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祠堂夜·半莲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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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老夫人猛地拍案，翡翠镯磕在桌沿发出脆响，“明日随我去城郊报国寺，替你妹妹……”

“替妹妹超度？”苏妧砚打断她，从袖中取出那支断齿木梳，“母亲临终前攥着这支梳子，齿间卡着的白发，和李氏房里嬷嬷的发样一模一样。祖母可知道，父亲为何总在每月十五去佛堂？”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她认得那梳子是当年自己赏给长媳的，更知道每月十五佛堂的香灰里，掺着能让人幻觉的曼陀罗粉——那是敌国用来控制细作的药。

更漏声中，苏妧砚忽然听见西跨院传来骚动。绿梅匆匆跑来，附在她耳边低语：“姑娘，李夫人在刑部大牢里咬舌了，临终前喊着‘荷花池的镯子……’”

她手中的木梳“砰”地掉在地上，忽然想起库房暗格里那幅素绢，荷花池漩涡中央，画着个极小的“砚”字。原来生母早就知道双生女会被调换，所以才在地形图上留下暗号——真正该沉在池底的，从来不是次女，而是带着“砚”字镯的长女。

“去告诉父亲，”苏妧砚捡起木梳，指尖划过断齿，“就说祖母让他明日去报国寺，替生母抄十遍《金刚经》。”她望着老夫人骤然收紧的瞳孔，忽然轻笑，“顺便把库房暗格的钥匙交给我，毕竟……”

“毕竟侯府的掌家钥匙，不该再落在害死人命的手里。”

更夫敲过三更的瞬间，苏妧砚站在祠堂门口，望着天上一轮残月。苏棠早已不见踪影，族谱上“苏妧月”的名字被人用墨涂得漆黑，却掩不住底下浅淡的“砚”字笔画。

她摸出从库房找到的半片莲花玉佩，与腕上镯子内侧的刻痕严丝合缝。原来早在出生时，祖母就给双生女备了成对的信物，半莲镯与莲花佩，合起来正是并蒂莲开。

“姑娘，前院传来消息，老爷让人封了西跨院。”绿梅递来盏羊角灯，灯光映出她发间新别了朵红芙蓉，“还有……这是从李夫人妆匣里找到的。”

是张泛黄的纸笺，上面画着侯府库房暗格的方位，在荷花池标记旁，写着行小字：“砚儿若见，便知为娘当日为何要换了你们姐妹。”

苏妧砚攥紧纸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却见父亲苏明远站在月洞门阴影里，手中握着支银簪——正是今早她从苏棠房里“偷”出来的、刻着荷花纹的那支。

“你生母临终前说，”苏明远的声音像浸了冰，“让我护你平安。”他踏出阴影，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你现在做的事，早已超出了‘平安’的范畴。”

苏妧砚盯着他握簪的手，腕内侧有道三厘米长的疤痕——和三年前火灾现场遗留的、神秘人的血样特征完全吻合。原来从重生那刻起，她就在等这个瞬间，等父亲亲自露出马脚。

“父亲是说，护我平安就是让李氏把我扔进荷花池？”她不退反进，簪尖几乎抵住胸口，“还是说，您怕我查出当年生母难产，其实是因为您给她喝了催产的红花？”

苏明远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本该痴傻的女儿，竟把当年的稳婆、产婆、甚至乳母的话全串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她还找到了生母藏在库房的证据——那幅画着侯府布防图的素绢，此刻正贴在她心腹丫鬟的袖中。

“老爷！老夫人请您立刻去荣禧堂！”

小厮的喊声打破僵局。苏明远握紧银簪，最后看了眼苏妧砚鬓角的蝶形痣，转身时袍角扫过祠堂供桌，将那页产婆的血书扫进了桌底阴影。

夜风卷起满地落叶，苏妧砚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忽然轻笑。她知道，今夜过后，侯府的账本会开始“意外”丢失，敌国商人的密信会“不小心”掉进祖母的茶盏，而她腕上的半莲镯，很快就会迎来它的另一半——在苏棠的妆匣里，在父亲的密道中，或者，在荷花池底那具婴儿骸骨的颈间。

祠堂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苏妧砚转身时，看见族谱上“苏妧砚”的名字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砚生池未竭，半莲待月圆”。那是生母的笔迹，与库房暗格素绢上的“砚”字，一模一样。

她忽然明白，当年生母调换双生女，不是为了让她活，而是为了让她带着“砚”字镯活下来，替妹妹、替自己，在侯府这滩浑水里，刻下最狠的反笔。

荷花池的夜风送来隐约的哭声，苏妧砚摸着腕上的镯子，终于露出笑容。这一次，她不仅要让侯府的族谱重写血脉，更要让父亲手中的虎纹印，成为叩开太子府的投名状——就像生母在素绢上画的那个血色漩涡，所有的算计，终将卷入她亲手掀起的风暴。

铜漏滴答，四更已至。侯府的檐角挂着未化的秋霜，像极了祠堂供桌上那支断齿木梳，齿间卡着的、属于李氏的银白色发丝——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秘密，正随着苏妧砚的脚步，一寸寸，在朱砂与墨痕间，显露出最锋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