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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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谣言风波
八月的太阳把村口的石磨晒得发烫,赵晚芸蹲在井边洗抹布,听见隔壁王婶和李嫂的话音混着井水湃凉的声响飘过来:“听说了吗?老赵家那丫头免费补课,是想攒人气让他爸当村长呢!“
抹布在掌心拧出的水滴砸在青石板上,洇开小块阴影。她想起三天前东方炎帮着在教室外搭凉棚时,虎子仰着晒红的小脸问:“赵老师,村长是不是能让田里的青蛙都来听咱们背古诗?“此刻这童言无忌的疑问,却在暑气里发酵成黏腻的流言。
“晚芸,有人找!“东方炎的声音从槐树荫里传来。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是今早不知谁贴在补习教室门上的——“免费补课有猫腻,当选村长谋私利“,油墨字被雨水晕开,像团隔夜的馊粥。
教室里,五十多个孩子正趴在桌上用废报纸折青蛙。虎子举着青绿色的纸蛙蹦过来:“东方哥哥,我的蛙能跳三排课桌!“男孩没注意到大人眼底的暗涌,直到小个子姑娘突然指着窗外喊:“是王奶奶!她拎着鸡蛋来啦!“
拄着拐杖的王奶奶颤巍巍跨进门,衣襟上别着朵晒干的茉莉:“小芸啊,我家阿玲说你给她补的数学题,昨天考试得了良!这是自家鸡下的蛋,你煮了补身子。“赵晚芸刚要推辞,老人忽然压低声音:“别理那些瞎话,我活了七十岁,还看不出啥人心是金啥是土?“
日头偏西时,村长踩着露水来了。他手里握着本磨破边的《村民选举手册》,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修水渠时的泥:“丫头,你爸想当村长是好事,可选举得按流程来。“赵晚芸正要开口,却见村长突然笑出满脸褶子:“不过谁要真能让咱村多出十个大学生,别说村长,就是让我给他扛锄头我都乐意!“
谣言最盛的那晚,东方炎蹲在院子里给孩子们修坏了的台灯。虎子抱着作业本蹭过来,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东方哥哥,我听见我娘说,赵老师是天上的星星变的。“男孩的睫毛在煤油灯影里忽闪,“星星就算被乌云遮住,等风一吹还是亮堂堂的。“
赵晚芸站在门框边,看着东方炎用镊子夹起熔断的灯丝,忽然想起奶奶讲过的“萤火虫抗雨“的故事——再大的雨也浇不灭尾端的小灯笼,因为那光是从心里长出来的。她摸出藏在围裙兜里的选民登记表,笔尖在“候选人“一栏停顿片刻,最终划向“否“。
选举日那天,赵晚芸带着孩子们在河堤上种向日葵。远处的广播里传来新当选村长的名单,虎子忽然指着漫天云霞喊:“快看!是赵老师的星星在飞!“二十多个小身影跟着抬头,只见成群的萤火虫正从芦苇荡里升起,像谁把碎钻撒进了橙红色的晚霞。
东方炎递来水壶时,指尖碰了碰她手腕:“后悔吗?“她望着田埂上追萤火虫的孩子们,想起今早王奶奶塞给她的那张皱巴巴的选票——老人用铅笔在“另选他人“栏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比起我爸当村长,“她拧开瓶盖,清凉的井水漫过喉咙,“我更想当他们眼里的星星。“话音未落,虎子举着个玻璃罐冲过来,罐子里的萤火虫正一闪一闪,映着男孩鼻尖的汗珠,像撒在夜空中的千万句“值得“。
晚风掀起教室的窗纱,那张被揉皱的宣传单不知何时飘到了墙角,上面的墨字已被露水洇成淡淡的云。而窗外的向日葵田里,二十多株幼苗正顶着星光生长,每片嫩叶上都沾着,比谣言更清亮的,人间烟火气。
“海哥,都说你要当村长,我都选了你!”邻居李子碰碰赵海肩膀。赵海淡淡的笑笑。“我从来没想过当村长!”村长是那么好当的?他自认为没那个能力,魄力。自家日子可不是全靠他好的,那是东方家的支持,和一家人努力得来的。
夏夜的星空对话
老村长的布鞋踩过门前的青石板时,赵晚芸正在院里给向日葵浇水。月光把老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饱经风雨的玉米秆,斜斜地靠在竹篱笆上。
“海啊,”老村长摸出旱烟袋,火柴划亮的瞬间,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深如犁沟,“你真不打算接这担子?”
赵海正在修理漏了底的竹筛,竹篾在指间发出细碎的响。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北斗星,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跟着老村长修水渠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星子缀满天幕,老人手把手教他辨认水源走向,掌心的茧子蹭过他手背,粗粝得像晒干的树皮。
“叔,我知道您想让村子富起来。”赵海放下竹筛,从缸里舀出瓢凉水递给老人,“可当村长得有全局眼光,我连智能手机都玩不利索,哪敢带大伙走新路?”
老村长吧嗒吧嗒抽着烟,烟灰簌簌落在鞋面上:“你家晚芸办补课班,炎子帮着搞大棚,这不都是新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带大伙种点经济作物,搞搞乡村旅游……”
“爷爷,您瞧这向日葵。”赵晚芸忽然插话,指尖抚过油绿的叶片,“前儿个刮大风,好多苗都歪了,可您看现在——”她轻轻扶正一株幼苗,根部新培的土还带着潮气,“得慢慢来,急不得。”
老村长沉默良久,忽然指着天上的银河笑了:“我小时候,你爷带着大伙垦荒,有人说这石头地种不活庄稼。你爷就说,‘星星能照亮夜路,人总能踩出路来’。现在轮到我这把老骨头犯迷糊咯。”
赵海从屋里抱出个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近几年的账本:“叔,您看这栏,是搞大棚的技术书,都是晚芸他们找来的,可以给村子里想干大棚的参考。;这栏是补课班带动的文具团购价……我们想着先把这些小事做扎实,等大伙尝到甜头,再琢磨种果树、种药材的事。当然还可以科学养殖……”
老村长凑过去,老花眼眯成条缝。月光淌进木匣,映得账本上的字迹忽明忽暗,像极了春夜里田间明灭的萤火虫。他忽然伸手拍了拍赵海的肩膀,力道比平日轻了许多:“海啊,当年你爷把垦荒的锄头递给我时,我也觉得自己挑不起担子。现在才明白,有些路不是一个人能走通的——”
他转头看向院外,远处的补习教室里,虎子举着作业本追着东方炎跑,小个子姑娘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老村长忽然想起今早路过河堤,看见赵晚芸带着孩子们在向日葵田里插的木牌:“小心萤火虫路过”。
“罢了,”老人站起身,把旱烟袋别回腰间,“你们年轻人啊,就像天上的流星,指不定啥时候就划出道亮堂堂的线。我这老头子,能给你们守好地基就行。”
赵晚芸看着老村长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槐树影里,忽然想起他烟袋上系着的红绳——那是去年村里小孩们一起编的,说是能“拴住好日子”。夜风送来向日葵的清香,她听见父亲在屋里翻账本的声音,夹杂着东方炎教虎子背乘法表的轻笑,忽然觉得这夏夜的星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
院角的竹筛里,新收的绿豆颗颗饱满,像撒了一地的小月亮。赵晚芸弯腰捡起一颗,月光在豆面上流转,她忽然明白:有些担子不必扛在肩头,只要像这绿豆一样,在合适的时节埋下,慢慢生根发芽,终有一天能长出,比星星更璀璨的,人间烟火。