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三个遥不可及的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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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李长风时常陷入梦境,梦中的乌兰格格身影,总是挥之不去。每一次从梦中惊醒,他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水般翻涌。乌兰格格对他的深情,以及为他所付出的一切,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内心。
乌兰格格当初义无反顾地追随他,不顾生命危险一同回到大明营救父亲。在与后金的多次激烈作战中,她总是冲锋在前,毫不退缩,为此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特别是那次诛杀阿敏的战斗,乌兰格格更是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在生死边缘徘徊。
而崇祯皇帝那次错点鸳鸯、胡乱赐婚的举动,更是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乌兰的心。每每回想起此事,李长风都懊悔不已。他常常暗自思忖,倘若当初乌兰格格没有选择离开,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这辈子只钟情于她一人,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第一个梦:《雪夜重逢》
梦中穿越到崇祯十五年冬,宁远城外三十里,雪片如刀。
李长风策马掠过烽燧残垣,铁甲上凝着霜,眉弓压着一线寒光。这是他在梦中巡边的第三夜,辽东的朔风卷着女真斥候的断箭,在枯柳枝头呜呜作响。忽见远处雪丘上立着个红影,猩红斗篷猎猎翻飞,像滴在素绢上的朱砂。
他勒住缰绳时,战刀已出鞘三寸。
"宁远伯好大的杀气。"那女子转过身来,狐裘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被北疆风沙磨砺过的面庞——眉骨高挑如新月,眼尾却烙着道寸长的疤,生生折断了昔年草原明珠的明艳。
李长风的手猛地攥紧刀柄,指节暴出青白。十年前科尔沁草原的篝火骤然在记忆里炸开,十四岁的乌兰格格赤足踏着《安代舞》的鼓点,银铃缀满的发辫扫过他滚烫的耳尖。彼时他作为宁远伯家逃难的世子困在蒙古王帐,是这朵带刺的萨日朗花,夜夜偷来马奶酒暖他思乡的寒疾。
"格格不该出现在大明边墙。"他声音比冻土还冷,却见乌兰从怀中摸出半截玉珏。羊脂白玉上缠枝莲纹裂得狰狞,正是当年他贴身藏着的李家信物——崇祯二年阿敏攻打北京,他在乱军中被乌兰所救,得胜时将碎玉塞进她掌心:"若活到太平年岁,拿它来换你的马鞍刀。"
雪粒子突然稠密起来,乌兰的睫毛凝着冰晶:"李长风,你送我的定情物,我镶在了斩杀察哈尔叛将的弯刀上。"她解下腰间佩刀掷过来,刀鞘磕在冻土时,露出柄上那抹温润的白,"如今刀锋卷了三十七处缺口,你猜是为谁而战?"
远处传来女真骑兵的号角,李长风却听见十年前的蝉鸣。乌兰被汗浸湿的脊背贴着他胸膛,在河套草场教他认北斗星:"汉人说那是玉衡开阳,我们叫它'错过的情人'——两颗星永远追逐,永远隔着光年的悔恨。"
他忽然策马冲上前,铁护臂擦过她冻裂的唇。乌兰的弯刀已横在他喉间,却听他哑声道:"当年你回到科尔沁,你阿布生我的气,悔婚想把你许给林丹汗续弦,为什么连夜逃婚?"
"因为有个汉人小将军说过..."她突然笑了,眼尾的疤拧成桃花枝,"要带我看看江南的莲。"
雪幕深处传来火铳炸响,李长风反手将人拽上马背。乌兰的银链缠住他脖颈,像极了草原上勒死野狼的套索。
冰原尽头,宁远城的灯笼次第亮起,恍若十年前乌兰在王帐前为他点的长明灯。
第二个梦:《云烟雪刃》
梦中,李长风穿越到崇祯十六年腊月,山海关外五十里,雪落成海。
李长风踩着新埋的烽火台夯土,忽见天穹裂开道灰白缝隙,碎雪簌簌漏下来,像谁把蒙古包的羊毛毡子捅破了。这让他想起乌兰格格十五岁生辰那日,她掀开王帐穹顶的牛皮,让银河浇了两人满头。
"将军,鞑子斥候的脚印到冰河就断了。"亲兵举着火把喊。
他却盯着河畔半截枯柳——虬枝上悬着串银铃,覆雪的铃舌冻成琥珀,风过时却闷着不响。十四年前,李长风归明救父,乌兰连夜追到敖汉旗。乌兰走那日,也是把这样的银铃系在他马辔上:"等它们再响时..."
冰裂声突兀地刺破雪幕。
猩红的身影从对岸芦苇荡里浮出来,乌兰格格踩着冰裂纹步步生莲,蒙古袍下摆浸着血,却将弯刀倒插进冰面作杖。她抬头时,李长风才发现她左耳空荡荡的,曾经坠着翡翠松石的位置结着紫痂。
"宁远伯的探马比皇太极的鹰隼还利。"她呵出的白雾缠上李长风铁甲,像大青山顶终年不散的云。
他喉结动了动,铠甲缝隙里突然钻出段褪色红绳——末端系着半枚玉佩,云纹间嵌着道陈年裂痕。这是当年乌兰从嫁妆箱底偷出的和田玉,硬掰成两半时割破掌心,血珠溅在他中衣上,洇成至今未洗去的梅痕。
"格格可知云烟成雨的道理?"他解下玉佩掷过去,溅起雪浪如碎玉,"草原的云飘到辽东便成了雪,有些东西..."
乌兰突然哼起敕勒调子,沙哑的嗓音惊起芦苇丛里两只寒鸦。李长风脊骨窜起战栗,这是他们躲在敖包后分食奶渣时编的小曲,原词该是"云是情人的眼,雨是带刀的字"。此刻她唱的却是:"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冰河葬我不用棺椁,你铠甲上霜花是我的魂幡。"
对岸传来火铳炸响,惊得枯柳银铃终于挣开冰壳。叮咚声里,乌兰将染血的玉佩按进胸口,转身撞碎漫天雪帘。李长风去抓她扬起的辫梢,只握住一把冰碴,恍如那年她在河套草原教他捕萤,摊开掌心却是流沙逝水。
后来亲兵说那冰河夜夜呜咽,像蒙古人的胡笳混着汉家玉笛。李长风在军报空白处写:云烟成雨需七昼夜,而我念你只用三更——一更雪冻银铃,二更血暖玉佩,三更魂渡关山。
第三个梦:《血色惊梦》
梦境总从合卺酒开始。
正白旗包衣跪满庭院,乌兰凤冠上的东珠压得她脖颈渗血。多尔衮握着她的手去剖合卺葫芦,刀锋却偏了半寸,生生切开李长风当年赠她的犀角扳指。
"十四爷小心。"乌兰笑着舔他腕上血珠,绣金袖口露出半截刺青,正是李长风在河套草原给她画的北斗星图。
最可怖是那孩子。
浑身裹着萨满神衣的婴孩从多铎怀里递过来,多尔衮咬开他襁褓时露出满口獠牙:"瞧瞧这汉人的眉眼。"李长风在梦中化作梁上尘,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右耳垂竟长着与自己相同的朱砂痣。乌兰解了霞帔当襁褓,哼的却是当年分别时的敕勒谣:"冰河断,玉珏残,汉家儿郎骨做簪..."
李长风从虎皮褥子上惊醒时,舌尖还咬着半句蒙语——那是乌兰教他的第一句情话,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头。他喘着粗气,眼中还残留着梦中与乌兰格格那些过往的痛苦与愧疚。
此时,屋内温暖的炭火噼啪作响,柳如是正轻柔地往炭火盆里添碳,察觉到李长风的动静,她微微转头,目光中满是关切。而身旁的被窝里,突然钻出一个俏皮的脑袋,正是年仅16岁的侍妾王雪堂。她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又担忧地望着泪眼婆娑的李长风,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权势滔天的伯爵爷究竟在梦中梦到了什么伤心之事,竟如此动容。
“老爷,您可是做噩梦了?”王雪堂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稚嫩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