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狡兔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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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凝地闭，雪虐风饕。
升平二十一年的除夕不似往年热闹，许是风雪过大，使得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所以显得格外冷清。
傲寒巷内的秦王府一月前还门庭若市，如今丧幡高挂，却无一人前来悼亡。
整座秦王府被一片白色笼罩，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哀鸣。
一个身穿丧服身形纤瘦的女子跪在灵堂前，眼圈红肿一言不发的烧着纸钱。
一脸悲凄的侍女端着一盏热茶走到女子身侧，声音略微沙哑的小声道:“王妃您不吃东西，也喝些水啊！您这样身子扛不住的。”
女子唇边浮现一抹讥讽的笑意，“我要这身子有何用，留着去漠北和亲吗？王爷尸骨未寒圣上就下诏要送我去和亲……真是可笑……呵...哈哈...哈哈哈...”
女子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举止癫狂，眉眼中有滔天的恨意，眼中滚圆的泪珠子止不住的成片滑落。她身形单薄，像秋风中被席卷来回多次的枯黄叶片儿，生机全无，靠着满腔的恨，屹立不倒。
侍女青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盏中茶水溅在手上也顾不得喊痛，只是放下茶盏后紧紧抱住女子，“王妃，王妃您冷静些，宸妃娘娘如今还在同圣上求情，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悲愤呵斥:“不是让去你传了话嘛！叫大姐姐不要再为我费心了，你到底去了没有？”
青蕊被吼的慌了神，急忙点头，“奴婢去了，但...但娘娘身边的采兰给的回话说...说宸妃娘娘绝不会叫你嫁去漠北受辱的。”
青蕊焦灼尖锐的声音，响彻女子的耳畔，将她身上的力气一瞬间抽干。她瘫坐在地上，良久不再说一句话。
女子有些木讷的望着案台上的灵位，周身萦绕着凄苦的，悲愤的气息。
半晌后女子开口:“命人备好马车，我要进宫。叫姐姐去太后那通传一声，就说秦王妃想给太后请安。”女子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是，王妃！”青蕊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小跑出去。
这是宋瑶第一次承认自己秦王妃的身份，说来可笑，他生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自己秦王妃的身份，对他百般抗拒。如今他死了，倒是认了。
她这一世活的糊涂，认为爹不疼，娘不爱，姐妹兄弟也对自己疏离，唯有杨十安一人对自己好。事到如今她才清楚了家人的好，也是才明白杨十安原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狼心狗肺的。
自己竟然为了一个畜生冷了玄止这些年，真真是有眼无珠。许是报应吧！上天怪她不惜眼前人，竟将一切都收了回去，独留她在人世，万般追悔。
“玄止，我今生负你，愿来世你还愿娶我为妻...”宋瑶依靠在棺椁边，指尖轻摩着这樽空棺，眼前浮现一个身姿如松，傲骨天成的身影，似乎他就站在不远处，像从前一样，满目柔情的望着她。只是她一伸手一切便化作泡影，转瞬无踪。
宋瑶潸然泪下，额头紧贴棺椁，仿佛她贴着的并不是一樽空棺，而是那个爱她至深的须眉男子。她对他是生了情愫的，只是她蠢笨的守着自己心中对杨十安所谓的坚贞不渝不肯承认，却在他死后悲痛欲绝...想来...这便是活该吧！
“王妃...王妃...那个畜生要来吊唁...”红穗的声音带着怒气，边喊边跑进灵堂。
畜生用来形容谁的，宋瑶不用想都知道…
宋瑶抹干面颊泪水，压抑着心中的恶心，强行振作，“他来做什么？赶出去，莫让他脏了玄止的灵堂……”
玄止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红穗咬牙为难道:“赶不得……他说是奉命前来吊唁的。”
宋瑶一拳头砸在棺椁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她紧咬着牙关半晌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放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黑色锦衣长袍的男子走进灵堂。男子眼梢微微上扬，透露着精明算计。
杨十安看着面前站的笔挺的女子，即便不施粉黛，面容憔悴也盖不住她的风姿绰约。
杨十安心中生出一抹不忍，不自然的伸出右手想抚摸宋瑶的面庞。
宋瑶没有躲闪，只是眼睛似生出刀子般狠厉的盯着面前的男人，“杨大人这是要做什么？轻薄秦王妃？未免有些放肆了吧！”
杨十安伸出的手微微一颤，有些悻悻的将手收回，用着深情且伤感语气道:“瑶儿……我……我劝说不了圣上……你在怪我对吗？”
宋瑶看着杨十安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忍不住就要呕了出来，“杨大人说笑呢？不是您亲自提议让本王妃和亲漠北的吗？”
杨十安猛的怔住，脸上浮现不敢置信的神色。
宋瑶嗤笑道:“杨大人怎么这副神情？是好奇本王妃是如何知晓的？呵～这皇宫大内，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会有双眼睛看的见。”
杨十安被宋瑶一语道破，便不再摆出那副深情模样，袖子一甩背于身后，眼睛瞥向别处，“你都知道了……也罢……你恨我也是应该……只是你去和亲是必然之举，秦王打了败仗……西凉那边战事未息，此时决不能再同漠北起了冲突，圣上需要一个开口的人……”
宋瑶冷笑，“那为什么偏偏是你开口？你敢说不是为博圣上欢心？说了也就算了，又跑我面前惺惺作态是为何？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杨十安被骂也不恼，只是避开宋瑶憎恨的目光，“要怪就怪秦王，非要带你去看什么灯会……才叫那漠北王一眼瞧中了你，巴巴地同圣上求娶你。”
“哦？这倒是王爷的错了……那你怎么不说你在圣上面前挑拨……试图栽赃王爷谋反……若不是因为你，圣上怎么会疑心王爷，圣上若不疑心王爷又怎么会叫他重伤之身奔赴战场……若王爷不奔赴战场……我又怎会成为和亲对象……始作俑者……杨十安你怎么有脸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你连给玄止提鞋都不配……”宋瑶指着杨十安的鼻尖呵斥，身体也因愤怒在不住的打颤。
宋瑶的话刺到了杨十安，他的眼神陡然阴狠起来，“我始作俑者？若他当年没有抢走你，我又怎会记恨上他？他才是始作俑者……还有一点你说错了……并不是我挑拨……那是圣上本就忌惮秦王功高盖主……早就起了杀心。”
杨十安突然一个跨步走到宋瑶面前，捏住她惨白娇嫩的脸，“你知道我看见你们浓情蜜意的逛着灯会时的心情吗？你见异思迁的时候有想过我的心情吗？你还怪我提议你去和亲……难道你以为我会要你这残花败柳？也就那漠北王愿意捡你这破鞋……”杨十安手上用力，将宋瑶甩开。
宋瑶跌坐在地上，额头撞到了棺椁，瞬间红了一块。她低着头，泪水不断涌出，哽咽着讥讽道:“你敢说当年结识我没有攀附之心？残花败柳……呵呵～杨十安～这么多年我为了你，为了那些虚假的甜言蜜语，以死相逼，至今未曾圆房，如今你讥讽我是残花败柳……呵……”她冷笑着，眼中的恨几乎要化作实体，“不过我宋瑶不论是不是残花败柳都与你杨十安没有半分关系……你这般奸诈小人也配不上本王妃……”
宋瑶的声音并不大，却震的杨十安愣在原地。
宋瑶扶着棺椁，艰难的自己站起身来，带着厌恶斜视着他，声音冰寒，“走个过场就行了，不用真的拜，莫脏了玄止的灵堂，滚回去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