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校服袖口的十七岁风(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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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吊扇在头顶吱呀搅动着热雾,顾野斜倚塑料椅,二郎腿压得椅腿发出细碎的呻吟。他用调羹敲了敲鹤朝颜面前的馄饨碗,瓷勺碰撞声混着蒸腾的虾皮香:“朝颜你这火暴脾气得收收,天大的事垫完馄饨再说。”说话时眼皮半垂,调羹在汤面划出涟漪,倒像是坐在自家餐桌点评早餐。
鹤朝颜的筷子“啪”地拍在油渍未干的桌面,醋瓶跟着晃了晃:“顾野你抢我早饭还有理了?”他盯着对方碗里自己咬剩的半个馄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校服袖口因攥紧拳头绷出细密的褶皱,指节泛着青白。
“这叫共享劳动成果。”顾野浑然不觉,叉起个馄饨塞进嘴里,汤汁顺着嘴角滴在白校服上,他却抽出纸巾慢悠悠擦嘴,“你刚才扫操场跟冲锋似的,不多吃点哪儿有力气跟我理论?”
“谁要跟你理论!”鹤朝颜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后背却撞上一道带着淡茉莉香的身影。他浑身发僵,慢慢回头——班主任王晓燕正抱着不锈钢餐盘站在身后,镜片上蒙着层白茫茫的热气,帆布包带子还沾着晨露。
“他欠不欠打我不知道,”王晓燕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目光扫过顾野碗里的残汤,“但打扫包干区时出现在食堂——顾野,你这‘共享成果’是不是也包括逃值日?”
顾野手中的调羹“当啷”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在桌面烫出几个圆点。他慌忙起身,校服领口蹭到桌角的辣椒油瓶,红棕色液体在白瓷盘上蜿蜒:“老、老师,您今天不是送小弟弟上学吗?”
王晓燕嘴角扯出一丝笑,帆布包带子扫过他肩膀:“他爸今天有空,他送。不过你们俩——”她指节敲了敲贴在公告栏的值日表,“操场的落叶还没扫完,倒有闲心研究馄饨馅?”
鹤朝颜偷偷扯了扯顾野的校服下摆,却见他突然挺直腰板,像模像样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老师,此言差矣!《齐民要术》有云‘食饮不节,杀人倾刻’,我们这是贯彻古人养生之道——您看这馄饨里的紫菜虾皮,补充蛋白质才能擦净走廊瓷砖缝嘛!再说生产队的骡马……”
“停。”王晓燕被逗得笑出声,餐盘里的包子跟着抖了抖,“第一次见把偷懒说得这么有典故。吃完去三楼男厕——”她忽然板起脸,“把瓷砖缝里的陈年污垢抠干净,算将功补过。”
顾野苦着脸刚要开口,鹤朝颜突然指着他碗里的残渣:“不是,老师,我觉得让他一个人干就行了,毕竟他把我那碗馄饨也抢去吃了!”
“哎哎这怎么能叫抢?”顾野急得直摆手,“男同学之间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是吧?”王晓燕转身时帆布包甩出一道弧线,“那鹤朝颜监督顾野抠缝,要是让我发现有一条不干净——”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促狭,“下周每天早读前,我亲自送馄饨到你们包干区,热乎的,怎么样?”
食堂的热气裹着葱花味涌过来,顾野看着鹤朝颜嘴角扬起的笑,突然觉得碗里剩下的半口汤都变了滋味。
吊扇仍在吱呀作响,将他的叹息绞碎在晨光里:“老师,其实生产队的驴要是知道被这么比喻,估计都要……”
“闭嘴。”鹤朝颜踢了踢他的椅腿,递过张皱巴巴的纸巾,“先把你校服上的醋渍擦干净,一会儿干活别弄脏了瓷砖缝。”
蒸汽朦胧中,王晓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邻桌的喧闹声重新涌来。顾野盯着碗底的葱花发愣,忽然听见鹤朝颜低笑一声:“早知道你会连累我,刚才就该把馄饨藏到桌子底下。”
“现在知道了?”顾野突然抬头,夹起他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塞进嘴里,在对方的叫骂声中抓起餐盘就跑,“赶紧吃,吃完好去伺候瓷砖缝——生产队的‘骡马’可不能饿肚子!”
食堂吊扇在头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混着不锈钢餐盘的碰撞响。顾野用瓷勺刮净碗底最后一滴馄饨汤,勺沿与瓷面摩擦出细碎的响,随后将空碗往桌面一推,胳膊熟稔地搭上鹤朝颜的肩膀。
他指尖还沾着醋香,校服袖口蹭过对方后颈时,带起一片细微的鸡皮疙瘩:“走了走了,吃饱喝足,撤退!”动作带起的风卷飞桌上的餐巾纸,雪白的纸片在晨光里打了个旋,落在邻桌正在啃馒头的男生脚边。
鹤朝颜被拽得踉跄半步,书包带子斜过胸口勒得发紧,校服领口蹭到顾野手腕的汗珠:“哎哎方向错了!”他望着通往东侧楼梯的指示牌,红底白字在瓷砖墙上格外醒目,“王老师说的是三楼,你往操场出口跑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捏住顾野的手腕,触感温热,像刚出锅的馄饨皮。
顾野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时校服带起一阵葱花味的风,扫过鹤朝颜眼前:“傻了吧你?”他压低声音,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镜片,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蒙了层白雾,“保洁阿姨每天六点半就蹲在男厕擦瓷砖,比你解立体几何还认真,咱们去了不是添乱?”
顾野指尖弹了弹鹤朝颜胸前的校牌,金属牌晃出叮铃一声,“再说了——”他忽然提高嗓门,朝远处收餐盘的阿姨努努嘴,“好学生不是该‘尊重劳动者成果’吗?”
鹤朝颜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丝笑,指节轻敲顾野的额头:“行啊你,偷奸耍滑还得看你啊。”
两人刚转过卖粥窗口,侧门“哐当”撞开,林芜扛着把竹扫帚跨进来,扫帚尖还挂着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她校服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白皙如雪的小臂,腕骨处戴着串褪色的红绳:“顾野你尾巴翘上天了?”鞋跟敲着地面走近,扫帚杆在掌心转出利落的花,竹枝扫过地面时带起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浮动,“昨儿抄作业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机灵?”
顾野浑身一僵,手指悄悄勾住鹤朝颜的腰带扣,往对方身后缩了半寸。他能看见林芜校服领口别着的值日生徽章,金属边缘在光线下泛着冷光,鼻尖突然漫上一丝紧张的汗味:“你、你怎么在这儿盯梢?”
余光瞥见阮星遥从林芜身后转出,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马尾辫上别着枚樱花形状的发卡,值日表用牛皮筋捆得整整齐齐,边角还别着片新鲜的花瓣。
“鹤朝颜同学——”阮星遥走上前,递出一副崭新的橡胶手套,指尖带着淡淡的粉笔味,“你是选择弃暗投明加入我们呢?还是选择继续和顾野同学同流合污呢?。”她指尖划过值日表上的重点标记,墨痕在“顾野”名字旁画了个醒目的问号,“需要志愿者协助清理。”
顾野立刻松开手,用力拍着鹤朝颜的肩膀哈哈大笑,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八度:“开什么玩笑!我和朝颜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话没说完,突然发现掌心空落,
鹤朝颜已接过阮星遥的手套,正低头往手上套。晨光从他镜片上闪过,照不见眼底的笑意,只看见校服拉链拉到顶,露出线条利落的喉结。
“我选择弃暗投明。”鹤朝颜说得认真,指尖捏住手套的松紧带,橡胶的轻微臭味混着远处飘来的煎蛋香,“劳动最光荣。”
顾野瞪圆了眼,书包里的课本哗啦作响:“叛徒!昨天你和我打游戏时还说‘顾哥救命’——”话没说完,林芜的扫帚突然扫过来,竹枝擦着他小腿掠过,带起一阵风:“往哪儿跑!”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扫帚杆在地面划出刺啦刺啦的响,“星遥你盯着鹤朝颜,我去逮这只窜天猴!”
食堂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顾野绕过餐桌时撞翻了两把不锈钢椅,椅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啄食的麻雀。
他边跑边回头,看见鹤朝颜正跟着阮星遥往东侧楼梯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其中一道影子忽然转身,朝他比了个鬼脸,指尖的橡胶手套在晨光里泛着苍白的光。
“鹤朝颜你等着!”顾野的喊声响彻食堂天井,晨风灌进修服领口,把他的话撕成碎片,“你这个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的家伙!”跑过洗碗池时,他踢到个滚落的西红柿,红果子骨碌碌滚进下水道,像极了此刻他胸口翻涌的不甘。
林芜的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顾野突然瞥见墙上的镜子,照见自己校服后摆沾着片葱花,书包带子歪在肩头。他忍不住笑了——明明是自己先教唆逃值日,现在却被追得满食堂跑,这场景倒像极了初三那年把林芜刘海剪了,被她满世界追的模样。
晨光里,阮星遥翻开值日表,用红笔在“鹤朝颜”名字后画了颗五角星,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听见鹤朝颜轻声说:“其实他刚才说的保洁阿姨,是骗我的吧?”
“不是。”阮星遥点头,目光落在远处打闹的身影上,顾野正绕着双杠跑,林芜的扫帚差点扫到他的书包,“不过——”她忽然轻笑,“地漏确实堵了,需要有人清理。”
鹤朝颜望着顾野晃动的书包带,想起刚才他勾住自己脖子时的温度,忽然低头笑了。橡胶手套里的掌心沁出细汗,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记得。
青春里的晨雾还没散尽,手上里的饭团还冒着热气,扫帚扬起的光尘里,我们追着永远快半拍的朝阳奔跑——原来有些时光注定追不上,却永远在记忆里闪着光,像校服口袋里没化完的水果糖,甜津津地粘在十七岁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