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莫斯科·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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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张口红纸条在指间转了三个月,终于在一个喝高的夜晚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安娜的笑声像碎冰撞酒杯:"我以为你早扔了。"
"哪能啊。"我蹲在厦门出租屋的厕所里,怕吵醒隔壁合租的厨子,"您那叠卢布还够买两箱青岛啤酒呢。"
一周后我站在谢列梅捷沃机场,羽绒服里就套了件夏威夷衬衫。安娜派来的光头司机像座移动冰箱,把我塞进辆装甲奔驰时说了句:"Будь осторожен с ней."(小心她)
莫斯科的冬天像台生锈的冰箱,连哈气都能冻成冰碴子。车停在一栋新哥特式建筑前,门童的大衣领子比我老家棉被还厚。
安娜在顶楼套房的壁炉前转过身,貂皮睡衣敞着,里面就一件真丝吊带。她脚边趴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蓝眼睛和我对视时,我后脖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欢迎来到冻土带,中国男孩。"她手里的伏特加杯沿沾着口红印,"我打赌你连俄语字母都认不全。"
我掏出手机给她看翻译软件:"现学的,比如'спаси6о'是谢谢,'хрен те6е'是操你大爷。"
壁炉的火光在她锁骨窝里跳舞。那只猫突然扑向我裤脚,利爪勾破了我的山寨李维斯。
"鲍里斯不喜欢陌生人。"安娜用脚尖逗猫,"就像我前夫。"
第二天我才知道她口中的"酒店"其实是私人俱乐部。电梯直通地下三层,走廊墙上挂着些阴森肖像画,画里人的眼睛会跟着人转。
"这是你前夫?"我指着幅秃顶老头画像。
"沙皇尼古拉二世。"她翻了个白眼,"你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
拍卖厅里水晶吊灯亮得刺眼。穿燕尾服的老头们举牌像在打太极拳,直到安娜拍下那颗蓝钻。锤子落下时,后排突然站起个刀疤脸,俄语吼得唾沫横飞。
"他说这钻石是他祖母的。"安娜翻译着,手指在我大腿上画圈,"1945年从柏林偷运出来的。"
我正想夸这剧情比《夺宝奇兵》还刺激,后脑勺突然顶上个冰凉玩意。回头看见光头司机手里的马卡洛夫手枪,我才明白安娜早上为啥让我穿防弹衣——虽然她说是"莫斯科最新潮的羽绒内胆"。
"中国人,"刀疤脸绕到我面前,酒气喷在我脸上,"你知道怎么辨别真钻石吗?"
全场安静得能听见我膝盖打颤的声音。安娜的猫眼石耳坠在余光里晃啊晃。
"用牙咬?"我咽了口唾沫,"我们福建人鉴定金链子都这么干。"
没想到这帮毛子哈哈大笑。刀疤脸拍着我肩膀说了串俄语,安娜翻译时嘴角抽动:"他说你比上一个被爆头的法国人有意思。"
回程车上安娜笑得花枝乱颤,我却发现她手机屏保是张黑白照片——年轻的苏联士兵抱着箱东西站在勃兰登堡门前。
"我祖父。"她突然不笑了,"他偷了比钻石更值钱的东西。"
圣彼得堡的白夜来临时,我们在冬宫广场喂鸽子。安娜突然说要去趟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却只是站在一幅伦勃朗画像前发呆。
"修复师说这画背面有纳粹标记。"她手指隔着玻璃描摹画框,"和我祖父日记里写的一样。"
涅瓦河上的游船亮起彩灯时,她醉得把高跟鞋扔进了河里。我背着她回酒店,她在我耳边哼着跑调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热气把耳垂熏得发烫。
"欢喜,"过马路时她突然咬我耳朵,"如果我让你明天就回国..."
"那您得报销机票。"我托着她大腿往上颠了颠,"经济舱就行。"
酒店电梯里,她突然严肃得像变个人:"钻石只是幌子。真正要找的是个青铜匣子,里面装着——"
警报声突然炸响。我们冲进套房时,发现那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正炸毛对着保险箱——箱门敞着,里头空空如也。
安娜骂了句俄语脏话,从床头柜摸出把女士手枪。我看着她给弹匣填子弹的手,突然想起厦门那个喝啤酒吃生蚝的夜晚。
"所以,"我抓起果盘里的餐刀,"您祖父到底偷了啥?"
晨光透过纱帘时,我们已坐在开往芬兰边境的火车上。安娜戴着假发,我穿着借来的东正教神父袍。她膝上摊着本破旧日记,指给我看一行模糊的俄文:
"Ковчег Рюриковичей"(留里克王朝圣物匣)
"不是偷,是抢救。"她手指抚过泛黄照片里年轻的祖父,"1945年5月,柏林国会大厦地下..."
火车钻进隧道,黑暗吞没了后半句话。但我在手机翻译器上查到的词条足够惊掉下巴——传说中失落的罗斯受洗珍宝,苏联解体后黑市悬赏两亿美元的神秘文物。
安娜靠在我肩上假寐时,我摸到她后腰有道疤,形状像把弯刀。突然明白为什么在厦门那晚,她听见南普陀寺的荤段子会笑得那么开心。
"欢喜,"她闭着眼突然说,"等找到匣子..."
"知道知道,"我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桦林,"分成按厦门大排档的规矩——龙虾归你,蒜蓉归我。"
她笑得肩膀直抖,睫毛上却挂着滴没掉下来的泪。火车汽笛惊起群乌鸦,黑压压地掠过雪原,像撒了把会飞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