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兄妹（其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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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惊天般的巨响，高阶吸血鬼的扭曲面具在枪口处炸裂了，以七宗罪色欲恶魔阿斯蒙蒂斯的形象复刻出来的面具碎成了纷纷扬扬的铁屑。人类与吸血鬼交织的面孔在月色下惨白无力，爆弹的冲击让它颅骨碎裂，洁白的牙齿吐痰似的和血一起呕出，混杂了人类的牙齿与吸血鬼獠牙，血红的瞳孔终于熄灭了，变回了少年一样的黑色。
那分明是一张少年的脸，少年隔着几十米死死地望着洛彦凛，目光里流露着难以读懂的情感。
洛彦凛也就这样看着少年，用着同样的眼神，这只是同样能描绘出此刻心里所想的眼神。他的面容还是高僧一样平静，好像瞬间之内的处刑和他没有关系。
因为，这个少年……他是认识的！
同样，他对于那个少年也是……
洛彦凛想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却开不了口，他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呐喊，想让少年听到他的声音。
郑哲……
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中他只是一个观影者，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幻灯片似的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
这是……郑哲？那个同桌了一年多的郑哲？那个每天喊他上网开黑打DNF打英雄联盟打FIFAol3的郑哲？那个体育课踢球总是把球传给他的郑哲？那个三个月前还在QQ上讨论尤文图斯这个赛季三冠王有没有戏的郑哲？他……就是阿斯蒙蒂斯？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肯定哪里弄错了！
内心的极力否定却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现实，他想逃避他所看到的东西，却无法把目光移向别处。
想想过去的两年，这个最熟悉的同桌突然变的好陌生。高一开学的第一年，他是那么的沉默寡言，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单人座位上，下课后也几乎从来不与人说话，上课的时候认认真真地端坐在那里，不交头接耳也不踊跃发言，成绩中等，相貌平平，家长会万年缺席户，是高中生里最千篇一律的背景板，即使有一天消失了也不过是一颗石子掉在水中，激起一层小波纹后又归于平静。
洛彦凛在高一第一学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第二学期开始后随机分配座位，他和郑哲分到了同桌的位置。他最开始很慌张，与沉默寡言的人打交道时一件很困难的事，可一个月之后他发现郑哲并不是那种映像上的乖巧好学生，他也玩游戏，也经常躲着老爸老妈去网吧，上课看似一副老实样，其实教材下垫着一本漫画杂志或者连载小说半月刊。后来在一次偶然中，他看见郑哲竟然在看新的一期《足球周刊》，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全然没有不懂装懂的样子。
“卧槽？你也看足球？”
“是啊，平时就看看意甲和欧冠，其他的比赛偶尔看几场精彩点的。”
从那时候起，他们两个再加上后来在一起同桌的张宇豪，算是班上关系最铁的铁三角了。一起讨论昨晚的比赛，吹嘘昨晚又拿了五杀排位赛几连胜，放学后也一起走，时不时口中爆出几句骚话和不算骂人的脏话。洛彦凛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天天在一起“鬼混”的同桌是高阶吸血鬼。
洛彦凛想起来了，这两年间郑哲在某些方面确实像谜一样。他的家长从来不开家长会，问理由是“我爸我妈在贸易公司上班经常要全国各地到处跑很少待在家里”。每天晚上下晚自习放学走出校门后，他总是独自一人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洛彦凛曾经想去他家里玩得到的答复却是“家里有病了的老人请了保姆照顾，老人需要安静”。他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用两年的时间编织出了完美的谎言。
三个月前的最后一次QQ聊天，他发了最后一句消息“卧槽啊！我妈暂时从公司请假回来了，说明年高考她要留在家里监督我，上不了网我会死的啊，真羡慕你在意大利无忧无虑还没有人管。明天手机就要被她收了，她说高考完了以后让我去意大利找你玩啊，到时候你这傻逼别挂科太多被劝退了”。那时的他应该是在理智与崩溃的边缘徘徊吧，他反抗过，想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聊天驱散嗜血的欲望，想抗拒这种身体异样的感觉，无谓的反抗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说过“我会死的啊”，那时的他或许真的被那种感觉折磨的很想死吧。可他却不愿意这么死去，他想去从未去过的意大利，想亲临现场观赏一场尤文图斯的比赛，好多好多好做的事还没有做，为什么要心甘情愿的去死。
直到被全部吞噬……
希尔教授第三次扣下了重型狙击枪的班机，阿斯蒙蒂斯的脸颊与头骨一起爆裂了，白花花的脑浆与血四处飞溅，腐蚀着溅射到的花坛和公园小道。少年的容貌在一瞬间被完全摧毁，它像一具被斩下头颅的死尸，静静地躺在墙角。
洛彦凛没有被这血腥的一幕恶心到，只是感到很悲伤，他突然好想哭，但是却又流不下一滴眼泪。
希尔教授把狙击步枪背在身后，转过身走向扔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洛彦凛，脸上挂着父亲般的慈爱与微笑。
这一刻，洛彦凛身体的感觉终于回来了，却忽然失去重心瘫倒在了地上。在与阿斯蒙蒂斯的战斗中，虽然梦境里的神秘女孩开发的他的能力，但使用的毕竟是他的身体，短暂之中强化身体造成的疼痛与冲击被全部传递给了现在的人类肉体。脆弱的躯体要承受击碎钢铁所要的力量与身体失控的精神压力，他听到了“咔嚓”的脆响，不知身体刚愈合的骨头又断了多少根。
过度使用不属于你的东西可是要额外收费的……洛彦凛苦笑着，眼皮顿时觉得好沉重，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昏暗，他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像是睡着了。
希尔教授独自坐在溜冰场门前的休闲椅上敲着二郎腿，他才收到了安德鲁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如果不是血族基因的身体自动修复能力，安德鲁很难活着被送进医院。同样身受重伤的洛彦凛和井上亚璃也在最快的时间被送往了医院急救室，生命安全也没有大碍，就是在病床上躺多久的问题。
十几个穿着深色防化服的男人在林德霍姆的指导下，把阿斯蒙蒂斯残缺的遗体装在了一个特殊材质的编织袋中，抬向了零下三十度低温的冷冻车，剩下的人用化学喷雾和空气清新剂清扫着地上的血迹。公园每个可能性的入口守卫着人手一本高仿伪造证件的收尾人，天明前任何靠近的人不得入内，理由是“动物园的老虎咬破笼子逃到了公园里相关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搜捕”，今晚在公园里发生的一切将永远被湮灭在历史里。这就是“收尾人”，他们分散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却保持着藕断丝连的联系，清洗痕迹处理战场的工作到来时，就会放下尊卑不一的社会地位，穿上工作服拿着伪造证件彻夜抹去所有吸血鬼的痕迹。太阳升起之后，这里还是年轻情侣卿卿我我和一家三口游玩野餐的游乐园，空气中弥漫着冬日里寒冷却温馨的气息。
收尾任务基本完成，阿斯蒙蒂斯的遗体在收尾人大部队的护送下离开了公园，少数人暂时留下重复勘察草丛深处与墙角寻找有没有清扫遗漏的痕迹。
林德霍姆坐在了希尔教授的旁边，他的身上还是一件单薄的印花衬衫，壮硕的胸肌隐约可见。“结束了么。”林德霍姆轻轻地说。
“还没有结束。”希尔教授的回答简洁有力。
“您还是如此的执着啊。”林德霍姆叹了一口气，“马弗尔形容您的话真的很贴切。”
“哦？我想听听那个混蛋又说我什么坏话了。”希尔教授眉头轻轻上扬。
“一位遵循理想的殉道者。”
“没想到那个混蛋还很会讽刺人啊。”
“我反而觉得他说得是对的，您一直在这条道路上坚定的向前进，即使知道前方是绝望与死亡，也绝不回头。”林德霍姆说，“我很想知道在您的身上发生过什么，让您这么执着地猎杀吸血鬼，您今年已经九十岁了吧，却还是像年轻人。”
希尔教授笑了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样子吗？那是在雷克雅未克的机场外，你的发型是紫红色的莫西干，带着金耳坠和墨镜，口里叼着雪茄，身上穿着街头小混混最喜欢的白背心。一点也没有科学家的样子，反而像马戏团的小丑。”他顿了顿，“你的那位部长也一样，我已经不想说他了。”
“那时我组建了一个摇滚乐队，没有两年就解散了。”林德霍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那时候很讨厌你们，现在一样也讨厌你们，我这样算不算是执着的殉道者啊。开玩笑的，我不讨厌你，你比你的神经病部长正常多了。”希尔教授冷笑着，“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在这里一个人待会儿。”
“明白。”林德霍姆彬彬有礼地点头。
公园又恢复了夜幕下应该有的寂静，希尔·尼泽兰跷着二郎腿坐在休闲椅上，静静地点燃了一根雪茄，浓密的青烟把整个人环绕其中。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古旧的青铜怀表，怀表的内芯被全部取出来了，里面夹着两张快褪色的老相片。烟雾环绕下，上帝也看不清相片里的内容。
“欧耶！”凯伊斯和夏琛击掌庆祝，随着三声响彻如天的轰鸣，阿斯蒙蒂斯倒下了，大脑完全破碎让它失去了再生的可能。
夏琛收起了折叠式红外望远镜，却没有关上机舱门，她就这样坐在机舱边，手里捧着一杯才泡好的马黛茶，修长的双腿垂在几百米高的夜空中，身上甚至没有安全带保护固定。直升机盘旋在宝东山正上方的空中，夏琛的双腿和直升机机身以相同的旋律轻松自如地摆动着。
“终于结束了啊，世界上又少了一位高阶吸血鬼。”凯伊斯斜靠在机舱内的躺椅上，隔着另一侧的窗外看着夜幕下寂静的城市，“不知道这一次boss会给我增加多久的假期。”
“谁知道呢，我只希望boss承诺给我的纽约时装周VIP大厅包场别爽约咯，这都抵得上boss付给我的大半年工资了。”夏琛说，“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和‘彼得’环游世界？”
“他的腿伤痊愈后迷上了佛教，现在正在泰国的一个乡村佛寺与百岁高僧讨论经学，我暂时还是不去打扰他了。”凯伊斯说。
“滴、滴、滴——”苹果手机的铃声响起，凯伊斯接通了来电，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拨打过来的。
他按下了免提按钮，“任务完成，阿斯蒙蒂斯死亡，伊卡瑟德暂时无人员伤亡。”
“嗯……看来尼泽兰在伊卡瑟德的地位更加难以撼动了啊，六大家里对他有意见的人不得不继续‘纵容’他了。”“犹大”轻声沉吟，“洛彦凛怎么样，有没有拿出令我期待的表现。”
“直升飞机飞抵公园的时候战斗就快结束了，我们只看到了尼泽兰用他的巴雷特射杀了阿斯蒙蒂斯。洛彦凛一直坐在地上没有什么动作，后来晕倒了，现在应该在医院吧。”夏琛撇撇嘴，“不过错过了大部分战斗也不能怪我哦，我可没有想到阿斯蒙蒂斯还学会了偷袭与伏击，人类的伎俩这个家伙学的怪快的。”
“好啦好啦，你们也尽力啦。”“犹大”没有生气，“我也是突然接收到阿斯蒙蒂斯的生命信号的，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吸血鬼的生命信号出现的这么突然，好像战场突然跳跃到了这座公园，先前的战斗在另一个世界发生。”
“难道阿斯蒙蒂斯有扭曲空间的能力?几年前伊基托斯的加拉卡卡可是让一座雨林里的城市与外界失去了联系，阿斯蒙蒂斯在血族里的顺位可排在加拉卡卡的上面，我们无法预测它能做出的事情。”夏琛说。
“不过……我反而发现了不太对的地方。”凯伊斯习惯性的皱起眉头，“高阶吸血鬼在血统完全觉醒后的身体强度会让它无坚不摧，但是尼泽兰的巴雷特却三枪就终结了它的生命，甚至不给它一丝反抗的机会。我不是轻视巴雷特的威力，也理解尼泽兰对吸血鬼的恨意，但就这样解决战斗是不是太简单了一些？”
“你是说在尼泽兰开枪之前，阿斯蒙蒂斯就遭受了重创？”“犹大”问。
“重创肯定不可能，阿斯蒙蒂斯在被射杀前除了被刺破的左眼，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我只能理解为阿斯蒙蒂斯的身体在那时也达到了极限。但它毕竟是血统完全觉醒的高阶吸血鬼啊，即使经历了轮番的战斗也不会这么萎靡不振吧，它的对手只是人类和伪装者，又不是和它等阶级的同类。”
“这个问题我会思考的。”“犹大”想了想说。
“所以说我们的使命结束了吗，不会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做尾行痴汉吧。”夏琛说。
“恭喜你们，你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了。”“犹大”说，“你们的假期将会无限期延长，工资与这次任务的奖金会在五个工作日之内打到你们的账户上。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带薪休假啊，成为你们的老板前，我可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凯伊斯和夏琛对视一眼，如释重负。
嘟、嘟、嘟……“犹大”挂断了电话，那个幕后的人总是这么“粗鲁”，给自己的员工打电话从来不先看看该员工所在国家的时区，挂断电话也这么突然，也不说一声“再见”。
“总算可以睡一个好觉啦。”凯伊斯重重地伸了一个懒腰，“那么请问工作狂夏大小姐，我们可以回酒店了吗？”
夏琛痴痴地眺望着望着夜空下的城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眼神里似乎闪动着跳跃的火苗。
“夏小姐……”
“绕着城市上空飞行一周吧，这座城市的夜色……很美。”夏琛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