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６章 梦界守清明（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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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朵朵终于跌坐在院中石凳上时，发现四周的蜀葵全都朝着月亮的方向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虹彩，在地面拼凑出模糊的星图轮廓。她伸手想触碰最近的花朵，叶片却突然收拢，露出背面银线勾勒的奇异纹路。

头顶的撞击声化作连绵的玉磬清音，朵朵看见光纹交织成巨大的罗网。某道格外明亮的波纹荡开时，她恍惚看见光影中浮现出飞鸟的残影，羽翼边缘还沾着星辉般的碎光。桃桃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映出正在罗网中心凝聚的光茧。

“带她回房。”

团团将妹妹推向朵朵，素白中衣上的暗纹已游出衣料，在周身形成淡金的光晕。

朵朵迈步时，发现青砖缝隙渗出薄雾，缠着绣鞋不肯散去。收紧手臂加快脚步，听见自己心跳与更漏声渐渐重合。转过紫藤花架时，身后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像是有人将整把琉璃珠子抛向天际。

“别看天上。”团团的声音混在风铃声中传来。

朵朵低头，见月光将鹅卵石上的吉祥纹路映得发亮。当她数到第七个字纹时，忽觉有冰凉的气息拂过后颈，桃桃的毛发瞬间炸开。前方灯笼突然熄灭三盏，黑暗如墨汁般在游廊漫开。

“闭眼。”团团的声音近在耳畔，“想着你最想要的生辰礼。”

朵朵阖目时，闻到桃桃身上温暖的皂角香，听见自己腕间银镯相击的细响。有风掠过耳际，带着某种类似檀香又似陈墨的气息。待她再睁眼，已站在自己的院门前，两尊石狮眼中嵌着的夜明珠正泛着柔光。

“它们今夜会守到寅时。”

团团推开院门，惊飞栖息在梧桐上的夜枭。

远处传来悠长的更鼓，月光已变成通透的玛瑙色，将飞檐上的嘲风兽影投在粉墙上，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

朵朵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头顶的结界，真的是自己到哪里，光韵就到哪里。天水城真的是太不平静，也太不安宁了。在老家，就从来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花朵朵很想知道，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即使月色将天地照的这样的通透，花朵朵只能根据光韵的波动，震动，来判断这些东西的数量，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光韵的中心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整个头顶，密密麻麻的都是的，花朵朵好像看到了被雨水打乱的湖面。

门闩扣合的声响惊起了梁间的燕子，朵朵背靠雕花木门喘息时，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更漏声重叠。月光透过窗棂上的冰裂纹，在地面拼出模糊的图形。她注意到桃桃的影子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时而拉长如狐，时而蜷缩似猫。

床帐上的百子千孙绣像在红月下泛着微光，那些嬉戏的孩童眼珠似乎随着月光流转。朵朵用锦被裹住自己时，闻到了晒过的棉絮混着安息香的味道，这熟悉的气息终于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桃桃趴在枕边，尾巴有节奏地轻拍床褥，爪垫下渗出极淡的银辉。

当第一声爆裂响起时，朵朵看见帐顶悬着的香囊剧烈晃动。

光茧破裂的瞬间，整个房间盈满槐花蜜的甜香。朵朵惊觉那些飞溅的光屑落地即化作半透明的蝶翼，扑簌着消失在砖缝之间。

锦被里翻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守夜的莲花灯，灯芯忽地爆出朵莲花，将帐中人的侧影投在茜纱屏风上。屏风上绣着的白鹭仿佛被惊动，随着光影晃动展开羽翼。这时床幔下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桃桃琥珀色的眼瞳在暗处泛着温润的光，月光为它蓬松的毛发镀上银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你也醒着？”

朵朵压低嗓音，指尖陷入桃桃颈间柔软的绒毛。桃桃湿润的鼻尖在她掌心轻蹭，耳尖却警惕地转向雕花木门的方向。月光忽然暗了一瞬，桃桃的尾巴倏地绷直，朵朵分明看见它脖颈的绒毛根根竖起，像是秋日沾了晨露的蒲公英。

菱花窗外传来枯叶擦过青石的沙沙声，朵朵拥着锦被坐起，丝质寝衣的褶皱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盯着桃桃迟缓到近乎诡异的点头动作，忽觉后颈泛起凉意，方才在庭院里见到的景象又在眼前浮现。

“当啷——”

檐角铁马突然作响，惊得朵朵攥紧了被角。

月光此刻变得粘稠起来，在窗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银斑，像是某种未知生物留下的足迹。

“当时为什么能够穿透彼此，难道是因为今夜天水城的异样……”朵朵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绣的缠枝纹。

朵朵感觉心跳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仿佛檐下雨水敲打空瓮。她掀开锦被时带起一阵凉风，绣鞋上的流苏穗子扫过脚背，激起细微的痒意。赤足触到地面的瞬间，青砖的凉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让她想起去年冬日在梅园踏雪寻香的光景。

窗外的月光亮得异乎寻常，像是有人将银河揉碎了倾泻在庭院。朵朵踮着脚尖挪动时，腰间佩的鎏金银香球发出细不可闻的轻响，桃桃贴着她的小腿亦步亦趋，鼻尖几乎要碰到她拖曳的裙裾。菱花格投下的光影在她们身上织就流动的银网，每走一步都像是穿过重重蛛丝。

廊下悬挂的花灯在风中轻晃，灯影交错间，朵朵恍惚看见东厢房的雕花木窗闪过人影。待要细看时，桃桃却咬住她的裙裾往后拖拽。廊柱投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在缓慢流动，像是融化的银浆渗入青砖缝隙。

“莫不是……”

朵朵攥紧胸前的衣襟，忽觉掌心渗出薄汗。正待迈步，庭中老槐的枯枝忽地折断，惊起夜鸦数只。桃桃猛地窜到她身前，背毛炸开如蓬松的蒲公英，喉间滚动的低吼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檐角铁马又响，这次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

朵朵后退半步，绣鞋不慎踢到门边铜盆，当啷声在空寂的庭院激起层层回响。她分明看见东厢房窗纸上的暗影骤然凝滞，像是受惊的游鱼沉入水底。

门边那丛湘妃竹正在无风自动，竹叶相击发出细碎的私语，叶片背面的银斑忽明忽暗，宛如千百只窥视的眼。

想起团团的叮嘱，朵朵抱起桃桃，赶紧回到房内。

更深的夜悄然降临，月光中的血色渐渐褪成芙蓉色。

朵朵蜷缩在床角，看着最后一道光纹如退潮般掠过窗纸。远处传来晨鸟初啼，她忽然发现所有物体的影子都恢复了正常角度，仿佛昨夜种种不过镜花水月。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窗纸时，桃桃已经蜷成毛团沉沉睡去。朵朵轻触它随呼吸起伏的背脊，指尖传来真实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