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及笄宴·朱砂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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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漏滴穿卯时三刻的瞬间,苏妧砚盯着镜中自己鬓角的蝶形红痣,指尖掐进掌心。那点朱砂色是昨夜在荷花池畔被野蔷薇划破时渗的血,却恰好与乳母临终前描述的、胞妹后颈的胎记分毫不差——上一世,她直到被绞死前才知道,生母难产那晚,产婆抱出的本该是双生女。

“姑娘,夫人让把这支九鸾金步摇戴上。”贴身丫鬟绿梅捧着漆盘进来,腕间翡翠镯撞在盘沿,发出清越的响。苏妧砚望着那支镶满东珠的金步摇,忽然想起前世此时,正是这沉甸甸的头饰压得她头昏,才会在宴席上被迷药轻易放倒。指尖划过步摇尾端的流苏,她摸到了黏腻的蜡质——是李氏惯用的、混了蒙汗药的发胶。

“换这支。”她从妆匣底层取出支缠枝莲纹银簪,簪头嵌着半块碎玉。那是去年冬至,庶妹苏棠故意将她推下绣楼时,她扯断的李氏陪嫁头面。碎玉内侧隐约可见“酉时”二字,正是当年胞妹被丢弃的时辰。

前堂传来编钟三响,苏妧砚踩着缠枝莲纹绣鞋转过屏风,迎面撞上穿月白襦裙的苏棠。对方眼尾扫过她鬓间的银簪,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沉——这支簪子本该出现在今日她的妆匣里,作为“长姐苛待庶妹”的物证。

“长姐今日竟用旧簪?”苏棠伸手欲扶,袖口飘出沉水香的气息。苏妧砚任由她的指尖触到自己腕脉,却在她运力推毒的瞬间,手腕猛地翻转,将藏在袖中的夹竹桃粉末按进她掌心劳宫穴。这个动作她在重生后的三个月里,对着铜镜练了整整一百次。

正厅高朋满座,继母李氏端坐在主位,腕上戴着生母遗留的翡翠镯,镯内侧“酉时三刻,荷花池”的刻字正对着掌心。苏妧砚行过礼,抬眼时恰好撞见父亲苏明远与账房先生交换的眼色——那是前世她被押入大牢后,才明白的、转移私产的暗号。

“妧儿及笄,当用这支前朝公主的胭脂。”李氏笑着递来个螺钿匣子,盖面上的并蒂莲纹刺得苏妧砚眼眶发疼。她接过匣子,指尖在莲心处轻轻一按,暗格弹出半片干枯的夹竹桃叶——正是昨夜她趁李氏拜佛时,塞进胭脂膏里的。

胭脂抹到双颊时,苏妧砚忽然踉跄半步,袖中掉出本泛黄的账册。李氏的脸色骤变,她认得那是自己藏在库房暗格的、记录苏家与敌国通商的账本。却不知三日前,苏妧砚借着整理生母遗物的由头,早已让小厮照着账本笔迹,伪造了十二本一模一样的“罪证”。

“血!小姐的手在流血!”丫鬟小春的尖叫刺破宴席。众人惊觉苏妧砚触碰过的桌案,正沿着她指尖划过的痕迹渗出暗红。她忽然轻笑,指尖蘸了“血迹”放入口中:“继母可还记得,去年您给祖母的安神汤里,放的正是能让银器变黑的紫甘蓝汁?”

李氏手中的玉杯“砰”地摔在地上,她终于想起,今早苏妧砚来请安时,曾特意碰了碰她案头的银香炉。而此刻,苏棠突然抱住肚子惨叫,鬓间的珊瑚珠钗滚落席间——正是她方才要递给李氏的、藏着迷药的簪子。

“来人,搜她的妆匣!”李氏拍案而起,却见官差已闯入前堂。领头的千户对着苏明远拱手:“苏大人,有人告发您私藏《大凉水运图》。”苏明远的视线扫过苏妧砚鬓间的碎玉簪,忽然想起,那是当年他亲手送给生母的、刻着军防布防图的信物。

后园荷花池畔,苏妧砚看着李氏被拖走的方向,指尖划过腕间新得的翡翠镯。镯内侧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次她终于看清,在“酉时三刻”旁,还有行极小的字:“砚池血未干”——那是生母的字迹。

“姑娘,在假山后发现这个。”绿梅捧着个沾满淤泥的陶瓮,声音发颤。苏妧砚掀开瓮盖,一具婴儿骸骨静静躺着,颈间戴着与她腕上一模一样的翡翠镯,只是更小,镯内侧刻着半朵未完成的莲花。

更漏声中,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转身时,却见苏棠扶着假山喘息,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阴狠:“你早就知道自己是次女,对不对?当年被扔进荷花池的本该是你——”

话未说完,苏棠突然盯着苏妧砚鬓角,瞳孔剧烈收缩。在月光下,那点蝶形红痣正渐渐变深,如同被鲜血浸透。苏妧砚摸了摸耳后,方才被野蔷薇划破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露出与记忆中乳母描述的、胞妹后颈一模一样的胎记。

“庶妹想说什么?”她笑着逼近,看着苏棠惊恐后退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刑场上,这个妹妹曾穿着嫁衣来送她最后一程,鬓间戴着的,正是这支嵌着碎玉的银簪。

陶瓮在地上发出闷响,苏妧砚转身时,恰好看见池水中倒映的月亮。那轮残月的位置,与二十年前乳母说的、胞妹被丢弃时的天象分毫不差。指尖划过婴儿骸骨颈间的翡翠镯,她忽然听见绿梅在身后低语:“姑娘,方才在前厅,老夫人让人送来了这个。”

是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角上绣着极小的“砚”字。苏妧砚认出,那是生母的笔迹。展开帕子,里面掉出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间隐约可见墨迹——是苏府库房暗格的方位图,在某个角落,画着朵未完成的莲花。

远处传来锁拿犯人的铜锣声,苏妧砚将帕子收入袖中,指尖抚过腕间翡翠镯。这次她终于确定,镯内侧的刻字并非“酉时三刻,荷花池”,而是“妧月沉池,砚生劫起”——原来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命运的朱砂笔,早已握在了自己手中。

荷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苏妧砚望着水面,忽然看见自己的倒影里,鬓角的蝶形胎记旁,竟又浮现出半朵莲花的印记。那是属于胞妹的、本该盛开在侯府的印记,如今,正随着她的复仇,一点点在这潭污水中显形。

“绿梅,明日去城郊找位刻字师傅。”她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前堂,唇角勾起冷艳的笑,“就说,我要在这支银簪上刻句话——‘嫡庶有别?那便让侯府的族谱,好好认认谁才该是苏家养在池中的莲。’”

铜漏滴答,卯时已过。这一晚,侯府的雕花檐角挂着未干的露水,像极了李氏被拖走时,眼中未落的泪。而苏妧砚鬓间的银簪,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簪头的碎玉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光,如同她心中,那柄早已磨了十年的、为胞妹复仇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