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谷戏符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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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风卷着细碎桃花掠过青瓦，楚墨尘望着那道竹篱围起的小院，指节捏得泛白。他身后三名玄霄宗弟子正按剑而立，衣摆被山风掀得猎猎作响，目光却全落在院门前僵持的两道身影上。
“只要老楚走了，随便哪一个，都够把她五花大绑扛回去交差的。“左侧弟子压低声音，刀锋般的视线扫过院中晾着的粗布衣裳——谁能想到，这个蹲在菜圃里摘茄子的少女，竟是楚墨家走失三年的“废柴“小姐？
“那都打死？“右侧弟子喉结滚动，望着沈念秋腰间晃荡的青铜钥匙，想起楚墨尘来时的叮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哎呀呀太残忍了。“沈念秋忽然直起腰，指尖还沾着新鲜的泥星子，转头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老楚，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
楚墨尘眼皮一跳。战王级高手辟谷数十年，何须饮茶？他正要嗤笑，却见楚玄霄突然浑身一颤。这位玄霄宗掌门、苍澜界威名赫赫的战王中期强者，此刻竟像被雷劈中般定在原地，银白长须在风中抖如筛糠。
三日前在玄霄宗山门前，楚玄霄还对他带来的“楚墨家寻人帖“不屑一顾，此刻却盯着沈念秋手中的粗陶茶杯，喉结重重滚动。上次在集市上误打误撞买了前辈，啊，不，小道友的葡萄干，几粒葡萄干，当场突破瓶颈的场景，此刻在脑海中炸开——那分明是上古灵果“紫晶葡“，千年才结十颗的逆天机缘！
“小友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呐！“楚玄霄突然甩袖，鹤氅翻卷间已跨过门槛，震得楚墨尘三人目瞪口呆。战王级强者竟对一个筑基期凡人少女自称“小友“？
院门“吱呀“合拢的瞬间，楚墨尘忽然注意到门楣上悬着的桃木雕——分明是株桃树形状，枝桠间却嵌着细碎金箔，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他正要细看，忽觉一阵山风掠过，身后桃林传来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像千万片叶子在偷笑。
楚玄霄踏入小院的刹那，鼻尖忽然漫上清甜果香。抬眼便是棵合抱粗的桃树，虬结枝干上垂着青红相间的桃实，每一颗都流转着细碎灵光，树下菜圃里的白菜正甩着翠绿叶柄，像在对他招手。
“小心脚下呀。“脆生生的童音突然响起，他猛地收步，只见脚边两棵白菜正用叶片勾住他的靴底——方才他被蟠桃树的威压震得踉跄，竟未察觉这是棵五千年灵根！
“老楚？“沈念秋回头时，恰好看见他对着菜圃作揖的模样，不禁失笑，“踩着也无妨，上个月隔壁李大爷家的牛踩坏三棵，我撒把土居然就救活了。“
楚玄霄喉间发紧。开了灵智的千年白菜，竟被当作寻常作物栽种？他屏住呼吸绕过菜圃，眼角余光扫过鸡舍时，忽闻几声啾啾：
“这胡子比鹿先生的角还软呢。“
“嘘——他腰间挂着玄霄宗令牌！去年偷咱们鸡蛋的就是他们弟子！“
十余只毛色雪白的土鸡正挤在竹篱后，最肥那只竟长着丹凤眼，此刻正用喙尖拨弄他垂落的长须。楚玄霄猛地捂住腰间玉牌，只觉后颈发凉——这些土鸡周身隐现金纹，分明是上古仙禽“白凤鸡“的后裔，竟在此处被当作凡鸡饲养？
更震撼的还在后头。当他跨过门槛时，两扇木门突然“咔嗒“轻响，门框上的木纹竟化作两只小手，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窗棂上的雕花蝴蝶也扑棱着翅膀，将窗纸映出斑斓光影。
“前辈...晚辈唐突了。“楚玄霄喉结滚动，忽然福至心灵地抱拳，额头几乎要触到青砖。这小院分明是座活的灵阵，一草一木皆有灵智，连屋宇都通了人性——住在这儿的少女，究竟是何方大能？
粗陶茶杯递来时，楚玄霄双手几乎在颤抖。茶汤呈琥珀色，表面浮着三两片桃花瓣，热气升腾间，竟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灵气漩涡。他抿了一口，舌尖炸开千万点灵光，仿佛有万千星辰在味蕾上跳跃。
“噗——“沈念秋忽然笑出声，“老楚你这样子，倒像我第一次喝爷爷泡的浓茶，苦得皱眉呢。“说着自己仰头灌了半杯，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还是春天的云雾茶好喝，比去年的陈茶鲜多了。“
楚玄霄却半点笑不出。茶水入腹的瞬间，磅礴灵气便如野马脱缰，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他仓促盘膝坐下，指尖掐出玄霄宗秘传剑诀，才勉强将灵气引入丹田——这哪是茶？分明是液态的高阶灵晶！若换作寻常修士，此刻怕是要爆体而亡了。
他偷眼望去，只见沈念秋正托着腮望向窗外。暮色中的桃树随风摇曳，一片桃叶恰好落在她发间，她随手摘下抛向鸡舍，立刻引来数只白凤鸡的争抢。阳光穿过她腕间的青铜钥匙，在墙上投下细碎光斑，他忽然注意到光斑竟组成星图形状，正是传说中能沟通天道的“璇玑图“。
“老楚啊，你说我该不该回楚墨家？“沈念秋忽然忧伤的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娘和哥哥...也不知道还活着吗？“
楚玄霄浑身一震。方才沈念秋提到“楚墨河“时，他便隐隐心惊——那是楚墨家已故二爷，当年因力主开放矿脉被逐出家族，没想到他的女儿竟在此处...
“小友若想下山，“他斟酌着措辞，目光落在她腰间钥匙上，“晚辈愿护送左右。楚墨家...近年来确有不少传言。“
沈念秋抬头时，恰好撞见他眼底的恭敬。这个在苍澜界跺跺脚便地动山摇的战王强者，此刻竟像个忐忑的晚辈，指尖绞着袖口鹤羽——她忽然想起初到这个世界时，在破庙捡到的那本《天逆境掌法指南》，里面说“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过度礼遇，必有所图“。
可图什么呢？她不过是个用现代园艺技术种灵植、拿咖啡机煮灵茶的普通人啊。
院外，楚墨尘正对着桃树发呆。方才楚玄霄踏入院门时，他分明看见桃树枝桠颤动，竟像在行礼。更诡异的是，他腰间的玉符突然发烫，玉符“啪“地碎裂。楚墨尘后颈冷汗直冒，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轻响。抬头望去，桃树枝上竟结出一颗血红色的桃子，正摇摇欲坠地对着他笑——是的，桃子上分明长着一张婴儿般的笑脸。
“快跑！“他突然大喊，带着弟子转身就逃。山风掠过耳畔，他听见身后小院传来瓷器相碰的轻响，还有楚玄霄压抑的低吟——那是突破瓶颈时特有的灵气轰鸣。
暮色渐深，沈念秋望着楚玄霄头顶盘旋的紫色雷云，忽然想起储物间里还剩半罐茶。她转身走向厨房，青铜钥匙在腰间叮当作响，没看见楚玄霄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眼中倒映着她背影——那背影周围，正隐隐浮现出九道金色年轮，正是传说中“天道亲眷“的征兆。
而菜圃里，那两棵被踩歪的白菜正晃着叶子聊天：
“新来的老头儿好吵呀，比去年的雷劫还响。“
“嘘——别说话，主人要泡新茶了，一会儿咱们去讨点茶渣当肥料呀。“……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碎成斑驳金箔。沈念秋斜倚在竹椅上，指尖绞着垂落的墨色长发，发尾沾着片未摘干净的桃花瓣——那是今早翻墙去后山桃林时蹭上的。她望着案几上楚掌门粗瓷茶具，茶烟袅袅间忽然重重叹了口气，玉坠在胸前晃出细碎银光。
“老楚—-”拖长声音，眼尾微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半旧的符袋，“您瞧这山谷，连只说体己话的灵雀都没有，我要自己做饭吃，……”说到这里忽然按住心口，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前日去采药草，竟被三只老鼠追了二里地，若不是跑得快...“
案后的楚玄霄手一抖，刚斟满的茶盏溢出几滴琥珀色茶汤。他抬眼望着少女，只见她素白裙角还沾着晨露，腕间却戴着已故魔尊的骨节银镯——那东西三年前可是让整个修真界血流成河。掌门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面上却还要摆出关切神色：“小友竟遇此险？“
“可不是嘛！“沈念秋立刻抓住话头，膝盖往前挪了半寸，“您看念秋连最基本的净尘符都画不好...“指尖悄悄掐了个剑诀，案上宣纸突然无风自动，“上次画的驱邪符——“想起去年偷画聚火符把灶台烧穿的壮举，尾音突然含糊，“总之就是急需前辈指点！“
楚明霄看着她耳尖发红的模样，忽然想起三日前撞见她单手捏爆三阶妖狼头颅的场景。此刻少女眨巴着水光潋滟的眼睛，活像只偷腥被抓的小狐狸。他忽然灵光一闪，指尖敲了敲桌沿：“令大伯父...可是楚墨天？“
沈念秋正往嘴里塞桃花酥的动作顿住，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正是呢，之前那个楚墨尘说我都没有筑基，接我回楚墨家是为了生祭……”话音未落，便见楚玄霄突然坐直身子，道袍上的云纹暗纹在光影里泛着冷光。
三日前楚墨家送来的贺礼还摆在库房，那青衫玉树的年轻修士此刻正在客殿品茶。楚玄霄想起对方递名帖时袖口露出的血色咒纹——楚墨天，楚墨家旁支掌权者，三个月前刚在血色荒原暗算过魔修左使。而眼前这位...他扫过沈念秋腕间银镯，忽然觉得后颈发寒。
“既是楚墨家的小友...“他清了清嗓子，指尖在袖中掐了个定力诀，“不如我先画几张常用符纸与你？“见少女眼睛倏地亮起，又补了句，“若你想学画符，明日起卯时三刻来演武场，先从画圆开始。“
“哎哎哎不用不用！“沈念秋脚尖点地蹦起来，发间桃花瓣终于飘落，“我、我觉得直接用您画的符更好！“
楚明霄看着她此刻有些可爱的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指尖凝出朱砂笔，在虚空中画出几道流金符纹：“小友看好了。”符纸落在少女掌心时还带着温热。
沈念秋攥着符纸，甜甜的咪着眼睛：“老楚最好了！“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片玉简。玉简上倒映出沈念秋在桃林的身影：她正踮脚去够最高枝的桃花，腕间银镯突然发出红光，三团鬼火般的黑影瞬间被灼烧成灰烬。少女拍了拍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继续摘花，仿佛刚才焚毁邪祟的不是随手掐的剑诀，而是掐朵桃花般自然。
楚明霄叹了口气，将玉简收入袖中。看来这青岚谷绝非普通山谷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