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变奏曲（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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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报名表在课桌间传阅时，林晓正用红笔在日历上画圈。沈默探头看见整排数字被圈成糖葫芦，最末的红圈落在艺术节当天，像枚将熄未熄的烟头。

“你爸又出差？“沈默转着铅笔，笔尖在草稿纸戳出小坑。林晓的校服领子下隐约露出膏药边缘，上周搬电子琴时扭到的肩胛骨还在隐隐作痛。

走廊忽然炸开惊呼，张扬举着报名表冲进教室：“双键盘节目排进开场了！“沈默跳起来撞翻课桌，林晓伸手去扶文具盒的刹那，报名表上的节目名刺痛眼睛——《雨停时我们会发光》。

“名字...“林晓的指尖洇湿了墨迹，“能不能改？“

沈默勾住他脖颈的动作僵在半空：“多酷的名字！你看这感叹号...“话没说完就被拍开，林晓低头收拾散落的乐谱：“太幼稚了。“

午休时分的天台水箱后，沈默找到蜷成虾米的林晓。褪色的琴谱铺在膝头，某页边角贴着泛黄的便利贴：晓晓的第十二名，下次要进前十哦^_^

“喂。“沈默抛来罐冰镇汽水，“你见过真正的发光吗？“他砰地拉开拉环，气泡涌出的瞬间，阳光在铝罐表面折射出彩虹，“就像这样。“

林晓的眼镜滑到鼻尖，他看见无数个沈默在气泡里浮沉。那年省级钢琴比赛后台，他握着亚军证书看冠军在镁光灯下鞠躬，奖杯折射的光斑也是这般晃眼。

“下雨天搬除湿剂的是你，说琴房湿度重要的也是你。“沈默的指尖弹响汽水罐，“现在说名字幼稚？“

蝉鸣突然聒噪起来。林晓扯下膏药，胶布撕拉的轻响里混着句：“你知道我上周为什么没来排练吗？“他掀起校服下摆，腰间青紫像幅抽象画，“不是摔的。“

沈默的汽水罐滚落天台边缘。他想起上周三黄昏路过教师办公室，听见林晓父亲低沉的训斥：“玩物丧志！“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林晓的琴谱被风吹开，沈默看见自己乱涂的歌词旁添了行小楷：雨不会停，但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光源。

艺术节前夜，沈默蹲在音乐教室给钢琴调音。林晓抱着除湿剂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抱零食的张扬和王磊。月光爬上琴键时，他们发现低音区摆着四罐汽水，拉环都朝向南窗。

“干杯！“易拉罐相撞的脆响惊飞栖鸟。林晓的眼镜片蒙着水雾，这次他没擦。当沈默的即兴Rap撞上他的古典变奏，窗外的玉兰树落下今春第一朵白花。

演出当天，林晓在后台系领结的手抖得厉害。沈默扔来枚生锈的吉他拨片：“握着这个。“金属片残留的温度熨平了褶皱的呼吸，他们听见报幕声如约而至。

双琴和鸣的瞬间，礼堂顶灯忽然熄灭。月光从彩窗倾泻而下，两束追光恰巧笼住黑白琴键。沈默在渐强段落扭头，看见林晓睫毛上跳动着十六分音符，那些未说出口的雨声都化成了光。

荧光笔在节目单上洇开一朵小太阳，沈默趴在后排课桌上打哈欠。林晓的自动铅笔突然停住，笔尖在物理卷子上戳出黑洞般的墨点——教室后门玻璃外闪过父亲深灰色的西装下摆。

“喂！“沈默的橡皮擦精准击中林晓手背，“看窗外。“

梧桐新叶筛碎的光斑里，林晓看见父亲正在和班主任交谈。教导主任手里的艺术节节目单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雨停时我们会发光》的标题。

“现在逃还来得及。“沈默用课本挡住脸，声音闷在臂弯里。林晓的校牌链缠住钢笔，金属扣在寂静中发出轻响。他摸到书包内侧的膏药贴，薄荷味的凉意渗入指尖：“候场室在二楼。“

礼堂穹顶的鸽子扑棱棱惊飞时，林晓正在给沈默系领结。暗红色绸缎绕过后颈，他嗅到对方衣领沾染的松木香。沈默喉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你手好凉。“

“备用琴键。“林晓突然往他手心塞了块冰凉的金属片，“调音师说电子琴中央C有点钝。“沈默摊开掌心，吉他拨片在顶灯下泛着珍珠贝母的光泽，边缘刻着小小的八分音符。

掌声骤然响起，前场传来主持人清亮的报幕。林晓的镜片蒙上雾气，沈默突然摘下他的眼镜：“这样就看不清台下。“

黑暗如潮水漫过脚背。当追光灯笼罩琴键时，林晓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混进前奏。沈默的电子琴率先划破寂静，像流星擦过云层，他的钢琴声追上去，在第三小节接住坠落的星光。

“降E调！“沈默用口型示意。林晓的左手划过低音区，右手腕的旧伤突然刺痛。他看见前排评委交头接耳，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

沈默的鞋尖轻轻撞了下他的皮鞋后跟。这个在排练室用过无数次的暗号，让林晓的手指自动找到正确的和弦走向。当双琴旋律在空中交汇时，礼堂顶灯突然故障，月光乘虚而入，将两架琴镀成水银质地。

观众席传来骚动。林晓在渐弱的间奏里听见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右手腕不受控地颤抖。沈默突然伸长胳膊按下他面前的琴键，即兴的蓝调旋律像条柔软的绳索。

“跟着我。“沈默用气声说。他的电子琴淌出夏夜溪流般的音色，林晓的钢琴声化作跃动的萤火。月光偏移的角度里，他们看见彼此眼里的星光正在疯长。

终章的和弦同时落下时，沈默的拨片脱手飞向观众席。林晓的眼镜不知何时回到了鼻梁上，镜片后的世界浸在蜂蜜般粘稠的寂静里。直到第一声口哨刺破穹顶，掌声才如暴雨倾盆。

后台的应急灯将影子拉得很长。林晓靠在更衣室铁柜上，看沈默用马克笔在纪念册涂鸦。他腕间的旧伤还在发烫，却不再像要裂开的琴键。

“这个送你。“沈默撕下画着双键盘的纸页。背面是晕开的水彩，雨云尽头有两簇并行的光。林晓摸到纸张边缘细密的齿痕，认出是上次躲雨时弄湿的琴谱。

更衣室外传来教导主任的喊声。沈默把纪念册塞进林晓怀里，转身推开窗户。四月的风裹着玉兰香扑进来，他逆光的剪影晃了晃：“跑吗？“

林晓的皮鞋踩上窗台时，父亲的声音在走廊炸响。他抓住沈默伸来的手，腕骨相撞的疼痛里开出一串颤音。他们踩着空调外机跳进花丛，惊起的新蝶掠过教导主任锃亮的头顶。

实验楼后的自行车棚藏着半架旧钢琴。沈默掀开防尘布，琴键上的裂痕像干涸的河床。林晓的指尖抚过中央C，尘埃在光束里跳起圆舞曲。

“音准居然没偏。“沈默按下残缺的高音键。当林晓的和弦补全旋律时，生锈的琴弦震落陈年旧灰。车棚铁皮顶叮咚作响，仿佛有十万颗星星坠落在春天将醒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