你好像说了一些丧气话,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啦,我只知道我把你狠狠地骂了一顿,让你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即使知道只有死亡等着你也要像米格和安德鲁那样面对这一切,即使世界只有你最后一个人也要努力活下去。这样“励志”的我在那一刻竟如此渴望死亡,我还真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呢。
——你问过我和米格是不是恋人,我在那时真的没有敷衍你(认真脸),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作为心理学系的学生,却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如何回答,想想也有点讽刺吧。毕竟……我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
——我想我写到这里,字迹已经几乎无法辨认了吧,前面那张贺卡上的字我是对着中国正楷书法一笔一画的临摹的,你总不能对一个半年多没拿过笔的人要求这么高啦。你不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外语学习者,中国语是多么的难学。
——嗯,大致就这些吧。希望还可以吃到你家附近的烤肉,我也可以请你吃神户牛肉和大阪烧哦。
——井上亚璃
洛彦凛把信按照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叠好,和立体贺卡原封不动的放回了信封中。他不经意地笑出了声,这个女孩也是很单纯的啊,如果让她知道了是我开挂救了她,她又会怎么看待我呢?恩人……还是怪物,算了,这种事情还是让它烂在自己的胸中吧,有些东西本不该说出来。
那么代价是什么……
在那个梦境中,他向神秘的女孩问出这个问题时,代价可能就开始支付了。另一场战争在意识交接的那一刻开始了,作为“洛彦凛”的他与神秘的女孩争夺这具躯壳,目前的比分是零比一,他暂时处于落后状态,虽然这两个月来,他并没有感觉身体出现一丝异样感。
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他轻声地自言自语。
冰凉的风涌进了偌大的病房,暖气被驱散的一干二净,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臂瞬时起满了鸡皮疙瘩。护士在今天早晨的查房时打开了阳台的纱窗,让房间的空气流通,谁也想不到到了中午气温反而骤降。
洛彦凛缓缓地爬下床站起身,把风雨中“呜呜”作响的纱窗轻轻合上。窗外的暴雨倾盆落下,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生疼,所有的店铺都关上了门,街上没有一辆汽车驶过,天桥孤零零地坐落在十字路口的枢纽,他好像仍然被困在那个被扭曲的莫比乌斯环世界里,无尽轮回,无始无终。
他抬起疼痛稍稍缓解了一些的手指,在覆盖了一层厚厚水汽的玻璃上轻轻地写下了一个“goodbye”。
随后他粗暴地把这个单词擦的一干二净,写下了另一个单词。
Farewell。
在英语问候语的用法中,“goodbye”和“farewell”都有告别离别之意,但是这两个词的使用语境又大相径庭,“goodbye”用于暂时的离别,以后一定有机会再相见,而“farewell”……
……意味着永别。
这个词又好像是对另外的人说的。
无尽的暴风雨洗刷着这座南方的小城,乌云完全覆盖了这片天空,街边的路灯全部被点亮。临近午时的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宛如北极圈的白昼,永远行走在雨中的白夜。
女孩静静地站在阿尔贝托酒店的楼顶,俯视着寂静的城市。雨点划过了她的脸颊和藏青色的裙摆,悄无声息地落下,融进了水堆里流向了不知道的地方。
狂风呼啸而过,湿漉漉的黑发被随风撩动,白皙的脸庞上,血红的瞳孔凝视着这个昏黑的世界,仿佛要将它燃尽、吞噬。
“经历了这么久死亡般痛苦的轮回,却永远不能摆脱宿命的结局,这是一种可怜还是可悲呢?”女孩的声音和她的面容一样,好像被时间凝固,不喜不悲,似乎面前站着一位多年的朋友。
“我亲爱的哥哥啊,我应该对你更加感兴趣了。”她诡异地笑了笑,“在你正式成为我的东西之前,一定不要先变成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